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九十年》 二十、 继续革命(上)

观音堂de 发表于2020-02-02 11:19:10

树立革命家风

    五六十年代,培养革命事业接班人,是中央经常提出的一个严肃问题。周恩来同志多次告诫大家,革命干部家庭的后代,不要成为八旗子弟。毛主席则提出了革命事业接班人的五条标准。确实,革命胜利了,共产党做了执政党,大权在握。和平时期的生活,很容易使人养尊处优。不少同志还有理论依据:革命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吗?现在老百姓生活都好了,我们也用不着再那样艰苦了嘛!

    我的看法不一样。我自小生活在农村,13岁到上海做学徒。我的家乡是鱼米之乡,比老根据地的山区,自然条件好多了。但是,农民的生活、劳作仍是十分艰辛,加上阶级剥削,大部分农民是在生死线上挣扎。及到了上海,听到更多“富不过三代”的事情。爷爷那辈艰苦创业,挣了一份家产,搞了一块产业。儿子一辈尚可守业。到了孙子手里,或是不善经营或是吃喝玩乐,二三年就败光了。几十年革命战争,牺牲了那么多同志,打下了江山,夺取了政权,不容易啊。我们这一辈自当兢兢业业,为之奋斗终身,这是我们的信仰。美国国务卿杜勒斯曾预言,把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第三、四代身上。应当说,资产阶级政治家的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弄不好就可能成为现实。社会是以每个家庭为单位组成的,树立革命的家风,对发展党的事业至关重要啊!解放后,我的第一任工作是回家乡任松江专署专员,辖现今上海周围10个县。听说士绅们夹道欢迎,我却带了警卫员,穿着布鞋,从另一个门进了城。人们从这件事中感到:“世道真是不同了”,“共产党和国民党有天壤之别”,很快增加了对共产党的信任感。此后,不管在哪里工作,我都是粗布衣鞋,粗茶淡饭。搞地方工作,搞农业嘛,戴上草帽,卷起裤腿,田里陌间,日晒雨淋,总是免不了的。坐在办公室,怎么知道人民疾苦,怎么了解农作物长势呢?几十年来,在住房、汽车、级别、工资等问题上,我从未向组织上伸过手,开过口。不仅如此,我对世清要求也是严格的。1956年,世清在省农林厅任处长。大约1958年,组织上调了一批干部读大学,世清选读了农学院,兼做调干班支部工作。学成后,她自愿到农科院工作。她在我手下,二次提干升级时,被我压下了。很多同志不理解,认为她的资历和工作成绩都可以优先考虑。可我想,要多为别人着想,机会让给别人吧!世清后来也支持我。

    到了50年代后期,阶级斗争和党内的路线斗争尖锐了。当时,我还不是都弄得很清楚。但是,说假话吹大牛盛行,不少正直的人蒙冤,某些小人得势,这些现象引起我的深思。我抱定一条,党有党规,国有国法。做人做事都要讲党性讲良心。淡泊名利,勤恳工作,多为党、国家和人民做些实事吧。至今夜深人静,扪心自问,我颇以自慰,自感无愧于党和人民。

    我的几个孩子,我都比较满意。大孩子出生后即托付给海安的仲安、仲英夫妻。那时苏北农村生活很苦,三年二头闹水灾,又是国共拉锯地方。孩子大约三四岁时生了天花,那时几乎必死无疑。但在他们精心照料下,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发大水,水淹到房顶,水面上飘着白色芦花,他们撑一条船,带着他逃难他乡。一次有人告密,说有个共产党干部的儿子在他们家里,派兵来抓。他们在后墙上挖了洞,只身带孩子逃了出去。刚解放,他们把孩子送回来,说:“首长,孩子我们没福气要,替你养着。现在交还你吧!”我很感动,想不要了,他们不容易啊!二孩子出生后,一直随军,在部队的叔叔阿姨照顾下长大。行军时,饲养员的担子,一头是文件,一头是他。三孩子是大军南下渡江前过陇海线铁路时生的。他们的生命、成长都离不开党,离不开人民和军队。不能忘本,我经常用这个思想教育他们。

    刚解放的那几年,我姐姐宝娥身体尚好。每年都到南京来看我,带来家乡的年糕,还有汁豆。那是用毛豆加了调料做的,她知道我特别喜欢吃。1927年我被关在青浦城隍庙时,只有她来看我。解放后,她每次来南京,我总是很高兴。工作再繁忙,也要抽空和她谈家常。有一次,她有意见啦,对我讲:“现在你做官了,经济也好了,你看给孩子穿的什么?衣服裤子还打补丁。你要没钱,我给他们买。”她真的动了气呢!以后,她又说了好几次。她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我问她:“亲友有困难,过去的战友部下来找我,我小气过吗?’’“没有,蛮爽气的”。“这就是了。你还记得家乡的一句老话吗?”我一字一句地讲:“富不过三代啊!”她听后默默不语。以后她尽管有时仍看不过去,终再没讲过。50年代,那时部队、地方的干部子弟学校不少,我没让孩子们去。弟兄三人上小学,都在附近叫西八府塘的小学。据说那地方在清代时,曾有八个王府,可那时已荡然无存。

    时间真快,转眼间到了60年代,三个孩子都上初、高中了。那时,我已把家搬到城外。孩子们上学在大行宫,离家10多里路,是很普通的第二十六初级中学,不是名牌,也不是重点。那时,5路公交只有2辆破旧不堪的车,中途的卫岗又高又长,经常爬到半坡就赖着不走了。他们天不亮就起床,车不走了,他们就步行,从不迟到。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那时有一辆专用的黑色福特牌轿车。可是我从不让他们“捎脚”、“搭车”,为的是让他们在思想深处,不要有丝毫的优越感,要和老百姓一样。年轻时要历艰辛,经挫折,否则一事无成。孩子们很令我欣慰,学习好,品质、身体也好。大孩子初中毕业考试,七门课,六门100分,一门99分。后来,他们凭能力都考入南师附中。这是一所省属重点,干部子女比较多了。我更有意识地教育他们。那几年,每年春节全家聚在一起,把炉子点上,不打牌、不推麻将,而是召开家庭生活会,气氛很民主。孩子们各人汇报情况,包括思想、学习、工作、抱负和苦恼。我则讲新中国来之不易,鼓励他们的进步,重点提醒他们和工农子弟打成一片。孩子班上有省委、部队领导同志的孩子。我常问他们,是不是就你们几个抱在一起,和别人合不来呀!有一次,孩子到江宁县、八卦洲同学家去,回来讲了不少农村的事,我大大夸奖了一番。我要求他们劳动,不论酷暑、寒冬,都要求他们在假期报名参加校办农场劳动。那时教育方针很清楚,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劳动者。各个学校在搞好教学同时,都办了校办农场,作为学生实习和劳动的地方。二十六中校办农场,在江宁县一个叫杨宴桥的地方。孩子回来讲,他是第一批创业者,一个破庙,原来养牛,稻草有三尺厚,里面有很多蛇。他们收拾干净,撒上石灰,安顿下来。又开了荒地,种了菜。他们在河里洗澡,在油灯下联欢。拖着板车,一个来回就是几十里。晒得黑黑的,瘦瘦的。我听了看了,觉得孩子们大了。有一年夏天,孩子在家。我让他到农科院试验地里去干活,收割玉米。南京的夏天热得叫人难受,坐在那里,汗流不止。在烈日下的玉米地里,那滋味我不是不知道,但我认为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他一千就是两个星期。

    大孩子也坐过我的一次汽车。那是在1963年,他高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全市挑选了四五百毕业生,经过体检,参加统考,只录取了9名。我当然很高兴。这个孩子在高中,每个学期都是品学兼优,代表应届毕业生在大会上讲了话。他到军区二招报到那天,我正好在三O七省委招待所开会。破例,我让他搭了车,让司机送到山西路。事前,我第一次带他上街买了一只帆布箱子,30元,又给了他30元零花钱。远离家门,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有点动了感情,讲了他们大哥的事。我前后共有5个孩子,都是儿子。大儿子叫顾涤新,17岁就跟我参加了新四军。1940年,18岁时在阳澄湖畔牺牲了。二儿子没及起名,冻死了。我希望他像涤新大哥那样,为党为人民尽力献身。在部队发通知书之前,省高教厅厅长王韦平同志告诉我,你孩子让军工学院选上了。可是我回来后仍问他:“能考上吗?”他说:“能”。“考不上怎么办?”“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修理地球去”。由于孩子经常参加劳动,我认为他是有思想准备的,不是空话。

    1964年,《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发表了长篇通讯《将军和儿子》,报导了解方将军教育儿子解延风参加劳动,深入实际,和群众打成一片的事情。我看后,心情十分平静。我努力建立的革命家风,和中央要求是完全一致的。孩子从哈尔滨写信来,说他和延风在一个支队。我鼓励他好好学习,刻苦磨炼,做一个名符其实的革命事业接班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对他们的教育是正确的。十年动乱中,我和世清受到“冲击”,三个孩子都能较好地渡过这段人生。大孩子从哈尔滨军工学院“降级”分配到沈阳当工人,他主动选择了最艰苦的岗位,一千就是10年。他讲,毛主席说不吃苦怎么能当左派呢!利用这段时间,他读完了20多本马列原著,研究了中国工人阶级状况,精神状态很好。1964年,二孩子被选送出国学外语。回来后分到总参某单位,也因政治不“合格”,重新分到吉林小丰满电厂当工人。他踏踏实实工作,得到工人师傅好评。三孩子上山下乡闹革命,到淮安施桥,住牛棚子,喝“三鲜汤’’,整整插队8年。他买了几根银针带下乡,竟然深得农民欢迎,针灸技术远近闻名。深更半夜,刮风下雨,只要有人叫,起来就走。几次在田里干活昏倒。现在,风风雨雨,我老了,他们成熟了,我甚为欣慰。1982年,大孩子所在的科研所,因故要迁贵州。所里不少人都改了行,折腾了一年多。大孩子提出要去省级机关工作,我起初不同意,对他讲,人要有一技之长。后来决定去了,我和他约法三章:(一)不准找老同志拉关系,不准开后门;(二)自己凭能力干,组织使用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三)要有一技之长,不要混日子,不当“万金油”,不争权夺利。孩子严格照此办理,从不拉关系。他现在当了处长,在尽心尽力地为党的事业工作。我知道,只要哪位叔叔阿姨出来讲句话,对他的仕途无疑大有好处。但这不符合我们家的家风,不符合党的优良传统。

    我年岁已高,孩子们都尊敬我,孝敬我,我心已足。他们都能直面人生,都经过挫折教育,都在努力为党和人民工作,都有些成绩,这真是我所期待的。

    关于“文化大革命”

    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党员,我不能不对“文化大革命”表明态度。

    “文化大革命”这场所谓史无前例的“运动”,是中国共产党有史以来遭遇到的一桩最大的祸乱。它牵连之广,时间之长,为害之烈,空前绝后。它扰乱了党心、军心、民心。尤为使人痛心疾首的是,很多胸怀大略、对党对人民卓有贡献、久经考验的革命家,如刘少奇、彭德怀、陈毅、贺龙等,被迫害致死。不少造诣深远、蜚声中外的学者、专家,被逼得含冤而逝。大批为人尊敬的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被迫害饮恨辞世。为害长达十年的动乱,铸成了无数的冤假错案,揪斗了各级领导,否定了一切。在全国各地掀起了这派对那派,群众对群众的斗争。搞得人心惶惶,社会秩序大乱,生产陷于停顿,工农业急剧下降,国民经济濒临崩溃。在党和国家危亡紧急之秋,叶剑英、邓小平、李先念、陈云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力挽狂澜,拨正了革命航向。林彪叛国摔死在外蒙,江青为首的“四人帮”被逮捕法办。这才使社会主义革命转危为安,党心、军心、民心始定。之后,党中央大刀阔斧平反了“文化大革命”的冤假错案。

    为把我国建设成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从1978年中共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中央做出了一系列的重大决策,特别是邓小平同志提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强调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否定“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方针,采取适合我国国情的发展战略,确定了到本世纪末工农业总产值翻两番的奋斗目标;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总结建国以来的历史经验,正确评价毛泽东同志;对外开放,对内搞活,坚决而有步骤地进行农村的和以城市为重点的经济体制改革;适应新的历史条件,重新确定国防建设方针;调整对外方针,坚定地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巩固和扩大爱国统一战线,确定了用“一国两制”实现祖国统一的科学构想;坚定而有步骤地改革干部制度,加快推进各级领导班子成员的新老交替进程;确定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的方针,建设高度民主、高度文明的社会主义国家;整顿党的组织,把我们党建设成为领导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坚强核心。

    现在看来,这些决策和措施大都已见成效。这是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依靠党中央的坚强领导,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全党全军和全国各族人民的团结一致、努力奋斗的结果。作为一个中国共产党党员,我全力拥护和支持中央的基本理论和方针政策,为党重新获得巨大生命力欢呼,为党的事业取得每一个成就由衷地高兴!

    时至今日,“文化大革命”的影响,尚未彻底清除,“文化大革命”给中国造成的损失,尚未得到完全的补偿。这有待于全国人民团结一致,继续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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