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通商税
抗战初期，我们以一股抗日热情和解放人民的雄心，致力于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当时形势发展之快，出乎我们的意料，当地人民抗日热情，汹涌澎湃，势不可挡。抗日武装也迅速地建立起来了，而且是一支拥有雄厚轻武器装备，战斗力充沛的人民游击部队。这时，给养和人员的开支等经济问题接踵而至。如何来解决这一财经问题呢？开始我对这一关系抗日大事和革命前途的问题，未予重视。在政权建立后，仅就地征收些田亩捐，只求能解决部队和地方干部的最低开支，不贪污、不浪费就行了。所以，叶飞同志西进临别，给我们作了有关财经方面的指示。
“江抗”西进后，经研究我们决定，从这年8月份起，除爱国田亩捐仍按原额继续征收外，派员在青沪公路及蒲汇塘两地征收爱国通商税。由冯邦佐同志负责，第一中队长赵季昌协助。对征收小组提出的要求是：（一）大力宣传“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是每个公民对抗日救国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以提高纳税人的爱国热情。在征收时要注意态度，不准打人骂人。切实做到不收两重税。（二）不准贪污，做到税款涓滴归公。（三）做好群众工作，和当地群众搞好关系。自爱国通商税开征以来，蒲汇塘方面进展比较顺利，青沪公路上的征收斗争比较尖锐。这条公路上的货运，大都是转运公司承包的。这些转运公司的老板们，多是日伪两面派或日、伪、顽三面派。以前开展交朋友时，认识了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也就从他们开始征税。但是有少数敌伪两面派的经商者，十分顽固，他们不愿意缴纳爱国通商税，有的甚至恬不知耻地在船车上挂起太阳旗，请日、伪武装押运，公开抗拒。于是，我们采取了严厉措施，没收了他们转运的两汽车物资。并警告说，如果再敢抗缴爱国通商税，除没收货物外，还得扣留人和船、车。同时，我们又公开宣布：（一）如果装运物资的车辆和船只悬挂日敌或伪军旗帜者，其载运的物资即以敌资处理，全部没收。（二）如果用敌伪武装押运货物者，则格杀勿论。从此，奸商们也就不再敢凭藉敌伪势力贩运货物了。
这年的12月，据转运商人的密报说，有日寇和奸商合搞的大米1000担，分装500包，已装运上船，将经青浦沿青沪公路南侧河道向上海方向赶运，船上悬有太阳旗。这天傍晚时分，这艘米船驶近青沪公路11号桥时，被我税收人员截住，要他缴纳爱国通商税。押运的奸商竞指着悬挂的太阳旗说：“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个东西！”蛮横地不许船户靠岸，想继续开走。我们用机枪对空射击，船才被迫停住，收下太阳旗。征收员勒令他改变航向，通过11号桥向北驶进。我们扣留了这个奸商，把船上500包大米全部没收。卸完米后，我们发给船户运费，将他释放。这时，被扣留的奸商只好承认错误，并保证以后不再做了，我们也将他教育释放。这件事是我亲自在七区政府处理的。我们就住在马盘塘张家宅基。那天晚上正是大雪纷飞，没有移动宿营地。谁意，天将黎明，那个被释放的奸商，带了驻重固的日寇数十人和一部伪军，冒雪赶到马盘塘，将张家宅基包围起来。区政府的同志在二中队的掩护下安全撤退。我最后突出，险遭不测。敌人扑了个空。七区政府的炊事员叶阿美被捕，遭敌杀害于重固福泉山上。
两个月前的10月间，我们在青沪公路上，捕捉了号称“贩毒大王”的日本浪人。这是蟠龙镇的帮会头头王友生通过上海的帮会关系，勾通贩毒的汽车驾驶员，预先通风报了信，告诉了准确日期和时间，并在其座车驾驶室前窗插上香烟牌子以为标记。接到信息后，第一中队潜伏在青沪公路道旁，待汽车驶近，鸣枪勒令停车，将贩毒大王抓下。一面把车放掉，让驾驶员回去报信。上海那里派来三个人，会同蟠龙镇的王友生到三支队部来讲情。我训斥他们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杀害我同胞。这个贩毒大王，大量贩运毒品，攫取暴利，毒害人民，罪大恶极，必须枪决。我已电告上级，得复后，立即正法。”他们听了再三求饶。最后言明罚款4万元代其一死，限第二天上午交齐，过时不候。第二天上午，仍由王友生和这三个人，用轿车送来了一大麻包的4万元钞票。晚上我们派人把他押送到虹桥飞机场附近的吉安公墓地方释放。为此，我们奖了王友生等人及汽车司机4000元。
不久，我们采用了同样办法抓了一名贩米的日本人。因日寇拒绝派人商谈罚款，并派来部队在出事地点扫荡了三天，我们就把他枪毙在青沪公路上。
开征通商税后，我们将支队部对外的欠款全部清偿，还略有节余。
抗日自卫队主要战斗纪实
青东抗日武装建立两年多，在十分复杂的政治环境中，成长壮大。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到1940年初，三支队已有3个大队8个中队的常备部队，1000多人、枪；8个后备大队，3000人，1000多支枪。在两年多时间里，和日、伪、顽展开殊死战斗，不少同志壮烈牺牲。打击了敌人，保卫了政权，鼓舞了人民抗日的斗志。现仅将部分战斗情况，纪实如下：
（一）火烧青沪公路桥梁。1938年7月，为了打击敌人气焰，我人民抗日自卫队1000多人，烧（拆）毁了青沪公路上18号桥到8号桥的11座桥梁。
半夜，青沪公路烈焰腾空，浓烟弥漫。青浦日军出动，行至距8号桥3公里时，不敢前进。这次战斗，有效地切断了敌人的交通和运输，给敌人沉重打击！
（二）观音堂围击日寇。1938年4月，日伪200多人进占我青浦观音堂镇。我们发动了七区常备队及人民抗日自卫队后备队，共1000多人，把日寇围困在观音堂。日寇见状，龟缩镇内，大放狼烟求援，从上午9时激战至太阳落山。傍晚，日寇狼奔豕突，开始向东猛冲我包围圈，在火烧庙地方与我人民抗日自卫队展开了激烈战斗。此役，日寇伤亡惨重。我方牺牲后备队中队长韩兴昌1人，轻伤数人。这次战斗打出了人民武装的威风，使敌人不敢轻易入侵观音堂地区。
（三）华漕庙歼敌。1939年春，三支队一中队长王正芳率部3人，奉命前去黄渡镇日寇据点附近，侦察地形。返回时，于华漕庙一农民家休息，突然窜进来4名日寇，在屋内展开战斗。王正芳眼疾手快，立即开枪射击，当场击毙了日寇3人，另一敌弃枪逃跑。此战缴获敌指挥刀1把、三八步枪3支。我无伤亡。
（四）麻力泾战斗。1939年4月，青浦工委工作队，由朱一同志率领去六区麻力泾村开辟地方工作。工作队进村后，被坏人发现，即去白鹤港日寇那里报密，并带领日寇五六十人连夜赶到麻力泾村，将该村团团围住。情况十分紧急。该村群众发现敌情后，不顾危险踏隙而出，奔告附近三支队第一中队。中队长王正芳当即率部和后备队第五、第七两个大队，迅速配合，向麻力泾村猛力冲击，日寇被打得晕头转向，狼狈而窜。这次战斗，保卫了麻力泾村人民的生命财产和我工作队同志的安全，吓得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五）沈泾圹的反扫荡战斗。1939年5月，日寇500多人抵达观音堂镇，执行其所谓“蹲点扫荡”。他们水陆两路，分进合击。当时，我支队部、县工委都隐蔽在沈泾圹附近。敌人20多艘汽船在葫芦湾与我一中队遭遇，展开了激战。王正芳等同志在为了保护支队部、县工委及广大避难人民的安全转移，不幸被敌包围。王正芳、王世康、陆新衢等12人全部牺牲。
（六）北张角战斗。在“江抗”大军进军北张角地方对许连生部进行缴械时，我三支队配合战斗。此役，进展顺利，不到一小时，即胜利结束战斗。收缴了许部轻重武器一部。我方“江抗”无锡部队华教导员一人牺牲。其他无伤亡。
（七）张家泾痛歼日寇。1939年8月，三支队部分健儿与“江抗”阳澄湖支队配合，由周达明同志统一指挥，在上海近郊张家泾地方，和水陆两路前来的日寇，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毙伤日寇20余人。我阳澄湖支队牺牲12人。最后，日寇狼狈而逃。
（八）王娘子桥突围战。1939年9月，我三支队第三中队，在王娘子桥被日寇包围。中队长杨国才同志率部迎战，痛击日寇。突围部队无损失，但杨国才同志不幸牺牲。杨国才同志积极拥护中国共产党，忠心于民族抗战和人民解放事业，是七宝、虹桥地区杰出的人民抗日领袖。
（九）通波塘之役。1939年9月初，日寇侵犯重固时，我三支队二大队准备在日寇返防途中，予以截击。乃于通波塘侧设立伏兵。当时，由于缺少经验，二大队长指挥失当，把四中队布置在通波塘中间的一个孤岛上，放弃了两岸有利阵地。加之四中队长李其章临阵脱逃，致使在截击日寇轮船时，遭敌强烈火力围攻而牺牲了34位同志，损失重机枪1挺、轻机枪2挺、步枪20余支。
（十）东佘山战斗。1939年10月间，三大队七中队宿营于东佘山镇时，突遭武老大七支队袭击。他的先头部队无耻地穿上了黄大衣冒充日寇。我中队长叶木金率部予敌以猛烈反击，七支队不支，被我击溃，狼狈逃窜。追击时，中队长叶木金同志不幸中弹牺牲。
（十一）崧泽村歼灭战。伪军金凤皋原是田蚰山的三营营长，后率部投敌，助纣为虐，帮助日寇烧杀抢掠。1939年10月，他在崧泽村大摆寿筵，开香堂，收徒弟。我二大队侦悉后，即派六中队长庄祥云（起义来归的原金凤皋部的排长）率部队，趁金部沉醉酒色烟雾之时，冲入寿堂，活捉了金凤皋及其小老婆，收缴了轻机枪2挺，长短枪100余支。金的小老婆及伪军士兵，经教育后释放。应当地人民要求，将金凤皋镇压。
（十二）西张家角之战。1939年农历十二月三十日，我青浦工委的嘉定交通员被敌捕去后，泄露了我支队驻西张家角的宿营地。日寇聚集敌伪军四五百人，分两路直扑西张家角，企图消灭我军。经过激烈战斗，我军向东南安全转移，无伤亡。
章老妈妈拚死救肖黄
那时，党和部队能够发展，全靠人民群众的支持。部队保护人民，为人民谋利益，群众则处处爱护子弟兵。不像现在，作什么事要先讲价钱。那时部队如鱼得水，如虎在山呀！我想，今天党的事业要继续发展，仍然离不开这一条。说个章老妈妈的故事吧。
她住在观音堂镇北面王家桥村，是农民章生彬的妈妈（康则焘烈士的姑母），是一个健壮、刚毅而又慈祥的农村妇女，一个勤于劳动的庄稼人。性情爽朗，疾恶如仇，热爱革命。别看她终日手脚不停地忙碌着田事、家务，只要我们的同志一进她家，她总是那样的热情，唯恐不周。就说是吃饭吧！即使在不太冷的天气里，她也不让同志们吃冷饭、冷菜，总要亲自把饭菜重新热一遍，给同志们端上。她常说：“你们打鬼子，保护我伲农民，应该吃上热饭热菜，心里暖暖和和的。冷饭冷菜嘛，吃不好会生病，那就影响工作了。”我们的民运工作同志住宿在她家里，她总是热情接待。深更半夜，她还偷偷地把同志们坏了的衣服，补得结结实实。她不仅这样关怀备至地爱护我们，而且，还有一颗敢于自我牺牲、深入虎穴、拯救同志的红心。那是1940年2月一个夜晚，突然由重固镇下来几十个日寇，在一个汉奸的带领下，蜂拥到章生彬家。那天，我们民运干部肖黄同志正住在他家。日寇在搜查中把肖黄捕捉了。这时她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大哭大闹地揪着敌人纠缠不放，说肖黄是她的外甥，不让日寇带走。相持了好久。但日寇还是把肖黄同志抓走了。
这一夜，她辗转床侧，未能成睡，总感到自己没有保护好革命同志而深感内疚。天蒙蒙亮，她早饭也未吃，就对家里人说：“我现在就到重固镇鬼子那里去，拼着我的老命，一定要把肖黄同志救回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年轻的革命同志，死在鬼子手里”。还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救不出，我就死在重固不回来！”她赶到重固敌人驻地后，日寇不让她进门，她就站在门外，向鬼子要她的“外甥”。日寇用种种办法威逼她走，她仍坚持“不放回‘外甥’，我死也不走！”并说，他“外甥”是好人，不是共产党，不是新四军，是亲戚，来拜年的，你们为什么不放他！她一直和鬼子纠缠到中午，鬼子才答应她去找铺保保释。然而，当时市侩商人战战兢兢，唯恐牵连。章老妈妈对他们说，我是有家有室的，有啥事体，我负责。章老太的凛然正气，终于打动了商人，由他们加章具保，才算把肖黄救了出来。
这件事已过去几十年了。章老妈妈已然做了古人。但每当我回忆起她那音容笑貌，坚毅不拔地维护革命事业的精神，仍历历在目。我们的群众多好啊！几十年来，我经常告诫自己：一刻不要脱离群众，一刻不能忘记为人民谋利益。据悉，全国解放后，肖黄同志一直在武汉工作。
和地主的一次说理斗争
“八·一三”后，青浦地主大都逃往上海避难。1939年冬，他们派了代表7人，专程来到观音堂，设宴请我。席间，他们公推祥发酱园一位夏姓代表，首先起来发言道：“我们7人代表各自的东家，陈述有关收租方面的意见和要求。自抗战爆发后，敝东家已两年未收到租米了，经济有困难，想从今年起收租米。”他们表示愿意遵守人民抗日民主政府规定的“二五减租”办法，照原佃契约的规定收租，请求民主政府予以支持。他说完后，大家默然无声地望着我。我对他们说：“你们的东家根据人民抗日政府规定收租，我无意见，表示同意。”他们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站起来说：“不过，现在农民提出很多问题。第一，收取租籽时，要扣除自卫队购买枪支弹药的钱。第二，还要扣除历年代缴的田亩捐。怎么办？”我告诉他们：“这是区政府决定的。田亩捐等于田赋，地主收租就应该缴纳田赋。现在所收田亩捐为数不大，尚不足抗战前的一半。自卫团枪支弹药的购买费，是经我们议定要田主负担的。抗战救国，是每个炎黄子孙的责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嘛！所以也是应该扣的。再说，你们刚才提出农民不肯运送租籽怎么办？我想，这个问题，可分二点来说明。（一）你们要农民送租的地方是沦陷区，是日伪的据点，农民当然不肯去。（二）路途远，送去租米你们不给运力，还用大量器，农民负担太大。你们不是有仓房吗！在仓房收嘛！”“还有，农民一再反映，自1927年，地主不按原佃契约收租，除额外增加租米，还要收押租金（就是先缴租后种田），修理农具的费用，也拒不认帐。这些不合理的剥削，整整压榨了10年。现在算算，两年的租籽尚不够抵呢。”7人面面相望，无言以答。为了团结抗日，我继续开导他们：“你们东家认为，租田收米，不为过份，反责怪农民要求太凶。但是，站在农民的立场，就会看出这是地主耍尽花招，凭借反动派的势力，对农民的压榨。他们勾结贪官污吏，以撤佃收田、坐监押缴等手段来威逼。荒歉年成，农民所欠的租尾，他们还要按高利贷计算加成。有些农民饿死监牢，卖儿鬻女，妻离子散。有的被逼得离乡背井。有的农民死守家园，尽力操劳，可待到秋收交了租籽，还了高利贷，只剩空空两手。青浦原本鱼米之乡，可怜农民被剥削得连饭也吃不上，这种现象合理吗？”我并未声色俱厉，7个代表却个个低头无语。我接着说下去：“抗战爆发以来，日寇横行无忌，到处烧杀掳淫。农民们全家老小，冒着天大风险，抢耕抢种，生产出一些稻谷，来之不易啊！你们的东家在抗日救亡紧急关头，却举家避难上海，把租界当安乐窝，过着安逸的生活。为了团结抗战，我可以劝说农民合理交租，共御外侮。但你们东家也要痛改前非。过去那一套，抗日民主政府不支持，坚决反对。你们东家何去何从，请他们抉择。”最后，我一再重申：“我们的原则是团结抗战，反对人压迫人，反对强加于人的不合理负担。’’一桌丰盛的酒菜，几乎没动就散了席，后来他们没敢派人来收租。
1940年4月，我三支队撤离青浦。地主仗着日、伪、顽的势力，与奸商一起，狼狈为奸，把田租和日寇军米混在一起征收。大算历年倒帐。广大农民又陷入痛苦深渊之中。全国解放后，开展新区土改运动，青浦东乡是试点区。广大农民积十年之冤气，阶级仇恨一朝迸发，打死了观音堂地区金玉堂、重固地区叶人龙等18个不法地主和走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