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告捷
内战爆发后,国民党军队大批渡江北调。粟裕副司令统率的部队奉令在苏中地区,相机堵击敌人。连续七次战斗,都获大胜,这就是解放战争初期著名的“七战七捷”。初战告捷,消灭了国民党军大量有生力量,打破了敌人美式武器不可战胜的神话,增长了我军胜利信心。粟裕大军七战七捷后,又完成了保卫两淮(淮阴、淮安)的胜利战斗。然后大军战略转移,北撤山东。在郯城地区和我一纵队会师。这个时候,我驻临沂的各级领导机构,陆续撤离。当时,蒋介石企图集中兵力,实行两翼重点进攻。在西北向延安挺进,企图夺取我革命圣地。在山东妄图消灭我主力。最后夹击中原。粟裕大军转赴山东挥师北撤,黄伯韬死叮着屁股不放,追到宿北。我军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趁黄部立脚未稳,进行了一次回师反击,取得宿北战斗的胜利。黄伯韬部队经此一战,损兵折将,不得不停下来。
这时,蒋纬国率领的快速第二纵队已达徐州一线,趾高气扬,蠢蠢欲动。声称要抢占临沂,夺取头功。
我军宿北大捷后,按理自己也要休整一下。但为了不给敌人喘息之机,打敌人没有准备之仗,所以决定连续作战。部队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总结了宿北大捷的经验。另一方面,动员全军,充分发扬我军艰苦奋斗、连续作战的传统,彻底歼灭国民党快速纵队。我军部署是:在鲁南的大军原地不动。粟裕大军布防在郯城西部。我一纵队奉令在徐(州)临(沂)公路的苍山以南地带,拦截敌人。这个地区,路的西边是连绵不断的高山,路的东边是一块大烂泥凹地。这是敌人的快速纵队理想的葬身之地。
不出所料,敌快速纵队从徐州出发了。这时,我一纵队指挥部设在苍山,阻击部队预伏在苍山以南的卞庄山口。那天,天公作美,毛毛细雨下个不停。敌快速纵队大模大样地摆开了一字长蛇阵,向我预伏的阵地躜行。敌人以为我军仍在休整,肆无忌惮地向临沂急进。万没想到,我卞庄伏军突然发炮轰击。炮声一响,敌人顿时慌作一团。这时,我军西山上部队及东边粟裕大军,蓦地跃起奋勇而下,把快速纵队整个包围起来。蒋纬国在后面见事不妙,掉头逃回徐州。敌机械化部队被堵挤在公路上,像一条被打瘫的毒蛇动弹不得。敌榴弹炮队,掉头转向那块凹地企图逃跑,结果车和炮都陷在烂泥地里。敌快速纵队成了瓮中之鳖,所有的驾驶兵都成了俘虏(每个驾驶室里还坐有一个妇女,大多是驾驶兵的老婆)。这么大量的机械化战利品,怎么办?我们动员各个连队中会驾驶的同志都出来开车。各部队对被俘的驾驶兵进行反内战的教育,不少驾驶兵本来不愿意打内战,欣然回到人民的队伍中来。我们说明,我军将切实采取措施,保证他们眷属的安全,安排食住,让他们放心。这样,汽车很快转移到我们后方去了。蒋纬国不甘心,喊来飞机企图炸毁炮车。由于我们行动快速,敌人企图未能得逞。就是陷在凹地里的车炮,也在群众的帮助下,用高粱秆子伪装起来了。蒋纬国送来的“礼品”,确实不少,整整为我们装编成一支解放军快速纵队,对以后淮海、渡江等战役,起了重大作用。蒋纬国丢掉了快速纵队,蒋介石拍桌大骂,说他不争气,是个没有用的东西!
战后,我纵队转移至胶济路埔山、周村一带休整。考虑到沂蒙山旧寨,已不是最安全的地方。纵队党委决定把非战斗的后方机关,全部移到渤海地区去。那里是三野后方,地域辽阔。后方办事处接令后,立即越胶济路,渡过黄河,迁到渤海惠民地区。
纵队驻地一带相当热闹,尤其是周村的骡马大会,知名遐迩,是山东最大的骡马集散市场。纵队后勤部分批选购了几百匹骡马,分发到各师驮运重武器。我们后勤部建立一个直属辎重营,谭震林同志以前的警卫员陈东明同志调来当营长。
全歼刘仙洲、张灵甫部
快速纵队覆灭,敌人很不甘心。为了扭转战局,蒋介石不得不孤注一掷,抛出王牌,命令整编七十四师张灵甫率部出动。并加派战斗力很强的桂军九个师,作为七十四师的卫星部队。张灵甫不可一世,威风凛凛地杀奔山东而来。蒋介石又命令济南守军刘仙洲率领其所部10余万人,由北向南,遥相呼应,形成南北夹击我军之势。张灵甫狂妄喊叫:“大军南北夹击,迫使共军退到沂蒙山区,我们就是打不死他,饿也饿死他!”其骄狂之状,可见一斑。
陈毅、粟裕同志,根据严重的敌情及中央毛主席的指示,决定了粉碎敌军的作战方针,那就是“南征北战”。集中力量先打弱的一面,再集中力量掉过头来打强的一面,以各个击破。南北两路敌人,刘弱张强。我军决定先消灭刘仙洲,再打张灵甫,先北战后南征。这样可无后顾之忧。
这时,山东省支前司令部程照轩同志来纵队后勤部,协助调运战时需要民工、担架、粮草等。同时,还带来胶东担架第一团,备有担架2000付。随队民工有1万多人。这个担架团的营、连、排干部配备齐全,出发前经过训练,组织性纪律性很坚强。孟良崮战斗一开始,这个担架团就跟随一纵队抢救伤员,干了一年多。他们在战场上,冒着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在鲁西南非常艰苦的日子里,他们坚毅刚强,忍饥挨饿,抬着伤员,长途转战。在西进中原途中,他们还和部队一起收缴了地主武装枪械数干支。从那时起,他们成为武装担架部队,多次受到三野司令部、山东省政府的表扬。
在我纵队消灭刘仙洲部战斗前,炮弹厂制造了2000发八二迫击炮弹。每人肩挑200斤,每天赶路100多里,我亲自押运到前方。几天急行军,民工们磨破了肩膀,走烂了双脚,一切为了前线胜利。这在今天是难以想象的!这样大量补充炮弹,在山东作战期间,是少有的,很振奋军心。不久,炮弹厂就被上调直属第三野战军。
南北两路敌人已经出动。刘仙洲部沿济南至临沂的大路向南推进。我军歼灭刘仙洲部所设战场选在莱芜一带。因为这里地形有利,两旁山区容易隐伏大兵团;这里南北敌军相距较远,支援不及;基本群众条件也好。六纵队担任主攻任务,我一纵队则设防于右翼。
战斗开始的那天,我送迫击炮弹到司令部。电话里传来前方的捷报说,刘仙洲部已被我包围,敌人很乱,我部队正在围捕俘虏,敌司令刘仙洲已查出。纵队首长放下电话,匆匆骑着马到前线去了。刘仙洲部队自济南出发即大摇大摆地向南挺进。他司令部里所带的骡马特多,当我六纵队开火阻击时,炮弹正好击中刘仙洲的司令部,骡马受惊四散奔逃,司令部乱作一团,部队就更乱了。我们包围部队发射的枪炮声,战士们的喊杀声,缴枪不杀的喊话声,交织在一起。敌人乱成一团,无心作战,纷纷弃械投降。一堆又一堆的枪械,堆满了战场。兵败如山倒,10万敌军举手就俘。我军及时开展战场教育,向他们说明,我军优待俘虏。愿留下的,我们欢迎;要回去的,我们开证明给路费。对俘虏不打不骂,不搜腰包。俘虏们很快站好队,敌人的军官也区分出来了。刘仙洲就是这样被查出来的。
张灵甫到临沂时,得知刘仙洲部被围覆灭。相隔太远,徒呼奈何。于是大发兽性,把我罗炳辉同志在临沂的墓棺掘开,鞭尸三百,暴晒7天。二千多年前的封建专制暴行,不想今日又重演于张灵甫之手,诚属可笑,这岂能挽救其灭亡的命运!我军在莱芜全歼刘仙洲部后,挥戈南下,阻张灵甫部于孟良崮。孟良崮是山东七十二崮之一,位于沂蒙公路之南,蒙阴县东,沂水县的西南,那是一个丘陵地带。敌七十四师被我包围在孟良崮后,我从司令部缴获的报话机中听到,张灵甫还在向南京吹嘘:“我现在孟良崮山上,山下的共军一切行动,我看得非常清楚,了如指掌。只要总统一声令下,我自高而下,一鼓作气,四面开花,即可把共军消灭。”我军开始进攻,报话机中传来张灵甫力竭声嘶地向徐州呼救求援的声音。他说,他的部队已被共军包围,只有桃花峪地方,共军力量单薄,快来支援。
孟良崮之战十分艰苦。当时,我纵队位于孟良崮西北。第一天战斗,我军把外围的国民党广西部队,撕开了一个缺口,并逐步把缺口扩大。这样我纵队三面对敌激战。持续两三天,我军进展甚少。
这时,敌人飞机在孟良崮周围,低空侦查、轰炸、扫射,见村庄烟囱冒烟,就乱扔炸弹。部队作饭很困难,后方的食粮又送不上去。于是,我找当地干部商量。地方干部告之,在七十四师未到之前,他们曾动员地方坚壁清野,把所有吃的东西都收藏起来了。凡是山洞、石缝,只要可以隐藏东西的地方,多埋藏有花生、红枣、柿饼等,可以启出来吃。这样才解决了部分食粮问题。那时,纵队后勤机关,还在旧寨以西的山沟里。沟里还有一所小学校,藏有约200骡车的粮食。后方医院和辎重营也都隐藏在这里。前方战斗达到白热化,后勤工作也开了锅。数万战士和上千头骡马粮草的收购、运输、供应;大量伤员从火线上抢下来救治;无数弹药送上前线……孟良崮战役的7天,我熬红了眼睛。有一天,敌机低空侦查,同住在小学里的粮食工作队14位同志,不幸中弹牺牲。校舍炸毁了1/3。我住的一间就在隔壁,幸未中弹,但满身都是尘土,像泥人似的,又一次死里逃生。第7天早晨,纵队副参谋长张俊升同志来电话找我。他说,两天前敌人的援兵已到桃花峪,被我预伏部队阻击。争夺桃花峪的战斗十分激烈,双方都有很大的伤亡。据悉,敌人的另一路援兵马上就到。我总指挥部今晨已下了总攻击令,各部队正在英勇向敌进攻中。现在要做两种打算,一是把敌人全部消灭,二是一时打不下来。他要我暂不向下传达,立即作好两手安排,密切与前方联系!我即召集各方,按最坏情况做了布置。中午,我接到副参谋长的电话说,总攻击形势很好,战斗大有发展。下午4时左右,前线捷报飞来,孟良崮已经拿下,张灵甫被击毙,敌七十四师全部被消灭。得知这一空前大胜利的消息,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欢天喜地,互相庆贺。我组织了力量,准备第二天打扫战场。当时,我纵队已收容伤员2000多人。晚饭后,我突然接到紧急命令:部队立即转移,不与援敌纠缠,不得片刻迟缓。命令到达后,我紧张万分。因为虽然白天作了预先布置,但这么大摊子,这么多部门,分布数十里,说动就动,绝非易事。最大的问题是2000多伤员的转移。三个师的担架已集中到后勤部,抢运伤员的力量仍远远不足。陆副部长率领供给部、辎重营和运粮队先行开拔。我和廖原同志及卫生部长,火速赶往野战医院。经过二个小时紧张组织,至10点钟,2000付担架都出发了,可还剩下近300名伤员,这可把我急坏了。这时敌人援兵已赶到黄鹿寨,敌军炮弹在野战医院附近爆炸,情况十分紧急。我即命令后卫部队九团团长蔡群帆同志(原青浦工委委员),抽派二个战斗连队,两人夹扶一个伤员,紧急步行撤退。正在这个关头,粟裕同志来电话,查讯伤员转移情况。我即作了报告。他听了,表扬我这个办法很好!他马上派一个担架营,跑步前来接应。最后,他叮咛再三:“仔细检查,不能遗留一个伤员!”我报告他,查过了。并汇报说,后卫部队也已开始后撤。他说很好!在暮色中,我们走出旧寨,远远看见担架营的同志跑步赶来。很快,他们把伤员接上担架。我们一行急行军到达坦埠附近,粟裕同志在戎马倥偬中,携同几位参谋,等在路旁。看到我,急问道:“老顾,后勤机关全撤了吗?后面还有没有伤员?”我告诉他,全撤了,一个也没有了,他才放下心来。粟裕同志是多么爱护部下和关心伤员!这已是40年前的事了,我还记忆犹新。粟裕同志虽于1981年逝世,但他当年的音容笑貌,宛然如在眼前。
会师平汉路
孟良崮战役大胜,军民振奋。蒋介石心痛恐慌,但贼心不死,仍在积极部署重点进攻,企图在山东和我决一胜负。我军根据中央战略布置,采取了外线作战方针。我第三野战军兵分三路:第一路由谭震林、许世友率领坚持在山东东部,相机与敌周旋。第二路由粟裕同志率领一、四两纵队,经滕县越津浦路去鲁西南运动。时值7月,正是雨季,一路大雨滂沱,运河水位陡涨,泛滥成灾,两岸一片汪洋。大军无法通过,乃折而向北。第三路,由三野参谋长陈士渠率领,由津浦路进取宁阳。与一、四纵队在宁阳会师。这时,刘邓大军已从梁山地区强渡黄河南下,在成武、羊山一带,全歼敌人三个师,这就是有名的“羊山大捷”。敌遭挫后,被逼退守陇海路。陈毅率领的第六纵队,绕道湖北,也在梁山附近渡黄河到达了鲁西南。这时的鲁西南,大军云集,旌旗遮天。为了执行党中央“打到蒋管区去”的决策,二野刘(伯承)邓(小平)大军南渡淮河挺进大别山。三野陈(毅)粟(裕)大军与之策应,顺利渡过淮河,攻克砀山,并向东伸延至萧(县)、丰(县)一带,炮轰徐州城,予敌以重大威胁。徐州是南京的大门,徐州失守,南京无所屏障。蒋介石慌忙遣兵调将,企图死保徐州。之后,陈粟大军继续沿陇海路西进,经皖北、豫东、花园口等地,到达平汉路的许昌。这时,南下的陈(赓)谢(富治)大军已到平汉路漯河镇。这样,我三个野战军胜利会师平汉路,矛头直指蒋管区的心脏,逐鹿中原之势至此形成。这样,我军彻底粉碎了敌人的重点进攻,转变了敌我战争态势,我军变被动为主动,牵着敌人鼻子走。
这时的敌人手忙脚乱。既忙于守卫徐州,看好南京大门,又要巩固江防;既要防止我大军渡江南下,又要保守武汉。捉襟见肘,窘态毕现。我军在平汉路上休整了两个月,敌人忙乱了两个月。
历时半年的艰苦转战
自1947年6月下旬孟良崮战斗结束,到我大军抵达平汉路许昌,历时半年,经历了不少艰苦的战斗和艰难的行军生活。
雨季进军鲁西南。鲁西南地处津浦路以西,东临江苏,西接河南,北以黄河为界,南至陇海线。地势东北高而西南低,运河贯穿其中。每年7月雨季,鲁西南的大量雨水,都要经运河排泄而出。但运河河床狭窄,多年失修,往往吞吐不及而泛滥成灾。孟良崮大捷后,我纵队就是在这样的雨季里,进军鲁西南的。出发的第一天,大雨滂沱,日夜不停。我们冒雨行军一夜,人人被淋得浑身湿透。天将黎明,在滕县以南越过津浦路,不出二、三里,面遇一条沙河,横阻眼前。水大流急,部队过不去,拥挤在路旁。据当地人说,昨晚一夜大雨,急流至少要持续三个小时。我们向西一看,已是一片汪洋。部队只能转而向北走。这里东西向河流多,情况和前面的沙河一样,行军速度很慢。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了一个礼拜。下大雨,衣服被褥湿透。雨停了,衣服仍是湿漉漉的。雨水加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身上蒸发出难闻的气味。日夜行军赶路,根本没时间换洗衣服。军行至滕县以西,又有一条滕城河,阻了去路。那里是一块低洼地,平时干涸无水。一逢雨季积水很深,河宽有三华里。平时,河底有一条大路。此时,人行其间水平肩头,浅的地方平腰际。河底满是淤泥,不熟悉河径的人,陷入淤泥爬不上来,相当危险。村里派来一位向导。他手拿了一根竹竿,量着走着,走着量着。小心翼翼,徐徐向前,急了不行。一个人拉一个人,挤也不行。有好几条骡马,陷在淤泥里,只见它的头在水面上乱摇,蹦不出来。我和副政委两人,个子不高,又不会游泳。只好从担架团找来四五位身材高大又会水的同志,两人夹一个,趟水过河。一纵队副政委谭启龙和四纵队司令陶勇同志,站立在河边,指挥部队过河。
行军中,经常碰到紧急敌情。为了防备万一,部队要求轻装,任何人都要背枪。这样的紧张行军,持续约一个星期。当时,陈士渠的部队已经攻占宁阳。但我们与他尚有两天的路程。我军不顾疲劳,日夜兼程,终于走出了水区。兄弟部队得知我们艰苦行军的情形,做了很多馍馍,担来路旁迎接我们。当天晚上,我们宿营在运河的东面。部队北靠陈士渠部,南有三野的四纵队,运河以西则是二野的刘邓大军,安全巩固。我们在这里休息了两天。
以后的半个月里,我们部队在运河以西的成武、单县、定陶等地区运动。这一带和运河东面一样,水涝灾害也很严重。所不同的是,这里的村庄房屋建在突出的高地上。这些高阜地,有的原本就是高地,有的是人工挑土垫填而成。我军在这里与敌周旋,直至我军攻克砀山,才算真正走出了这一片水涝灾害地区。我军对砀山附近陇海线铁路,长约数十里,进行了大翻身、大破袭。
吃硝盐。徐州以西的萧、砀地区比较富裕,而萧、砀以西地带却贫困得很。那里群众连盐都吃不起,吃硝盐。硝盐接不上,就用一种尖辣椒过饭。我问他们,他们说盐税高,盐价贵,穷人买不起。那里的群众,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空地上,排放着缸片、罐片、碎碗片等,盛上薄水。水蒸发干了,就有了硝盐。这水是花碱土里的积水。然而一到雨季,太阳少,硝盐也晒不出来。硝盐的味道很苦,用硝盐烧的菜苦,不堪入口。部队的同志吃不惯,但不吃也不行。
部队去涡阳、蒙城(属安徽省)之前,已知道那里地瘠民贫,生活艰苦。出发时部队都带足了口粮。当地人民确实贫苦,很多人家无三日粮,山林全无,烧草紧张。当地有“两个姑娘合穿一条裤子”的说法,来形容涡、蒙地区的贫困。休整期间,我召开了几次座谈会,了解情况。他们说,“两个姑娘合穿一条裤子”,言过其词,但这里确实困难。这里所以贫困,完全出于天灾人祸。天灾,就是水、旱、蝗灾。人祸,就是汤恩伯。总说是四个字:水、旱、蝗、汤。皖北的河流,长年淤塞不通,从来无人治理。大雨则积涝成灾,不雨又旱得要命。土地经过连年的涝旱灾害,逐渐变成了花碱地。到处田园荒芜,杂草丛生,庄稼长不起来。有的年份,收获的庄稼还不够下的种籽。碰到蝗虫灾害,群众只得敲锣打鼓,没有别的办法。蝗虫一出现,铺天盖地而来,撵也撵不走,眼睁睁看着它们把庄稼吃光。人祸汤恩伯,日寇进攻徐州时,他吓得弃甲曳兵向西逃跑。他的部队毫无纪律,涡阳、蒙城这样穷困的地方,还遭到他们的洗劫。凡是可穿的衣服,可以吃的东西,都被他们一抢而空。汤恩伯部队逃跑时,遗弃枪支弹药无数,都落到了地主手里。于是,他们就收些散兵游勇,编成了地主武装。这些武装无恶不作,使群众穷上加穷,苦上加苦。这里有四句话说:“天不下雨受旱灾,天下雨时受水涝。良地变成花碱土,庄稼越种越不好。”他们摇头绝望地说:“我们生就苦命呀!”我向他们说:“不是你们命苦,也不是有钱人命好。没有农民把地种熟,富人哪里会有饭吃?挺起胸膛和地主斗争,才是劳动人民的出路。共产党领导贫苦人民翻身,人民解放军是自己的部队。现在我们没收地主的浮产,分给你们。把反动派打败以后,还要没收地主的土地分给大家。”一番话听得大家眉飞色舞。他们纷纷表示跟共产党走。座谈会开得很热烈,很成功。· 路过花园口。花园口位于平汉线以东约数十里的黄河南岸(属河南省)。1938年,汤恩伯逃到这里,扒开了花园口大堤,妄想用黄河大水,阻挡日军的追击。大好中原,900万亩耕地被淹没,被大水席卷死亡的老百姓达四五十万人之多。过去阡陌纵横,一片葱郁。如今成了人烟绝迹、鸡犬不闻的大沙荒。罪魁是谁?国民党反动派难辞其咎。部队在下午4时进入花园口。极目远望,满眼沙丘,一片萧索,不禁使人悲从中来。我们走了一夜,第二天的早上八九点钟光景,才走出沙丘地带。大沙荒东西达100华里,令人感慨。半夜时分,我们在大沙荒里碰到仅有的三棵树。树下蹲着四个衣衫褴褛的老乡。他们是花园口决堤的幸存者,流浪在外多年,不约而同回来。看到了我们,如见了亲人一般欢喜。他们诉说,决堤的那天,黄河大水突然汹涌咆哮而至,随着就是一阵呼儿喊娘的惨叫,响成一片。霎时间村庄、树木都被大水吞食,满目都是在水中挣扎的人影。像我们这样幸免于难的人,百不及一。我们四人虽死里逃生,如今一无所有,家人也不知下落。他们含悲落泪,令人心酸。他们说,树旁有一个坑,坑下是一座楼房,是地主的家,房子结构好,未被水冲掉。如今房子都积满了沙,淤沙已超过了楼顶。这三棵树是一棵树的三个叉枝。他们知道我们是解放军,让我们多打胜仗,早点把反动派打倒。临别时,我告慰这四位老乡说,不要悲伤,就要解放过上好日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