两次被捕
1927年11月间,我受骗被捕,关押在县城隍庙。反动派和城乡豪绅对我恨之入骨。几个月以来,他们给我坐老虎凳、灌辣水,毒打至大小便失禁,恨不得置我于死地。我硬是咬牙不说软话。当时,见我这种处境,很多亲戚都躲开了。唯有我的大姐顾宝娥,二三天给我送些衣物和食品。她挪着小脚,不怕威胁,情深意笃。那情景,至今我难以忘怀。据说,“文革”动乱中,造反派们几次逼迫她揭发我的“叛变行为”,都被她大义凛然地骂退了。地方豪绅们打了三四个月,打够了,在1928年春,把我从县里押送到南京“江苏特种刑事法庭”。“特种刑事法庭”是在国民党反动派采取“七分政治,三分军事”政策,设立的专门对付共产党人的司法机构。6月间,案件审理结束,我被判刑12年。我不服,以“国民党讲话不算数,逼得老百姓造反”为理由,上诉中央特种刑事法庭。不知是由于国民党内部的矛盾,还是标榜“民主”,中央庭竟裁定,撤销原判,宣告我无罪,将我发回原县具保释放。事后知道,党组织曾多方设法营救,父亲及亲属凑钱上下打点,买通了中央刑事庭。
第一次被捕,在我一生政治生活中发生重要影响。1954年审干时,被疑为“自首”,“文革”动乱中又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对不实之词和诬陷,我一直坚持不同意见并坚决反对。我当时的政治表现,可由幸存的战友和家乡父老作证,也可从敌人档案、报纸中查明。但是现在想起来,那时年轻气盛,20多岁,血气方刚,痛恶社会黑暗,同情农民苦难,敢于同敌人斗争。但当时在思想上还没有马列主义理论武装,组织上加入了共产党,政治上还不成熟,导致“自投罗网”。在以后几十年革命生涯中,我一直总结和牢记着这个教训。1928年9、10月间,我获释出狱。当晚住青浦县城长乐旅馆。这天,青浦临时县委负责人胡秉越,也住进这家旅馆。深夜,他来到我的房间,几句寒喧后,对我说,上海陈先生(指陈云同志)很关心你,他知道你出狱了,特叫我来和你联系。我听了,又激动,又高兴,对胡说:“感谢陈先生对我的关心!请告诉陈先生,我既已投了红旗,决不会再投白旗。跌倒爬起来再干!干到底!”胡也很激动,紧握着我的手说:“党欢迎你!’’这年的11月间,胡秉越来东乡,宣布恢复我的组织生活。同时,表扬了顾达珍同志为党坚持工作的艰苦奋斗精神。
1929年2月,陈云同志秘密地到达练塘镇,住在胡秉越家里,召开了青浦党的代表会议。东乡出席会议的有我、顾达珍和李家生三人。会上,陈云同志宣布成立中共青浦工作委员会,胡秉越为书记,我为组织委员,徐彬为宣传委员,并成立交通站,李家生为站长。会上讨论了今后任务,重点是整顿组织。胡秉越负责西乡,东乡由我和顾达珍负责,徐彬负责城镇。同年3月,陈云同志在上海吴淞路潘达清家,召开松(江)、金(山)、青(浦)三县活动分子会议。胡秉越和我代表青浦县去参加。会上陈云同志通知我们,根据斗争形势,淞浦特委已撤销。今后备县的工作,统由江苏省委直接领导。会后,陈云同志要交通站同志去上海,把前淞浦特委印就的宣传品拿回青浦。不料,宣传品取回后,交通站没有及时送出,保管不慎,被人告密。5月,交通站遭敌青浦县保安队破坏,搜去宣传品,站长李家生被捕。李被捕后,在敌人严刑拷打下,供认宣传品是顾复生、顾达珍两人寄存的。因此,我和顾达珍遭逮捕。同时被捕的还有正康米行的船工陆雪雄。这时,反动派的特种刑事法庭已撤销,我们四人就被押送到苏州江苏高等法院。这时,我已有了一些斗争经验,始终拒不承认,敌人亦无证据。最后,判决我和顾达珍为“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之主义未遂罪”,判处有期徒刑各一年。李、陆两人各拘留两个月。后因我在狱中参加了大闹监,又被吴县法院加刑四个月,合并执行。
苏州监狱
这次我被羁押于苏州城里司前街的高等法院看守所。这个看守所附建在司前街第三分监内。在押的大多数是被判死刑和无期徒刑而正在上诉的大刑犯。那时,国民党反动派的官吏贪赃枉法,交相征利。一件上诉至最高法院的刑事案件,几经辗转,往往可拖延达三五年之久。
这个看守所对犯人的行政管理和生活待遇,是极为野蛮残酷的。伙食说来好听,一天两餐,每顿一菜一汤。然而,我们吃的全是夹砂很多的红斑米。难友们说:“这饭不吃也死,吃了也是死。”再说菜,每碗饭上二片薄萝卜,咸鱼汤浸泡的,又腥又臭,无法下咽。菜汤碧波纯青,碗面上只飘着油花几点。每间十来平方米的牢房,原规定关押五人,后来竟增至十五六人。再加上便桶,拥挤不堪,无周旋余地。房内到处是臭虫,不仅晚上咬人,白天也横行无忌,蠕蠕爬在墙壁上。狱中有规定,不许捺死臭虫,听其繁衍传代。因此,我们日夜都在便臭、汗臭和成百上千的臭虫的袭击包围之中煎熬。
狱方还利用封建迷信,对犯人进行思想蛊惑。每周请和尚来教念佛经,以示忏悔。一些被判死刑和无期徒刑的大刑犯,无可奈何,只有求诸菩萨保佑。狱吏走卒们利用大刑犯作工具,敲诈勒索,欺压难友,稍有未遂,便拳足交加,把你毒打一顿,还要拉到外面去加镣加铐。监狱用这些人来做大小龙头(监狱内的犯人头头),控制其他犯人。但是,你只要有钱,可以在牢房内吸香烟、抽鸦片、酗酒、赌钱等。狱吏中,有个最坏的家伙,是第二科科长,名字叫温良。他依仗自己后台硬,在看守所内横行无忌,是最野蛮、欺诈最厉害的一个。难友们都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这些大刑犯,当上了大龙头,身价十倍,傲不可犯。他们广收徒弟,耳目众多。我们看守所内一个姓杨的大龙头(死刑犯),因他为虎作伥,敲诈勒索有功,管理犯人也有一套办法,很得狱方的赏识。他独处一室,优哉游哉!日常生活由他的徒子徒孙左右服侍。夏天吃饭,还有人为他打扇呢。所里所外,可以自由活动,小龙头得向他递贴,称他为老头子。他在狱里,凌驾于一切难友之上。就连所里的看守,还要拍拍他的马屁呢!国民党反动统治者就是这样利用封建势力,迫害革命者。
狱中特别支部和同难会
1929年春夏,国民党反动派特种刑事法庭撤销,把所有的政治犯全部移交到苏州的江苏省高等法院看守所。江苏省各县及上海市的政治犯,都陆续押送到这里来了,大约有1000多人。这里的犯人成分,以政治犯为主。这些政治犯中,有中共党员、革命学生、工人、农民等,他们大都是革命意志坚强,立场坚定的好同志。在未捕前,无视于蒋介石的残酷镇压而英勇斗争;被捕后,仍然横眉无惧,在监狱里继续闹革命。在同志们策划下,“狱中特别党支部”很快成立起来,支部书记是朱履之(又名朱铭勋,解放后任交通部副部长、华北局书记)。在支部领导下,狱内不断掀起群众性的斗争,虽遭残酷镇压,但同志们毫不气馁。支部总结了经验教训,研究制订新的斗争策略和方法,发动广大难友组织“同难会”,共同进行斗争。提出的口号是,大家都是难兄弟,休戚相关,生死与共,无分你我,有难同担,有福同享,团结起来,进行斗争,直至解放。当时,有个进步的青年狱友,叫贺绿汀,后来成了著名的音乐家。
“同难会”成立后,高等法院看守所和十字街第三分监(劳改场所),共建成80多个小组。推选朱履之、李会、朱继成、王毅(王治平)、顾复生等9人为“同难会”领导小组。这时正逢国民党内部发生矛盾,缪斌把国民党省党部的顾子扬、倪弼、葛建时等8人逮捕入狱,并关进我们所在的看守所。这些人受到狱方优待,让出三间牢房给他们住。同样是犯人,为什么厚此薄彼?这引起全监难友的不平。同难会抓住时机,开展斗争。共产党员茅程同志,抢先冲上去把这三间优待室的门统统关上。倪弼见状就慌忙出来打招呼说:“同志!不要误会!”话音未落,就被茅程的一记耳光打了回去。难友们群情激忿,高呼“打得好!打得好!”茅程趁机向大家揭露说:“国民政府本想在前年进行大赦,就是被他们(指倪弼等)这几个王八蛋反对掉了。”难友们听了,更是火上加油,一致高呼:“打死他们!”“打死他们!”国民党省党部的8个犯人,吓得屁滚尿流,缩成一团。两天后,这8个犯人被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久传来消息说,高等法院正在调江宁地方法院的看守所长龚宽,来任高等法院的看守所长兼第三分监的典狱长。龚宽这个人,南京来的政治犯对他很熟悉,也交过手。这家伙老奸巨猾,但又贪婪无厌,只要你不影响他的经济收入,不动摇他的官职,凡事都可以商量。狱中党支部经过研究,决定在他“下车伊始”给他一个下马威。目标是打击二科科长温良的反动气焰。
龚宽到任后,果然原班人马不动。一声令下,全监举行了“罢饭”示威。一时激昂的“国际歌”回荡在看守所和十字街间,“打倒温良、温良滚出看守所”的口号声,此起彼落,声势浩大。根据往例,只要狱中的歌声一起,狱吏们就慌忙地来拉铁门。而这次龚宽却不要狱卒们去,并对他们说:“只要犯人不冲出牢房,随他们喊叫去!”接着他又派他的一个年轻的内侄来,假惺惺地劝导大家吃饭,同时向我们宣布说:“龚典狱长说,有啥意见,可推派代表到办公室来谈。”于是,同难会派朱履之和另一个同志为代表,并提出以下三条要求:(一)撤换二科科长温良;(二)要求开风(即打开监内号门通风);(三)改善伙食。谈判结果:撤换温良一条,他表示无权处理,但负责向上司反映。其余条件都同意了。同意上下午备放风一小时,伙食共同管理改进。这次“罢饭”斗争的结果,温良虽没有打倒,但他失去了往日那种气焰。在谈判中,龚宽还发了一根竹笺给代表,有事可持这一竹笺,畅通无阻地到办公室去交涉。斗争大获全胜,共产党的威望大大提高了,“同难会”的威信也高了。
1929年的夏天,由于狱内卫生条件太差,难友生病的很多。支部决定,由同难会出面,向狱方交涉,提出改善条件的要求。狱方怕引起不测,只得作了让步。调出几个房间专给病员住,并在难友中挑出中、西医及有护理经验的,协助监狱医生为病员诊断医治,进行护理。经两个月的努力,抢救了不少难友的生命。一位共产党员,名叫余凡宇,那次病逝在狱中,当时很年轻,真可惜。
“同难会”组织,在难友们共同努力下发展很快。在“同难会”里还组织了几个委员会。(一)“学习委员会”,下设(1)图书馆,借阅图书学习革命理论;(2)外文学习班,学习英、俄、日等文;(3)识字班,进行扫盲。(二)“救济委员会”,下设:(1)贩卖部两个(看守所、十字街各一),经售的高档食品如鸡蛋、糕点等,外加20%的手续费,普通食品如酱小菜等,不收手续费,还免费添些盐和麻油,赢利所得作为难友救济金;(2)救济组,负责调查解决经济困难的难友救济事宜。(三)“法律研究委员会”,下设:(1)研究组,帮助难友研究案情,进行辩诉、上诉的起草等;(2)誊写组,帮助难友书写诉状;(3)迎送组,对新进来的难友,举办欢迎活动,了解情况,出狱时举行欢送会,鼓励斗志。另外,为了便于“同难会”各项工作的推进,我们还组织了“兄弟会”,利用封建的结拜方式,藉以团结大刑犯和看守等。
我在监内还经历了两件大事:
悼念彭湃同志。根据上海押解来监的一位难友的报告,彭湃同志于当年8月30日,在上海龙华被敌人枪杀了。这个不幸消息,很快传遍全监,难友们闻此噩耗,无不悲愤。彭湃同志是我党最早的农民运动领袖。南昌起义失败后,他领导创立了海陆丰苏维埃。1928年任中共中央农委书记,兼江苏省军委书记。当时狱中党支部决定,分别召开悼念彭湃同志的追悼会。一些非党难友也参加了。那时在狱中,无法挂像,也没有花圈。难友们围坐一起,唱着国际歌,缅怀彭湃同志的业绩,并纷纷宣誓:化悲痛为力量,踏着烈士的血迹,矢志把革命进行到底,继续为人民解放事业而奋斗终身。红十四军苏州暴动。狱中党支部接到党的秘密通知,近日内,苏北红十四军要经过苏州去安徽太平。部队到达苏州即进行暴动。计划在暴动时,从陆军监狱、第三模范监狱、高等法院看守所带走2000难友,西渡太湖,建立革命根据地。这一消息传来,群情振奋,尤其是政治犯和大刑犯的难友们,磨拳擦掌,等待发难。党支部要大家紧急行动起来,把“同难会”改为纠察队,甚至把部分看守也组织了起来。一旦红十四军开始暴动,即由看守夺取狱内的20支长枪,控制铁门。狱中难友,将在纠察队的指挥下,有秩序地行动。红十四军预定暴动的那晚,难友们特别激动,一夜没睡。看守不时传来消息,说外边仍无动静。待到天亮才知道,设于阊门旅馆内的红十四军暴动司令部,被敌人破坏了。虽然这次暴动未能成功,但我们经受了锻炼。大家坚信,斗争的胜利,最后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震惊国民党司法界的苏州大闹监
1929年的冬天,典狱长龚宽被调走了,接任的是公安局的一个督察长。他凶神恶煞,手段残暴。一到任就下令:不准“开风”,取消原上下午开风制。不准犯人在号子(牢房)外散步。对看守人员,上下班搜身检查,防止夹带。又下令封闭了难友的图书馆和贩卖部,没收图书和物资。这激起全体难友的愤恨,也引起了看守们的不满。这时,温良又神气起来了,手执皮鞭在看守所内跑来跑去,喝道:“哪个敢大声吵闹和唱歌,就揪哪一个!”吃饭时,又恢复了夹砂特多的红斑米饭。在这种情况下,党支部不好集中开会了(因牢门禁闭,不开风),只能用纸条秘密联系,要大家准备大闹一场。各号子设法积储干粮、烧饼。难友们把号房内痰盂洗涤干净储好水。大约10天左右,一切准备成熟。这天,趁早上开门倒便桶时,几个难友突然冲上去,夺下看守的钥匙,迅速取下铁门大锁,把大铁门反锁起来。难友们齐声高唱“国际歌”,悲壮激昂,声震屋宇。这时,温良气极败坏地领了他的几个腿子,急急跑到铁门前大喊:“快开门!快开门!”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打倒温良、打倒温良”的口号声。他咆哮如雷,大喊大叫说:“你们要不要吃饭啦!”“这样的饭我们不要吃!”难友们一起答道。他面对反锁了的铁门,无可奈何地走了。接着高等法院要来提讯犯人,谁睬他呢!开饭的时间到了,他们把几箩筐饭,推放在铁门口,难友们看也不看。下午高等法院又送来新的犯人,还是无法开门。
后来,高等法院来了几位长官,不问情由,命令开门。难友们说:“要开门,先要打倒温良!”他们说:“开了门再商量!”难友们坚持:“你们先撤温良!”他们也无可奈何地走了。嘴里还叽咕道:“这些囚犯,无理可喻!”
在我们拒食闹监的第二天,苏州城里律师公会的代表来了。难友们就把在狱内搜得的鸦片烟枪、赌具骨牌拿出来,并把一个病得骨瘦如柴的难友抬到了铁门前,让这些主持公道的律师们欣赏欣赏!请他们回答,根据法律的哪条哪款,狱内可以吸食毒品,抽头聚赌?像这样的重病号,狱里不给看病吃药,这又是根据法律的哪条哪款规定?律师代表们被问得瞠目结舌,无话可答,只得问:“这些东西(指毒品、赌具)是谁拿进来的?”难友们说“是温良拿进来的!”代表又问:“这些都是事实吗?我们很同情你们,一定电告南京司法行政部。”
坚持斗争的第四天,苏州新闻界和报社的记者们来访问了。他们一走近,就听到了号子里嘹亮的歌声和“打倒温良、打倒温良”的口号声不绝于耳。记者们了解情况后,表示全力支持我们。后悉,有一家进步报社因发表了公正报导而被反动政府查封了。
拒食斗争第五天的上午,南京司法行政部来了五位老爷。他们走近铁门口,官腔十足地说:“你们反锁铁门,影响了高等法院的工作,这是很不对的,快些开门!”在一片“打倒温良”的口号声中,难友们对五位老爷说:“我们是对的,有理。不对无理的,是温良!”他们坚持要我们先开门。我们坚持要先撤温良!接着我们又把重病号抬来让他们看,把烟枪、赌具给他们看,还让他们看夹砂的红斑米饭,质问他们:“重病号为什么不给医治吃药?狱内为什么公开吸毒聚赌?这样夹砂的红斑米饭能吃吗?”司法行政部的老爷们无言可答,灰溜溜地走了。
当天下午,从运动场边的铁窗里,飞进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要注意,他们要调军警进行武力镇压了。”消息传开后,群情忿怒,大刑难友说:“要大打的话,我们来!打死他一个,赚一个!”他们搜集了一些行军床上的木腿做武器,准备反击。
下一天的傍晚,司法行政部的老爷又来了。他们用威胁的口气说:“给你们一个最后的机会。你们开门,我们就用开门的办法;你们不开门,我们就用不开门的办法。”难友们回答得也干脆:“随你们用什么办法,不撤掉温良我们不开门。”
斗争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墙外已出现了敌人的刀光剑影。武装镇压就要开始了。不一会,敌人持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狼奔豕突地朝铁门冲来,狂呼“开门!开门!”难友们很镇静,坦然不动。敌人咆哮了一阵退回去了。不一会,他们以大刀队为前锋,蜂拥至铁门口,用大刀狠劈铁门。他们从劈断的铁门缝隙处,侧身伸脚,企图挤进来。难友们见状,举起木棍,手进就敲手,脚进就打脚,毫不退让。然而,铁门终于被劈开,大批军警拥了进来。在一阵持续达两小时的混战中,难友们先后被逼进了号子。敌人被我们打伤了20余人,难友也有10多人负伤。伤势最重的是上海的难友沈定祯。敌人用武力把难友一个个逼进号房,然后点名归号,开始抓人。我、陆铨生等同志都被抓去,一共被抓了80多位难友,被抓难友都被反绑吊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柱子上。吊的高度,仅能脚尖着地,难友们被折磨得头冒大汗。但大家斗争顽强,横眉怒目,毫不屈服。尽管温良手执皮鞭在大声嘶喊:“你们再凶就打死你们!”大家对此毫不理睬。这时姓杨的大龙头,也像好人似的,装腔作势说:“只要你们说一声下次不再闹了,就把你们放下来,进号子去睡觉。”又说:“哪个先说就先放哪个。”大龙头这样来回说了好几遍,可是没人睬他,只好无趣地走了。最后,他们把对付江洋大盗的大脚镣,给我们每人加上了两付,推回号子里关起来。重镣反铐,犹如对待临刑的死囚。我们不能睡倒,但大家一直咬牙地坚持着。过了三四天,姓杨的大龙头又来说:“司法行政部的长官,就要来这里开小庭。你们要是态度好一些,镣铐可以解除。”然而,我们仍坚持“打倒温良、上下午开风、改善伙食”的要求。
大约半个月左右,我们80多难友的镣铐才被去掉。这时,狱方宣布,闹监犯移至吴县地方法院审理。结果有6位难友被加判徒刑一年,其余的70多名难友,被加判徒刑3个月到4个月。然而,闹监斗争,方兴未艾。
加刑后,狱方为了达到镇压目的,他们又把难友中最活跃的20人,用麻绳五花大绑,捆送到陆军监狱,企图分散瓦解我们的斗争力量。我们20人被押到陆军监狱时,那里的管理科长凶狠地说:“你们知道这里的厉害吗!谁再调皮,就枪毙!”王治平顶撞他道:“你们的厉害,我们领教过啦!”话音未落,敌人就扑上来,把他殴打了一顿。我们20位难友被关进陆军监狱一间又湿又暗又冷的牢房里,不给松绑,又无被盖,大家受不了,就在狱中高声歌唱起来。外面的卫兵听到歌声,把枪对准牢内说:“谁再唱,就枪毙谁!”卫兵的威吓,未能遏止激昂雄壮的歌声,而且其他号子的难友,也随声高唱起来,铿锵的歌声回荡在整个陆军监狱,弄得监狱管理人员毫无办法。第二天一早,只得又把这20位难友,全部送还给第三分监。后来高等法院又从监内抽出他们认为调皮好闹的60多人,分送给江苏各县监狱。被送走的难友,始终顽强坚持斗争,敌人黔驴技穷。后来,敌人施展出暴戾的手段,由镇江军法处,提去20名难友。听说其中一人叛变,淞江县委书记袁世钊等19位同志惨遭杀害。
1930年10月,我期满释放。原狱中支部书记朱履之已先我被释出狱。但狱中革命堡垒——特别支部,依然存在,支部书记由张肖峰(即杨杏春)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