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同志:“建设六师为党的模范游击兵团”
7月6日,陈毅同志为我们做了专题报告,题目是:“建设六师为党的模范游击兵团”。主要讲了三个问题。
一、苏南工作的历史。
自“江抗”成立,梅、叶、何东进,是苏南工作的一个转折点。过去都是“忠义救国军”的天下,是国民党的世界。我们的工作是秘密的,只能在国民党招牌掩护下工作,不能公开执行党的政策。但“忠救”干得很糟糕,与敌伪默契苟安,敌伪统治很厉害,形成殖民地,进步士绅向上海租界或大后方跑。中央军撤退时丢下了十几万支枪,大部分被鬼子、伪军、青红帮拿去,人民拿得很少,我们失掉了一个好机会。“八·一三”之后,新四军还未成立,我和项副军长都还在山上。如果上海党及八路军办事处马上动员进步青年、文化人士下乡打游击,把这些枪支收起来,则两年前的江南就是我们的了。但上海党把这些机会放过去了,没有抓住武装。而韩德勤、李明扬、李长江、何克谦等在苏北搞了10万人,袁亚承、俞一则等在江南搞了3万人。这是江南工作中的一个大损失。它教训了我们:在一个新形势到来时,马上要抓住这种形势,转变工作的方针和办法来领导斗争。
新四军到江南以后,已经迟了。取得发展,不得不用磨擦手段,而且经过三年,才把这个形势转变过来。自己的损失也不小,付了一笔很大的代价,最大的就是“皖南事变”。是一个血的代价,教训了每一个领导革命的人,要善于估计和判断形势,很早就作准备,形势一变,马上就抓住革命的转变点,采取不同的路线,不同的工作方式方法。这是江南工作的第一个时期。
“江抗”西撤以后,谭(震林)师长东来,是第二个时期的开始,也就是磨擦时期。关于“江抗”西撤,东路的同志多不满意,认为“江抗”不走,东路工作才有办法。1939年秋,“江抗”渡江北上,很多人认为是错误的。其实西撤、渡江都是正确的。因为1939年发生了第一次反共高潮,由华北转到华中。如果在江南不过江,北面有敌人,南面有顽固派,联在一起,两面夹攻,便要被消灭。只有过江把苏北拿下来,背靠八路军,拉住四支队和五支队就不怕了。
谭师长到了东路以后,成立了十八旅,路南还保持了一个十六旅。现在东路的任务不同了,进入到第三时期了,就是要长期积蓄力量,长期保持力量,准备向南大发展。今天你们的力量还太小。要求向南发展,便要加紧积蓄力量,而且要善于保持力量,不硬打,不到处打,因为你现在打他不走,多打有什么好处呢?鬼子向我们中心地区进攻,危害我们的生存,必要时才打他一仗,此外的仗可以少打一些。现在要多做敌伪工作,训练部队。等到日本与苏联开战打了败仗,我们就大举南下,去占领南京、上海。那时要你们大搞,现在不需要那样干。现在应作长期打算,耐心工作,不要铺张。没有到天目山、郎溪、广德以前不要搞大队伍,要耐心搞小队伍。善于对伪军一打一拉,善于做统一战线工作,善于组织群众,不要东碰西碰把力量弄垮了。主力一到,你们又没有了。现在不要摆大衙门,搞大场面,要成立游击队,几百个、几千个,到处都有工作,才是积蓄了大力量,才能南进去建立大的后方。现在要在铁路上、县城里、敌人据点,每个乡村,都要开辟和建立工作,这是长期的,不是一年、两年,是三年,甚至四年。大家都要有这样远大的眼光来布置工作,才不致受损失。
统一战线方面,刘政治委员已跟大家讲过,不再多讲。江南的统战工作中,有过“左”的东西,今后要团结一切抗战分子,不要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如把×××扣起来是不对的,他是抗战的,对于抗战和革命有相当贡献,为什么要扣他呢?你们的干部就没有弱点,我不相信。当然,这件事不能怪你们。
二、苏南工作的特点。
苏南是完全处在敌后,有一部分是殖民地(城市),一部分是半殖民地(乡村),有顽固派的地区。因此是一个三角斗争的形势。江南的斗争形势是复杂的,在地区上讲,有我们的中心地区,有游击区,有伪化区,有敌据点,有顽固派地区;力量对比上讲,第一是敌人、日寇和伪军,第二是顽固派(冷欣有三个师),第三是我们,在敌后我们比顽固派占优势,第四是中间力量、大刀会、青红帮。
我们的工作,要顾到这些特点。目前主要是游击战争。根据我们在敌后占优势的特点,长期埋伏,长期积蓄力量,向南发展,便可争取对顽固派占优势。目前主要的是坚持与扩大在敌后的优势。工作方式以政治为主,军事为辅,不能单靠打仗。在中心区采取公开的方法,游击区采取半公开的方法,伪化区采取半公开与秘密工作互相配合的方法,敌据点及顽固派地区采取秘密工作方法。
在统一战线方面,要与伪军搞好关系,与士绅及青红帮搞好关系,只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对胡肇汉、袁亚丞,只要他们不来打我们,我们也不打他们,联合他们抗战的一面,反对顾(祝同)冷(欣)。
三、建军问题。
目前全党全军有两个中心问题,第一是提高党性;第二是建军。为什么要提出建军问题呢?一是新四军已经变了:由分散的新四军变成统一的新四军,由小变大,闻名全世界,由游击兵团变成主力部队。危险的局面渡过了,新四军发展到了新的阶段。二是目前的形势,要求我们坚持抗战援助苏联,苏联胜利则全世界变成民主,日本就要失败,中国就要胜利。任务加倍,力量也要加倍。
目前的建军与皖南军部时代不同,皖南军部时代有几个重要的错误:第一,认为新四军是统一战线的军队。这个观点把党的领导削弱了,把进步的队伍——无产阶级的先锋队,降到资产阶级雇佣军队的水平。有人说,因为叶军长不是党员,所以新四军只能是统一战线的军队。这不对,叶军长接受党的领导,不能拿统一战线的态度对待叶军长。今天新四军要成为执行统一战线策略的模范,但决不是统一战线的队伍。第二,关起大门建军,对整个政治形势没有估计,没有号召全军准备突然事变的到来。建军的方向,不是放在迎接反对顽固派的进攻,而是摆在反对内部的游击习气,摆在操场动作的整齐及军风纪上。第三,当时提出精兵主义,不去扩军,以为别人限制我们扩军,只要我们训练得好,一个能打几个就行了。结果,皖南事变人太少,被人消灭。这种论调,不合辩证法。因为,质量与数量是不能分离的。今天我们要兵精,还要兵多,质量与数量并重,人多势众,兵又精马又壮,才能完成革命任务。第四,皖南建军时代的政治工作,把蒋介石及国民党的文告作为政治材料,承认新四军是两重领导,这是错误的。新四军只有共产党领导。这一点是神圣的,不可丝毫动摇的。皖南时代把所有政治委员变成副职干部,使党的领导削弱了。中国革命的特点之一,是以革命武装反对反革命武装。中国党要领导革命,便必须对革命武装保持绝对的领导,不能丝毫削弱。皖南的错误造成了损失。今天我们建军的任务,就是要加强党的领导,加强政治委员制度,加强革命部队本质——无产阶级的本质,加强革命的传统,反对资产阶级部队的影响。
怎样建军呢?以政治为主,军事为次,即巩固政治领导,巩固政治委员制度,加强政治工作,提高全体的政治认识,提高干部的党性。六师特别要提高营、团、旅级干部的党性。建军以政治为中心,但也不是说军事工作可以慢一点。政治建设应迅速推广到军事部门中去,保证军事部门的建设迅速完成和加强。要有完整的建军计划和工作,要克服军事工作弱于政治工作的现象。
六师的环境和任务跟一、三师不同,因此在建军方面不应当抄袭一、三师的作法。我认为六师以建设“党的模范游击兵团”为适宜,不要马上建设成为“正规化党军”或“模范党军”。但是,“党的模范游击兵团”已包含了正规化和党化,要短小精干,机动灵活,不能学一、三师摆“大衙门”,搞“大场面”。数量要多,但要分得散,到处都打麻雀阵。要做到天目山、黄山、茅山,过钱塘江,西到芜湖,东到浦东,都是你们六师的。几十个人到几百个人的铁的模范游击队,遍地都是。还有穿便衣在城市里、在铁道上的游击小组。时机一到,一声集合,便是10万、20万,便可建立正规化的模范党军了。
六师没有老的基础、老的传统,也缺乏经验,没有打过硬战。要建设党的模范游击兵团,接受优良传统,锻炼游击战术。与群众一起,像蚂蚁一样扫不光,尽量大发展。要灵活执行上级指示及参观的经验。
聆听少奇同志的教导
参加“盐阜区参议会”后,少奇同志找我谈了一次话。他问我:“参加了两次参议会,有什么感想?”我说:“很有启发。现在对“三三制”的原则更明确了。整个会场,工农妇代表在中间;工商界在右边,文教界在左边。但几个大胡子在主席台上平起平坐,有些搞不通。’’少奇同志说:“不仅你有这种想法,当时我们研究时,也有人不通。但是,把他们放在什么地方呢!他们都是开明士绅,这些人很可能跟着我们走到底。虽然有的将来可能动摇,但无论如何,目前他们还是跟着我们走的。我们要很好地团结他们,进一步争取他们。只要我们的工作做到家,他们就是动摇,起的反作用也可能少一些。”他咳嗽已好些,只是还不停地抽烟。我劝他少抽,他笑笑:“积习难改。”喝了两口水,他又严肃地说:“对他们的问题,老顾啊,不仅是坐的位置,生活上也要照顾一些,不能同我们基本群众一样,否则他们吃不消。还有,我们要讲的话,也不要我们一家包下来,有些可以让他们讲,有些话他们讲比我们讲好。就是他们讲错了,也不要怕,我们有真理,大家可以摆道理,千万不可用斗争方式。那样,他们就不敢再讲话了,面和心不和了。说道理,可以提高自己的认识水平,也可使人家心服口服。”我点头赞成,品味着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少奇同志有些感慨地说:“做统战工作讲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党内也有斗争,要有耐心。听谭震林、叶飞同志说,你在青浦工作很有成绩,很有基础呀!请你谈谈,也算我做个调查研究。”
少奇同志的感叹,不禁触动了我思想深处的一些想法。我清了清嗓子,向少奇同志汇报在青浦搞武装、建政权、开展抗日民主统一战线的一些工作情况。少奇同志一边听,不时打断询问,多有肯定和鼓励,我的话闸子也打开了。其中,他详细地问到统一战线情况。当听到“江抗”东进后打击了一些中间势力、地方武装时,他皱起眉头:“眼前得利。虽缴了枪,但不利长远,会树敌过多。应区别对待嘛。”他连抽了几口烟,掐灭烟头,望着我说:“我前几天在报告中已批评了,那不是无的放矢。请你回去向师部报告。”又问:“叶飞同志到青浦后,没有纠正吗?”我说:“已经迟了。他当时婉转地批评了顾德欢同志,说你是工委书记,他们是军事干部,军事要服从全局。打不打要由你决定,不能只听他们的。‘江抗,西撤时,叶飞同志又明确指示过:这个阶段搞得紧张了。我们走后,你们要下力气加强统战工作。”少奇同志“哦”了一声,十分严肃地问我:“谭震林同志反映,你在当地威望很高,很有群众基础,当时你为什么不加劝阻?”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当时我讲了不同意见。商量好电示叶飞同志后再决定行动的。我是当地人,关系复杂。为了团结抗日,甚至认了过房亲。还派了县工委分管军事的同志在那里帮助工作、控制部队。当时我不好再反对了。人家会说敌我不分,立场动摇。”少奇同志语带批评口气:“这不是个人的事嘛,这是党的事业!”我说:“后来这个家伙公开投敌,带领日寇扫荡清乡,确实十恶不赦!”少奇同志点头思考,又点上一支烟,开导我说:“你看,陈毅同志渡江北上后,十分困难。他先拜会海安韩紫石老人,后访问泰州李明扬先生,才有敌强我弱形势下黄桥决战的胜利,才有苏北今天抗战之局面。今天‘二李’跟我们走,我们就要团结他们。哪一天他们又反对我们,我也不能打保票。当时,你们对某些人如不采取打的办法,他投敌可能不会那么快、那么坚决。打而又不能全歼,这不是增加了一个势不两立的敌人吗?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老百姓也会计算的嘛。统战工作前功尽弃不讲,日寇扫荡清乡时,增加了多少牺牲和损失呀!”他心情沉重,神情严肃。
谈话时间不短了,他工作繁忙,我想起身告辞。他说:“不急。谈谈这次参观学习,有什么收获啊?”我看他谈兴正浓,略加考虑,说道:“八个字:大开眼界,提高水平。”少奇同志让我详细讲讲。我说:“‘八·一三’之后,我在家乡拉了队伍,搞了武装,建立了根据地政权。现在看来,问题是没有搞主力部队,活动也局限于一个地区。作为党员,知道最终要夺取全国的胜利。但对当前要长期坚持、积蓄力量、扎实工作,建立成千上百铁的游击部队,方式上不搞大衙门、不摆大场面,不十分清晰。这次听了二位首长的报告,清楚了。”当时讲得激动,还动了点感情,我说:“我1926年搞农民协会,1927年入党组织秋收暴动,至今15年了。但像这样学习,高屋建瓴地分析形势,明确任务,纵谈天下,还是第一次。参加共产党,最初只是感到社会黑暗,政府腐败,国家没有前途。我至今对马列主义所知不多。谭震林同志常称我是地方领袖、农民英雄。现在懂了,没有革命理论武装,我充其量是个草莽英雄。缺乏经验和眼界,封闭是不可避免的了。”
谈话结束时,少奇同志一再勉励,要我不懈地学习革命理论,联系中国实际,加强党性锻炼。无论何时何地,个人都要服从党的利益,成为一个好的革命领导人。
少奇同志政治上严肃,作风严谨,思维严密,对同志关怀亲切。少奇同志一席谈话,使我提高了觉悟,解开了思想疑团,不禁心情舒畅。他的教诲,我终生难忘。
7月初,由于敌情紧张,对苏北大扫荡的日军三个师团,已结集在徐州以东的陇海线上。军部准备西移,我们结束了参观任务返回六师。那年洪水大发,盐城刘庄以南到东台一带,汪洋一片,竟成泽国,我们坐了船,陆地行舟。到达苏中区党委所在地,陈丕显同志告诉我们,敌人已开始对苏南地区清乡,六师主力部队都到苏北来了。谭震林同志命令部队同志迅速归队;地方干部暂在苏中区党委待命。
六师敌伪军工作委员会
11月间,师部来电要我回靖江六师后方办事处,接受新任务。我到靖江时,师部作战参谋王征明同志已先到达。他传达了谭师长的指示:决定成立六师敌伪军工作委员会。由顾复生、蔡悲鸿、王征明三人负责组织,顾复生为书记,主要任务是搞伪军工作。我以参观团的干部为基础,在后方办事处,开办了为期一月的对敌伪军工作短期训练班。建立办事机构,把干部分配到伪军中去开展工作。翌年(1942年)元月份,我奉命去上海向路南特委吴仲超同志汇报工作。我到上海的时候,正是日寇发动太平洋战争,偷袭珍珠港后,日军已冲进了租界区,强占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上海人心动荡,惶惶不安。不久,我离沪回到苏北。这时,日寇在苏、常、太地区清乡时,被捕去的一位女同志叫曾虹,策反带回一个日本宪兵来靖江找办事处。据告,这个日本宪兵是个曹长,他企图和曾虹结婚,投奔我新四军。为了取信于我们,他把从宪兵队带来的一手提箱文件和书籍等交给我们,并愿意把日寇对苏、常、太地区的清乡计划及今后部署,书面写出来交给我们。当时,我们六师敌工委机关没有武装保卫,报经上级同意,把这个日本宪兵交给一师一旅敌工部。这时苏中地区高明庄战斗刚结束,日军在这次战斗中吃了大亏,扬言要扫荡报复。情况比较紧张,一旅把这个日本宪兵杀了。可惜没有让他把敌情资料写完,他交来的日敌文件,我们也未及好好研究。
我在六师敌伪军工作委员会约主持了四个月工作。这个时期我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经谭震林同志批准,我和潘世清结了婚。世清同志是嘉定县人,是一个大家闺秀,那时约21岁。她文静秀气,聪明上进。抗战爆发前,她正在苏州高级中学读书。在大姐潘世嫫同志引导下,于1939年毅然投身革命,并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上海来到常熟东浜。那时,住在贫苦农民家里,虱子成群,全身长了疮,脚气感染,双脚无法着地。就是这样,她坚持在苏常太地区开展抗日救亡工作。一次,鬼子突然闯进房东的院子,她在群众掩护下,机智镇定地藏身灶后,鬼子掀锅把鸡抢去吃了,没有发现她。她父亲写信叫她回去(她父亲是个开明人士,解放后任嘉定县副县长,六个子女全是共产党员),她坚持抗战救亡工作,不回家。江南参观团出发时,她染上疟疾,发着高烧。我让她留下养病,她坚决不干。硬是坚持和大家日夜兼程,步行20多天走到军部,表现了坚定的革命意志和奋斗精神,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她有文化,办事细致,很得大家喜爱。我那时已经40,离家在外,也不知家中如何。我的第一次婚姻是在1920年,生有一个儿子叫顾涤新。抗战后,我不顾父亲反对,带他出来参加了新四军,1940年牺牲在阳澄湖,时年18岁。战争年头,拎着脑袋干革命,有今天不知明天,顾不上想这些事。在六师敌伪军工作委员会的几个月,环境、工作相对稳定些,共同的斗争、共同的理想,不觉之间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王征明同志是个革命意志坚定,富有斗争经验而又极为热心的人。他去师部向谭震林同志汇报工作时,自作主张,把我们的情况作了报告。谭震林同志很高兴,当即发了电报,批准结婚。1942年,我去上海向路南特委汇报工作,我们在上海补办了简单的婚礼。前妻马小妹及亲友一齐来吃了顿饭。马小妹知道我还活着,很开心。解放后,我按时寄生活费给她,她一直生活在家乡观音堂。陈毅同志的“考试’’
1942年3月,我去苏南茅山地区六师师部,参加苏、皖区党委的扩大会议。这时,由于十六旅在唐马战斗失利,旅长、政委牺牲,师部从十八旅移至茅山,以稳定部队情绪。5月,师部决定调十八旅何克希、我和刘飞,十六旅参谋长王森及茅山特委陆平东和蔡悲鸿等人,去华中党校学习。
那次在华中党校,是以理论学习为主,还没有发生“左”的事。几个月党校学习严肃活泼,精神愉快舒畅。那时生活非常艰苦。说是党校,不像现在,住房有卫生间,学校有大礼堂、图书馆。而是散布在几个村,分住在老乡家。泥屋铺草,男女分开编班,人吃杂粮,虱子吃人。听报告在一个大竹棚里,席地而坐,四面穿风。几十年过去,许多事情已记不清了。可是陈毅同志的那场“考试”却忘不了。我们到达党校的时候,少奇同志的政治报告已经讲完,起程去延安开会了。陈毅同志的军事报告,也讲了一半。陈毅同志报告完后。风趣地对大家说:“我来这里上课,是你们对我的考试。为了讲好课,我翻阅了很多书及许多总结经验的材料。现在我的课讲完了,你们领会如何?接受的程度如何?我要考你们了。下一星期你们好好学习酝酿一下,再下一个礼拜我来考试。考试的办法,不要你们做大文章,我提问题,指定一人起来回答。”他严肃告诫大家说:“整个学校几百人,大家学习是认真的。但有个别人来校两三个月了,在小组会上老是一言不发,不知什么道理。我讲的不对,说错了,你们可以纠正。你们听错了,可以互相帮助么!一言不发不好。”
自陈毅同志宣布要考试后,大家的心情很是紧张,怕点到自己答不出。因此,这个礼拜大家的学习情绪很高,虽是临时抱佛脚,然而,这股学习劲头,还是可嘉的。这一天,大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教室。陈毅同志对大家说:“你们这一个礼拜的学习很好,很认真!现在我就开始考试了。”他提出第一个问题:“我的报告中,采取的战术是什么?”还提醒大家说:“这个问题答一句话就行了。”他翻开学员名册,点名叫十六旅参谋长王森(平时王森不大发言)。王森站了起来。课室里一片沉寂,鸦雀无声。王森旁的一位同学轻声说:“近战战术。”王森因紧张没听清。旁边一位女同志见王森尴尬,不禁笑了。陈毅同志对她说:“你笑他,那么你来答吧。”她突然被叫,也答不出。陈毅同志叫他们坐下,然后说:“你们学习还不够认真,这个问题都答不出。我再放一个礼拜。”这样一来,大家的学习更紧张了。有些“调皮”同学想了个办法,以应付考试提问。迨至下次上课,未等陈毅同志提问题,他们纷纷地递上去很多条子。陈毅同志收下条子,笑着对大家说:“从这些条子看,证明你们学习是认真了,这些条子待我回去看看,在下星期给大家答复。”大家听了,紧张的心情才松弛下来。待到下一个礼拜,陈毅同志为我们作了一整天的报告,把条子上所提的问题,很详尽地向大家讲了。陈毅同志这种苦心孤诣的教导方法,感人至深。陈毅同志一次又一次地延长考试时间,无非是激励我们加紧学习,掌握精神实质,从而提高学习效果,要我们达到“学习学习再学习”这一目的。
正当我们认真学习整风文件,开始进入检查自己工作中的主观主义危害的阶段,12月间紧张的敌情又来了。军部决定由阜宁向西转移去安徽淮南,党校学习提前结束。我即被编入苏中部队随军南下。这时,世清同志临产在即,不便随队行动,就留在阜宁县黄桥口村。为了革命,我们依依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