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同德收拾烂摊子
建国前的地委、专署及各县级机关的南下干部,大都经过艰苦的革命斗争锻炼,保持了优良的革命传统。所以,在祖国社会主义建设阶段,都能坚持身体力行,勤俭建国,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生活上简单朴素,工作上踏实认真,在党的方针政策指引下,讲究民主,凡事与群众商量,赢得了各界人民爱戴。群众反映,人民解放军解放松江,与1946年国民党军队接收松江,真是天壤之别。人民解放军的干部,官兵一致,粗布军装,吃大锅饭,睡稻草铺。待人接物,态度和悦,与人民打成一片,办事迅速,效率显著,不愧是人民的军队,自己的政府。
为了收拾好反动派遗留下的破烂摊子,加快建设的步伐,必须团结广大群众和社会各阶层的开明人士。松江解放不久,时上海尚未解放,我曾接待过两位民主人士。一个是经营制药业的姚惠泉先生,一个是松江县华阳桥的朱叔建先生。一见面,姚惠泉自我介绍,并指着朱叔建说:“我们俩都是民主建国会,受黄炎培先生领导。”不等我回答,又迫不及待地说;“在上海听到松江解放了,十分兴奋!我冒着危险回到家乡,约了朱叔建老先生一同来拜望专员。我们二人虽已年过花甲,但身体还好,还能为祖国建设贡献一些余力,为家乡做些有益的事。今天特来请教。”我对他们说:“两位老先生敢冒艰险,亲自莅临,足见爱国热忱和对桑梓关注之心。我虽出生在松江地区,但长期在部队工作,对整个地区情况不够熟悉。今日幸会,很希望多听听你们的意见。凡有益于家乡人民,符合于国家建设所需要,亟待兴办的,都可研究商量办理。”朱叔建说:“我是国民党的老幕僚,终年‘等因’、‘奉此’,做够了,实在看不惯那样的社会,所以离职回乡了。松江解放后,我亲眼目睹人民政府的同志,粗衣淡饭,勤勤恳恳地工作,与群众亲密无间,凡事都和大家商量。我心里实在是非常高兴!真是政治清明,人民安心啊!”我们的谈话,很是融洽。最后,我请他俩考虑一下松江地区几个县里,还有哪些有代表性的教育、工商等各界人士,想约他们来开个座谈会,听听意见,应该急需兴办的是哪些事?他俩很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并商定在十天或半月内,召开会议。时已中午,我留他俩吃饭。警卫员端来了三份客饭,外加炒了一盘鸡蛋,一顿饭吃得分外香甜。朱说:“过去我们和作官的人交往很多,都是珍馐满桌,像今天这样清淡的大锅饭,还是第一次。”姚说:“过去拜访各级官僚时,虚假客套,不是心里话。今天我们会见,开诫布公,实事求是,多年来我们一直闷在肚里的话,今天都痛快地倒出来了。”我也因势利导地对他们说:“在下次会上,希望大胆地提意见,多多建议,只要是有益于人民的,我们都要去干。干得好的要表扬,干得不好的还得批评。这就是民主。互相帮助,共同提高嘛!”最后,我慎重地告诉他们:“现在上海尚未解放,从那里进出很危险,两位要千万注意!就是住在乡下的人,也同样要当心!”他俩频频点头,兴辞而去。
大概相隔一个礼拜,姚、朱两先生兴高采烈地又来到专署。他俩告诉我,各县的人士欣然同意召开座谈会。大家还认为迟开不如早开好。工厂有代表来,各县也都有代表前来。因此,我们议定,不管上海哪天解放,座谈会在下星期一定召开。
上海虽尚未解放,但松江地区各县工作已蓬勃展开。各界人士第一次会议,出席的有20余人,其中南汇大中窑厂、嘉定嘉丰纱厂、川沙纱厂等都派来了代表。这次座谈会主要听取各界人士意见,共同讨论当前工作措施。
会上,我着重提出三个议题:(一)组织各界代表座谈议政,商讨各县工作。(二)各县学校工厂,尽快复课、复工。(三)采取措施防治严重的地方病。
第一个问题,大家表示回去后,即与各县干部商量进行。另请专署发一通知,要各县政府主动和各界人士联络。第二个复工问题,大家一致认为,工厂的燃料和原材料都有,即可复工。关于学校复课,各县教育局应立即开会动员。因为中小学的学生和教职员,大都在当地,只要环境安定,复课问题不大。第三个问题,与会者争相发言,愤怒地控诉了国民党官僚,漠视民疾,让地方病任其蔓延扩展,如血吸虫病,不仅影响到生产劳动力,而且还直接威胁了子孙繁衍。大家要求共产党人民政府予以重视,立即采取有效措施,进行防治。我当即决定,青浦县人民医院会同驻地解放军,到血吸虫病最严重的任屯村,进行调查研究,提出具体的防治措施。
座谈会开了两天,大家发言踊跃,情绪很高,充分体现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热情。各界人士一致呼吁:团结起来,同心同德收拾烂摊子,建设新中国。
清匪反霸 安靖地方
为了搞好松江地区的治安,保证解放区人民安居乐业,我们开展了“清匪反霸”的斗争。1949年春夏,解放伊始,斗争形势仍很复杂。国民党遗留下的游匪散兵和预伏的特务,四处活动,十分猖狂。一些政治投机分子也在伪装进步,混水摸鱼。有几股游击队伍自称受我领导,但他们作风不正,生活习气很坏。我把他们集中于松江华阳桥整训。不听命集中的,强迫缴械遣散。集训期满,政治上不适合留在部队或年岁较大的,强行退伍,遣送回家。为了加强治安力量,从二十军留下几个连队,由人民政府接收,改编扩建为县大队。
张阿六、王八妹盘踞在川沙、南汇、奉贤、金山沿海一带。这两股土匪,曾为国民党“忠救”收编,现在仍在沿海岛屿横行无忌。我松江军分区司令部侦悉情况后,朱亚民同志亲自率队前往清剿,将其歼灭。仅少数残匪逃往舟山(那时舟山尚未解放)。从此,沿海一带地方安靖,人民称颂。
松江地区的特点,各地的封建霸头势力,相当嚣张。他们垄断各行各业,把持街道和轮船码头,压榨人民,坐享渔利。这些霸头多数是青帮首领,他们开香堂,收徒弟,聚赌抽头,贩卖毒品,无利不沾、无恶不作。他们与国民党反动派有着密切关系。他们喜爱人吃人的社会,留恋过去。在我大军解放松江后,有竟敢在稠人广众之间,公开指着我们青年干部说:“你们这些小鬼!懂得什么?”气焰嚣张,使我政令执行受到一定的影响。如果我不坚决将恶势力铲除,肃清歪风邪气,人民不得安生。为此,我们采用镇压与教育相结合的政策,剪恶存善,杀一儆百,将作恶多端、民愤极大的蟠龙恶霸王友生逮捕镇压。这王友生不仅是一个青帮头头,而且收了很多徒弟。在抗日战争期间,他曾竭力帮助国民党特务头子殷丹天危害人民,他的小儿子是国民党特务。王被处决后,人心大快,初步刹住了各地霸头的嚣张气焰。
陈毅市长:“大汛前一定要修好新海塘’’
1949年7月26日晚上,松江地区突然遭到特大台风、暴雨和大海潮的袭击。当时水陆交通和电讯断绝,各地受灾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根据眼前松江城里的灾况,整个灾情想是十分严重。天明,地委即派员下去帮助各县实地勘查,一面令有关方面迅速修通电讯线路,竭力设法恢复水陆交通。
10时左右,南汇县派专人冒雨前来报灾说:昨天晚上,一夜未停的狂风暴雨,夹着大汛的海潮,把钦公塘以东地区三条外塘全部冲垮,海潮席卷了整个塘东地区。树木、庄稼、房屋无一幸免,千万亩良田,顷刻间成了白茫茫一片沙滩,人畜不及逃避,都被海潮卷走吞没。
接获灾情后,我立刻动身去南汇现场察看灾情,向受难灾民慰问。川沙、奉贤两县灾情也十分严重,从金山卫到柘林的一段险工及塘外护坡,三椿两石工程和水泥工程,都被海浪冲垮,所幸海堤未决口。宝山狮子林炮台湾的巨石海塘,被浪潮摧毁。抢险救灾,刻不容缓。
当晚地委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我连夜从南汇赶回,心情沉重,把情况作了详细报告。当时,地区海塘局主任、工程师邓名才在会上发表意见说:“我在海塘局工作几十年,从未遇到这样大的灾情。金山卫到吴淞口,海塘100多里。国民党时期,官僚们置若罔闻,拨放海塘整修费,他们还要贪污挪用。这一次三条海塘冲垮,追根穷底,还是年久失修。修复海塘,工程浩大,须要很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短期无法办到。今后两个月内,潮汛一次比一次高,农历八月十八是最高峰。如果再来一次十级以上的台风,海潮一定会起岸,那时浦东仅剩的一条钦公塘肯定也保不了。”这位老工程师愁眉苦脸。我说:“天塌不下来,你把话讲完。”他接着讲:“现在筑条新海塘。第一,椿木需要量很大。现在上海及各县所有木行的木头,都被反动派军队修筑防御工事时掠用光了。第二,工程用石块,数字相当大。开采不及,就是有了石块,几年也运不来。第三,麻袋。在海滩上筑条海塘,底层四五尺高,都要用麻袋装土,一层层地叠上去。需要几十万条麻袋,哪儿来?第四,劳力。塘的土方工程量大,每天需要民工几十万人。过去,海塘的小修小理,每天给一元,农民不愿干。现在每天要几十万人出工,这问题不好解决。还有工程技术勘测、设计、放样等,我们海塘局只有六七个人,干不了。”
会场气氛沉默下来。我一时也拿不出办法。但气可鼓不可泄,那么多大河大江都过来了,现在是共产党领导的天下嘛。我心头一亮,站起来说:“刚才邓名才具体摆出困难,这很好。他提出了关键问题,让我们从积极方面来想办法。要摆脱过去的立场,要站在新的立场想问题和解决问题。过去是国民党统治,他们对国计民生置诸脑后。如今是共产党领导,一切为大众疾苦,一切依靠群众。群众的智慧无穷无尽。解放了的人民,一定能听党的话。这样与人民利害相关的事,群众一定会支持。”那两天白天黑夜转,嗓子都哑了。喝口水,我接着讲:“我们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靠近大上海,那里物资丰富,人才荟萃。我们还有人民解放军和庞大的工人阶级队伍作后盾。”听了我的发言,会场空气开始活跃起来。有的说:“反动派几百万军队,都被我们打垮了。这些困难,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可以克服。现在解放了,组织几十万民工上阵是可能的。”邓名才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不知是高兴还是不好意思:“我的眼光不远,低估了群众力量。我想起来了,反动派在上海西郊设置长达数十里的木栅栏,现被解放军拆除。这批木头,数量可观,如果弄到就好办了。”一时,气氛更显活跃。
天已破晓,张彦同志作小结:“我完全同意顾复生同志的意见。我们有条件,有信心在农历八月十八日以前,抢筑一条新海塘。具体步骤向华东局汇报请示后,再行安排。”我们顾不上休息,把家里的工作交给副书记杨纯同志,并通知各县主要负责人,下午来地委开会。派朱纪同志去辰山采石场恢复生产。我和张彦同志即登上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地向上海赶去。
一进华东局,负责同志关怀地向我们说:“你们辛苦啦!眼睛都熬红了。”我心情沉重,无暇寒暄。坐下后开门见山,汇报了严重灾情、慰问灾民和地委紧急会议等情况。这时,陈毅同志进来了。我不由自主起立敬礼说:“陈军长。”那时陈毅同志任上海市长,可是我们仍习惯叫他军长。陈毅同志说:“哦,是复生同志啊,回家乡作父母官啦!有话直讲吧!”我就一一提出请求:经费、人工、木头、麻袋……一口气足足讲了四五十分钟。陈毅同志认真听取汇报,不时插话问些情况,做一些记录。随后当即指示:“你们讨论很好,提出问题,又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完全同意。上海800万人民和各县农民血肉相连,生死与共。现在浦东遭受了严重的自然灾害,上海人民一定会尽力支援,决不吝惜,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他停顿了片刻,略加思考,又详细指示:“一,工程需要的麻袋,我专门召开一次各界会议,动员捐献。另外,顾复生同志,你到高昌庙至杨树浦的沿江两岸仓库查一下,由上海市政府出钱收购。我请赵朴初先生在四马路仁济堂里设一专柜,收集各界捐的麻袋,送到海塘工地。二,木头问题,救灾十万火急,刻不容缓。把情况说清楚,部队一定会大力支援。这几天各军负责人正在上海开会,我打个电话给粟裕同志,请他亲自动员一下。各部队的木头要送到指定工地。都是熟人,老顾你去会上,把灾情向他们讲一讲。三,石块问题,我同意你们的意见和措施。四,人力问题,以工代赈这办法很好,但要妥善地注意安排好灾民的生活,减少他们后顾之忧。非灾区也要在农业生产安排好的前提下,动员他们支援灾区。今年是第一个解放年,我们要争取农业上有个较好的收成。五,组织一些人员,到海塘工地去进行政治教育和鼓动工作。各县组织医疗队去工地。工作要细致,一定要把这一仗打好,夺取全胜。在大汛来到前,修好新海塘。这关系我党的政治影响,所以是一项伟大的政治任务。工程需要的技术人员,上海工务局有,局长赵祖康就是松江人,抽调工程技术人员,全力以赴。赵祖康亲自带队去工地。没有想到的问题,随时发现随时解决。”说完后,想起又补充说:“所有救灾修塘经费,由华东局负责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