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新区土地改革试点
1951年春,华东局决定,在松江进行土地改革试点。具体负责领导这一工作的,是华东局农委主任刘瑞龙同志。当时农委组织了一个工作组,派阿根同志率领,会同地委的工作组,去松江县城北乡进行“土改”试点。华东局动员了很多上海文化界人士,如上海越剧团和歌唱家周小燕等,参加了试点工作队。
试点工作开展伊始,华东局书记饶漱石亲来松江动员。一时“土改”之风,声势浩大。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广大农民笑逐颜开,准备迎接这一史无前例的伟大运动。饶漱石有声有色地讲了半天,说得满头大汗。参加会议的干部聚精会神,洗耳恭听。遗憾的是,饶说的是官话,一些当地干部不能完全所懂。下午讨论时,一致反映饶书记讲的话,我伲听不懂。后来,只得把饶的讲话稿,全部翻印,再用当地话传达一遍。
“土改”试点,以松江县先走一步的方法进行。前进一步就总结一次,然后再向各县推广。土地改革,广大农民梦寐以求。地主阶级为形势所迫,也不敢公开反抗。思想有顾虑的地主,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逃之天天。有的则蹲在阴暗角落里,煽阴风、点鬼火,说什么“土地是我们的,我们租给农民种,农民才有饭吃。”有些农民受了流言蛊惑,错误地认为:“土地是地主的,他们有福气。我们命苦没地。种人家的地就应该还租。”这就涉及到地主与农民之间,究竟是谁养活了谁?地主真的有福气吗?他们应该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吗?农民终年操劳,奉送一空,难以温饱,应该受苦吗?这关系到土改试点能否顺利进行。必须向广大农民讲清楚,告诉他们:土地是农民开垦出来的,地主抢夺据为已有。没有农民耕种,地球上都是荒地,地主哪有饭吃?今天我们实行土改,向地主讨还土地,是应该的,不容他们不答应。为此,土改工作队的同志,深入浅出地写了一首名为“啥人养活啥人”的歌。在各地的农会、妇会和学校教大家唱,男女老少,人人会唱,广泛宣传,家喻户晓。思想认识搞清楚了,群众组织起来,阶级路线也就明确了,对地主的说理斗争,更加有力量。各界支持“土改”,群众理直气壮地站起来了。
青浦县观音堂镇也是“土改”试点乡。对地主进行批判,首当其冲的,是该镇朱家花园的地主朱卓然。他在群众的说理斗争会上,吓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他的儿子大义灭亲,揭露他父亲的剥削罪行,说朱卓然除地租剥削外,还大放高利贷。又在农民青黄不接时,放债米。春天放一石,秋天要收还二石。重利剥削的不义之财,用来年年买田置地,再转租出去。他说,对农民的这种残酷压榨,形式上虽非明火执杖的抢夺,但实质上胜过强盗。朱卓然被批判后,回到家里痛哭了一场。骂自己放高利贷盘剥农民,不是人!畏罪悬梁自尽了。
观音堂地区的农民,历来富有革命志气,敢于斗争。他们深切地体会到,不把三座大山推倒,永远不得翻身。1927年他们举行过“秋收暴动”,要求“耕者有其田”。起义失败后,他们不屈不挠坚持斗争。“七七”事变后,他们保家卫国,在党的领导下,坚持了八年抗战。解放战争期间,他们坚持了“反三征”(反对国民党征兵、征粮、征税)武装斗争。斗争地主朱卓然后,农民群众信心更足,情绪益加高涨。他们以无比的仇恨,冲进地主金郁堂家,从被窝里把他拖了出来,游街示众。行至东市梢太平桥,把金绑在桥栏杆上,向广大群众揭发他的反人民罪行。这个金郁堂,大革命时是镇压农民运动的幕后策划人,扼杀革命的刽子手。农民起义失败后,他唆使地主们,对农民进行反攻倒算。解放战争时期,他公开叫嚣说,共产党这次逃跑(指我军北撤),再也回不来了,以此蛊惑人心。他勾结地主走狗,大肆买卖土地,变本加厉欺压和盘剥农民,从中大发洋财。后行至西市梢贯金桥时,农民又把他拴在桥栏杆上。斗争后,这个家伙回到自己家门口,跌倒在地一命呜呼。在同一时间内,重固地区农民揪出劣绅地主叶人龙,押上一座高台,召开万人大会,进行批斗。当时有一个曾被叶人龙害得家破人亡的贫农,在大会上诉苦,痛哭失声,昏死过去。群众被激怒了,高呼“打死叶人龙王八蛋!”叶人龙从台上被一脚踢下去。愤怒的群众你一拳我一脚,他就被打死了,农民们出了多年的怨气。叶人龙是一个专门包揽词讼,欺压穷苦农民的坏蛋。他专为地主们出谋划策,强买强卖农民田地,自己从中渔利。两地的农民又把金、叶等地主的狗腿子们,揪了出来。一个个捆绑后拖到稻田里,用他们的头撞田埂。这些家伙平时专喜“躜田岸”,今天让他们尝一尝“躜田岸”的滋味。当地农民把专为地主出谋划策,强行买卖土地,从中渔利,称之为“躜田岸”。黄炎培先生的土改政策调查
轰轰烈烈的“土改”试点运动,农民群众爱憎分明,充分发挥了当家作主的革命精神。在试点期间,松江地区先后死了民愤极大的地主、土豪、劣绅及其走狗等共18人,影响很大。有的地主畏罪隐藏或逃亡上海,有的逃往北京,向在中央政府的民主党派人士告状。当时在政务院的黄炎培先生听后向毛主席报告。毛主席对他说,共产党的政策光明磊落,有错必纠。你可亲自去松江看一次,了解了解实际情况。如果错了,及时纠正。于是,黄炎培先生带了浦东某地主等一行十余人,赶回上海。华东局派潘汉年同志负责接待。潘即电松江行政专署要我陪同视察。
黄炎培先生下榻上海大厦,我赶往请示。他说先要去松江看看。我把他安排在松江若瑟医院。若瑟医院是松江天主教堂附设的,1951年由我们接收过来,是当时生活条件最好的地方。他们一行到达后,我代表松江行政专署,向他报告了松江新区“十改”试点情况,他没有作明确的表示。后来他要召几位乡干部谈话。这时乡干部正集中在县里受训。征得他的同意后,我就陪同他驱车前往。他见到这些乡干部都是朝气蓬勃的青年,很是高兴。随手在名册上指点了一位青年来问:“你识字吗?”“我在小学校读过几年书。”“乡里有多少学校?教室怎么样?几位老师?学生多少?男女兼收吗?学龄儿童都入学了吗?”这位乡干部一一对答如流。他带着满意的笑容又问:“你过去做过工作吗?”“没有,是解放后群众选举的。”他翘起大拇指情不自禁地道:“共产党真了不起,解放不过一年,就能选举和培养出这样能干的年轻乡干部,真是了不起!”接着又找了一位乡干部谈话,同样精干练达。他回到上海大厦后,深为感慨地对我说:“中国大有希望,共产党执政才一年,就能培养这样能干的青年干部,前途无量!”
第二天,我随他去川沙县。事先,他要我不做任何准备。我们过江至浦东陆家嘴渡口时,码头上站立了很多小学生,锣鼓喧天。车站上已准备好一列小火车,正升火待发。
车抵川沙时,县长和县委书记都上前欢迎。入屋坐定,川沙县长汇报了当地“土改”试点情况,他听了不作表示。中午,县里安排了一桌颇为丰盛的酒席。他一见,哈哈大笑说,我是吃素的,只要几味素菜就行了。这把县长急坏了。正在为难时,从隔壁尼姑院里,闪出一位老师父来,她不紧不慢地说:“早上看到你们准备酒菜,我知道他不会吃。他一向素食。我已备了他欢喜吃的菜啦。”说着端来了六样素菜。他和我们都吃得很高兴。饭后稍事休息,乘船去城西乡。那里滨临东海,风景宜人。来迎接的是城西乡的乡长,50来岁,嘴边留有一撮小山羊胡子,貌不惊人。他紧握了乡长的手问道:“你们乡的土改试点,搞的怎样?有没有出漏子?”乡长说:“土改试点进行尚顺利,嗯,没有漏子。”他看这位乡长有些迟疑,就追问他。乡长这才说:“有个大问题难以解决,农民很有意见。”“什么大问题?你快说,我帮你解决!”他催促道。乡长鼓足勇气说:“我们乡里,有个大地主,群众多年来受尽他的冤气,准备向他说理斗争。不料这个家伙逃走了,听说逃到北京。请你老帮助家乡农民,把这个地主弄回来。”他听了虽说“好、好”,却急忙把话头转开,显得有些不自在。一会儿他问旁边的一位同志:“这里离公墓远不远?”那同志答道:“很近!”于是,我们一行就转头去公墓。只见他急急地向一座新立碑石的墓地走去,接着痛哭失声。他的警卫见状忙赶上前,把他扶住。经我们再三劝慰,他才蹒跚离开。原来这座墓内安葬着一位民主人士,是国民党逃跑前在上海被屠杀的。
我们一行回到川沙,已万家灯火。匆匆登车回到上海。晚饭后,他对我说,明天休息。邀我第二天晚上去上海大厦共进晚餐。那是一桌丰盛的酒宴,在座的除他夫妇外,还有个陌生人。酒席间他指着陌生人对我说,“这位先生,浦东农民对他有意见。以前,他的立场观点,是在相对立的方面,所以说的话和做的事不对,农民当然有意见。现在不同了,变了,他要站在我们这方面来,世界观在改变。今后有机会,请你对浦东人民解说解说!”这位先生面带愧色,站了起来,说道:“请两位帮忙!”
不几天,黄炎培先生回北京去了。后来得悉,他就松江新区“土改”试点所了解的情况,向毛主席写了一个报告。报告说,“松江新区土改试点,执行政策正确,没有错误。死人是事实,但这些人的民愤极大,罪有应得。”这件事使我颇为感慨,解放了,换了人间,一切都在改变,我们的民主人士朋友们也变啦!
镇压反革命
1949年5月,松江地区各县人民欢庆解放。7月下旬,突遭台风灾害袭击,地委、专署和各县都忙于抢险救灾及善后工作。接着进行新区“土改”试点,在各县展开土地改革运动。雷厉风行,工作十分繁重。地区各级干部,日以继夜,全力以赴。因此把“镇反”运动,有意识推迟了一步。于是,有些反革命分子错误地以为,我们的县区干部大都是从外地来的,人地生疏,不了解情况,不知道他们的罪行,想蒙混过关。虽经我们一再布告示谕,仍有很多反动分子抗拒登记,不肯坦白交待。有的甚至妄图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曾积极帮助敌人,妄想消灭我浙东四明山部队的反动旅长田岫山,坚持反动立场,匿居青浦西乡沈巷镇其岳父家,秘密与淀山湖的残匪串连,蠢蠢欲动。还有在抗战初期请求日寇宣抚班进驻青浦城,认贼作父的民族败类方鹤超;竭力帮助青年军消灭我“丁汤部队”的所谓青、昆剿匪司令蔡庸之;曾进犯我青东根据地的青、嘉剿匪司令徐继武;伪军十三师副旅长戴迪仁、参谋长蒋念慈(地主);幕后策划一贯反共的叛徒陆惠人;甘心为特务作眼线,企图打入我政府机关的蟠龙镇王友生……这些死不悔改、执迷不悟的反革命分子,仍逍遥法外。他们制造谎言,恐吓人民,私下勾结,阴谋破坏。人民群众对政府未及时惩处他们,意见很大。
正在这时,隐居在青浦黄渡的汉奸戴迪仁,自以为与两顾(顾达珍、顾复生)有亲戚关系,趁其岳父丧葬,竟敢大摇大摆地到观音堂镇上来,气焰十分嚣张。人民见状,愤恨已极。戈思浜的农民忍无可忍,立即把他捆绑起来,送交青浦县政府。在广大群众的一致要求下,县人民政府又下令逮捕了戴的狐群狗党蒋念慈、陆惠人等,召开万人公审大会,将他们先后镇压。隐匿沈巷的田岫山,被当地群众揭发,被捕镇压。接着汉奸方鹤超、流氓反革命分子王友生也被逮捕镇压。反革命分子徐继武佯装进步,每天在县人民政府出出进进,煞有介事,以此蒙骗人民。对此,群众纷纷检举。调查后,松江专署下命令逮捕,经松江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判处徐继武死刑。从此,松江地区“镇反”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社会秩序安定。广大群众挺身而出,站在斗争前列,争先恐后检举揭发反革命分子的罪恶。运动声势浩大,汹涌澎湃。在“镇反”运动中,我注意坚持实事求是,谨慎从事,不像有些人那样激烈。我了解这个地区的历史,有些人是复杂的,很难一时用“好”或“坏”来简单定论。要注重事实,注重证据!因此,对人们的揭发,我采取事先认真调查和先逮捕后调查双管齐下的办法,以期“不放过一个坏人,不错办一个好人”。根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方针政策,分别处理。松江地区在运动中,镇压了数量不少的反革命分子和严重破坏社会秩序的坏分子。现在看,对于巩固政权是十分必要的,基本上是正确的。绝大多数能坦白交待,认罪态度较好,则分别判以徒刑,劳动改造。对“土改”中漏划的地主,也在这次运动中重新补划。对这些人,只要他们放弃反动立场,悔过自新,老老实实地改造自己,政府都给予出路。
“镇反”运动,是革命过程中一个阶级对另一阶级的专政,但更重要是对其进行思想改造。所采取的手段和要达到的目的,是帮助他们彻底改造旧的世界观,在新社会重做新人。
在镇反运动中,发生了吴建功自杀事件。吴建功同志系浦东南汇县人,家庭是小土地出租者,本人是小学教员。1932年在中学读书时,参加中国共产党。后遭反动派逮捕。1937年“八·一三”上海抗战爆发,他在浦东家乡进行抗日救亡工作。嗣后,去浙江四明山根据地。迨至1945年日寇投降,吴随军北撤山东。后因工作需要,又被派回浦东。解放战争期间,吴建功同志曾任南汇县县长。解放后,吴调任松江专署副专员,和我在一起工作。1951年春,新区土改试点开始,吴参加土改工作队。松江中级人民法院成立,他又兼任院长。不料这年的5月间,我和吕炳奎同志外出开会,他在自己卧室内,用手枪自杀了。这一意外事件发生后,张彦同志立即赶至现场。后了解到,吴在自杀前曾对人说过:吴被捕后,反动派强行他们组织情报小组。但小组并未活动。上海解放后,小组中另两人被我公安机关逮捕。在审讯时,这两人要求吴出信证明。嗣后,上海公安局函请地委,要吴证明。吴接到地委通知后,日夜不安,顾虑很深,并曾沮丧地对人说:“我没有早些复信。现在通过组织来了解,事情不好办了!”
当时,地委根据“共产党员自杀就是叛党”这一原则,决定对吴以反革命论处。苏南区党委批准了地委的处理决定。这一事件,吴建功本人当然要负完全责任。他没死于反动派之手,没死于错综复杂的革命斗争中,竟然自杀了,令人惋惜。建功同志生前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对革命是有贡献的。1982年经党组织复查后,对吴建功同志已予以平反。
调苏南行政公署工作
1951年7月,我自松江专署调往苏南行政公署任政法办公室副主任(主任黄赤波同志)、苏南行政委员会委员,兼任民政处处长。在这个期间,经历了几件事,给我很大的教育。
我到职接任伊始,正值苏南地区党政各机关整风的紧张阶段。那次整风主要是反对官僚主义等不良作风和思想。在接交工作那天,前任处长对我说,这次民政处一分为二,另设一个人事处,他去任处长。并说,民政处建立两年多了,公积金有2万多块钱。人事处是新建部门,把2万多块钱一分为二,各拿一半。我问他,这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他说,在“土改”时发放土地证赢余下来的,一共近3万块钱,已经用掉了一部分。我说,印发土地证只收成本,是实报实销的,为什么能赢余这许多?他说,印制这批土地证,我们觉得油水不少,想方设法从银行套取了现金去买了白报纸,租用一个印刷厂,自己印制。然后再以市价卖给国家,赚了3万块钱。我对他说,向银行套取现金这是违法行为。政府一个部门向国家作买卖,也是不对的。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公积金”。建议他赶快把这2万多元全部交还给国家。对已用掉的,做个检查。我催他迅速办理交接。然而,他一再拖延,不肯把这笔钱交出来,更不愿做自我检查。后来,原民政处的同志把这事的始末和盘托出,作了揭发。他在大会上作了交待和检查。
在民政处的整风会上,又揭发出办公室陈主任,投资与他人合股开设芦席行。经同志们多次帮助,他未肯坦白。后来召开大会,面对面揭发,他仍口服心不服,推说是他老婆做的,与他无干。经人指证,说他每天下班后,到芦席行去喝酒谈生意。他无法抵赖只得低头认错,同时又偷偷跑到揭发人那里下跪求情,揭发人未被其利用。他一再拒不交待,认错态度恶劣。所以,被开除党籍,降级留用。
这两件事使我认识到,解放了,我们由农村走向城市,有些同志忘了革命优良传统,生活上求享受,工作上作风官僚。他们都曾经过党的长期培养。曾几何时,他俩竞把艰苦奋斗精神忘得一千二净。这是我们要引以为警惕的!党中央提出整风是非常必要,非常及时的。
我主持筹办了一次优抚展览会,也使我获益不少。优待荣誉军人,抚恤烈士家属,是巩固部队提高战斗力的一项重要工作。把烈士的事迹搜集整理展览出来,这对提高每个公民的爱国思想和国际主义思想,鼓舞和慰勉烈士家属,激发他们发扬更大的革命热情,都有重要意义。优抚展览会揭幕后,各界参观人士纷至沓来,盛况空前。在展览中,群众为我们补充了一些遗漏未编排展出的烈士,还指出我们展出的一位烈士搞错了,这位“烈士”现在仍健在,并未牺牲。个别干部不以为然。我告诫他们:凡事都须经过调查核实,要实事求是,不可随便、轻意下结论。
任职期间,我还受到谢觉哉同志一次教育。那是1951年,江苏省遭受自然灾害,有些地方农业歉收,直接影响到贫苦农民的生活。冬间,各县报来灾情比较严重。有几个县报告饿死了人。当时,行署领导要我把严重灾情,尽快向中央反映,请求速拨救济款,赈济灾荒。我对灾况未加核实,把各县的报灾资料汇总起来,上报了中央内务部。当时中央内务部部长是革命老前辈谢觉哉同志。他接到灾情报告后,大为震惊。认为苏南地区历来是全国粮食产区,现在饿死人了,情况异常严重。他连夜召开会议,组织了两个调查组,兼程赶来无锡实地调查。他们把谢老的心情告诉我,问我饿死人是否真实?调查了没有?这时,我意识到报告有失慎重,并立即组织了两个工作组,一同下去实地调查。结果,那里确实死了人,但是病死的。为此,我主动向谢老做了检讨,主要是有失全局观念,认为灾情报得严重些,上级可多拨放些救济费。谢老认为我这样做很好。他说,知过即改是好的。后中央根据灾情的实况,还是酌发了部分救济费。
与陈云同志彻夜长谈
1952年10月,陈云同志到上海召开华东财经会议。会后,他用长途电话通知苏南行署管文蔚主任,要我去上海见面。当天我即匆匆赶往。抵达他住处时,已近黄昏。陈云同志见到我,很高兴!叫我休息一下。他把工作安排好,我们就在他办公的屋子里,进行了久别后的长谈。
他先笑着向我说:“20多年不见了!还是1929年我们在潘达清家开会时在一起的。直至今天,算来忽忽23年了。”并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记得还是小伙子呢,现在已成了老人家了。你看,我头发都已白了,心脏也不太好……’’这使我回想起当年置身于汹涌澎湃的革命大潮的那段日子。他深情地讲:“在艰苦复杂的斗争中,因工作的需要,忽东忽西,或南或北,分手后能再一次见面好不容易啊。多少同志握别后竟成永诀!他们为革命献出了生命。”言下有不胜沧桑之感。我端详着他。他小我3岁,多年为革命奔走,面容已显得苍老。然而,从他那炯炯的目光里,我察觉到身体还是健康的,颇以为慰!我向他汇报了分手后的经历。我说:“1929年上海开会,我回家不久,就又被捕了。主要是青浦交通站出了毛病。当时你给我们的宣传品,交通站长拿到家里,没有及时送到章练镇去。被反动派获悉,交通站被破坏。站长、我及顾达珍同志,还有一位农民叫陆雪雄的都被捕了。那时我以为这次要长期坐牢了。但我死不承认,他们没有证据。仅被判处一年徒刑,送往苏州监狱关押。后来,我参加领导了苏州监狱的大闹监,又加判了四个月的刑期。在闹监时,陆铨生同志也在狱中。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想通过余仿莲同志,和你接上关系。不料只一分钟之差,你离开了,未能遇到。当时,我的疥疮大发,卧床不起,一病好几个月,无钱医治,生活没有着落。后来,我多次派人去上海,没有找到你和夏采曦同志。抗日战争爆发,我在家乡领导抗日救亡,在党领导下,组织部队打游击,开创抗日民主政权。1945年又回家乡开辟工作。解放后,你几次来上海开会,我都知道。知道你为大政方针日夜操劳,未敢打扰。”这时,陈云同志插话说:“你在家乡抗日打游击,我知道。有一次,陈毅同志来延安开会,他在汇报工作时,谈到你在上海地区坚持斗争,给淞沪敌人很大牵制。在军事上政治上起了很好的作用,还肯定了你的交朋友搞统战的作法。你和‘江抗’部队在青浦观音堂胜利会师,进军上海近郊敌虹桥飞机场,振奋人心,影响很大。”
休息了一会,陈云同志很关心地问起昔日老战友和阿达(即顾达珍同志)的近况,我一一向他汇报了。告诉他:“阿达这人一贯老诚,能吃苦,工作任劳任怨。黄渡镇那些叛徒,对达珍和我是最不放心的。他们不是害怕我们被杀头,而是害怕我们杀他们的头。猫哭老鼠,说我们脾气不改,总要吃大亏。他们怎能理解我和达珍的内心世界和追求呢!我们坚决矢志投红旗,不投白旗,为人民解放事业奋斗到底。遗憾地是,我们原有的水平不高,革命形势发展太快了……”说到这里,陈云同志因势利导地对我说:“干革命,首先要讲究学习。学习!学习!再学习嘛!要把马列主义的理论和实际工作相结合。”又问我:“你学过政治经济学吗?学习理论很重要啊。”他还把自己学习的经验告诉我:“无论工作怎样忙,规定的学习时间不可改。学习时就关起门来专心学,什么事不要管。这样才能学得进,理解得透。光有朴素的革命思想意识,凭一己的意气奋发去干是不够的,要有一定的革命理论水平才好!”陈云同志的现身说法,苦口婆心的教导,至今思来,感触犹深。
陈云同志问起当年几个人的情况。我尽所知告诉他:前青浦县工委书记胡秉越,在抗日战争期间,到处找不着他。后来知道,他被捕后,在反动派那里当文化特务了,这真是意料不到。还有一个杨杏春,他在监狱中名字叫张肖峰。曾和我被关押在苏州监狱同一号子里。有一次,他对我说,他在上海杨树浦区担任区委书记的时候,曾反对过你,以后他转变过来了。我出狱时,杨是监狱内的支部书记。后来,他被释出来,在上海找不到关系,来青浦找我,要我帮他解决吃饭问题。大概在我那里教了一年书,又回上海去了。现在不知在干什么?陈云同志思索了一下说:“你说的这两个人,解放后我来上海,他们找过我。介绍到西南军政大学去学习了。”接着,我向陈云同志探询夏采曦同志的情况。陈云同志说:“夏采曦同志当年和我一道去江西,那时夏在红军总后勤部工作。后来一同参加了长征。遵义会议后,夏又往白区工作。中央为了进一步培养他,送他去莫斯科劳动大学学习。我那时也在劳动大学,他就住在我隔壁的房间里,他英文好,经常来帮助我。苏联清党时,夏采曦被捕。我和另一位同志把他保释出来。后来,他第二次又被捕,就找不到他的下落,牺牲了。”50年代,由于当时我国与苏联的关系友好,对夏的被捕牺牲没有公开,而说夏在长征中牺牲了。在“文化大革命”后期,有人揭发王明、康生与夏采曦在苏联的牺牲有关系,康是陷害夏采曦同志的主要祸首。
最后,谈到一些对革命的思想认识。我说:“1945年北撤时,我以为这次北撤了,再南下,至少要10年、20年,甚至要更长的时间。没有想到,仅三四年,革命就胜利了。我又想,革命胜利了,社会主义建设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社会主义幸福生活,我们这代人怕过不上了。然而今天我就幸福地生活在新的中国。这要归功于党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的正确和领导的英明。”陈云同志接着话题讲:“这与全党同志奋不顾身、不屈不挠的斗争,以及顺乎人心、为人民办事,是分不开的。”我讲:“国民党执政,一贯依靠帝国主义,逆民心而不为人民办事,只图一己升官发财。中国以农立国,他们不思在农业上求发展,弄得民不聊生,人民穿衣靠美棉、吃饭靠洋麦洋米。肥了四大家族,苦了全国百姓。日寇侵略中国,全国人民一致要求团结抗战,而国民党一意孤行,对内压制民主,对外采取不抵抗主义。一个必胜,一个必败,势在必然。”他喝着水,点头表示首肯。我继续讲:“现在,我们共产党执政了,有些人办事不顾民心,不察民情,发展下去,很危险!”陈云同志说,“这一点认识是很重要。一定要坚持为人民利益奋斗。”像开了闸,我的话源源不断.陈云同志也十分兴奋,他告诉我,几代人为之奋斗的梦想就要实现,一个伟大富强的新中国已站起来了。
不知不觉中,夜已深了,然而我们的谈兴真浓。警卫员推门进来,对我们说:“首长,已深夜3点多了!请休息吧!”我们才中止了这次彻夜长谈。
上午,周泰和秘书陪我到市里去走了一下。中午吃饭的时候,同桌的有上海市工务局局长赵祖康和另一位老先生,连我一共五人。席间,陈云同志向我介绍说:“这位老先生姓张,是赵祖康局长的内兄,也是我进商务印书馆的引荐人。”又说:“我每次来上海,总是要请张老先生来吃顿便饭,聚聚谈谈。今天多了两样菜,就是为张老先生加的。”
这次深夜长谈,大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陈云同志不忘故旧,关心战友,生活朴素,平易近人等优良作风,是我党同志学习的楷模。他的远见卓识,是我党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