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甫回忆刘志丹同志二三事

Admin 发表于2015-12-10 11:44:08
一九三三年十一月里,在陕北洛河川刘老庄战斗中,敌人的一颗子弹,把我左腿的迎面骨打穿了。我赶紧解下已被鲜血染红的绑腿,把伤口紧紧扎住。我班战士周锁同志想把我背下来,但他身小力薄,哪能背得动我这大个子呢?而且敌人还在向我们猛烈地射击着。我拉着周锁的手,迅速撤到一个坟头后面,“叭!叭!”几枪,把眼看要冲上来的几个敌人打倒了。这时,指导员从后面赶了过来,他说:“我掩护你快下去!”
我才扶着周锁同志的肩膀,翻过一个山头走到一个山腰里休息。战斗结束后,大家都来看我。刘志丹同志也来了,他一边问我:“怎么样?”一边蹲下来看我的腿,他看到地上滴了一片血,又问我怎样负伤的,最后他站起身来说道:“骑我的马走吧!路上多注意些!”并对站在我身旁的周锁同志说:“要好好照顾你们孔班长!”
这时,太阳已经被西边的山头遮住了,我身上冷得发抖。我们没有根据地,伤员病员没有地方休养,敌保安团成天搜山查户,不能住在群众家里,在这种情况下,两条腿是多么重要啊!爬山越岭,蹬河渡水,全凭腿,奇袭敌人全凭腿,可是我偏偏腿上负了伤!整个部队只有两三匹马,是供首长们行军骑的,首长不能没有马。我们当战士的,住下躺倒就睡,可是首长们还得侦察地形,了解分析判断敌情,决定行军路线,有时他们要整宿地看地图,和老乡谈话,考虑问题,研究敌情,他们几乎很少休息,只有行军时在马上休息片刻。
刘志丹同志经常骑在马上打盹,有不少次他从马上摔下来。马,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呀,可是他现在把马让给我了,而且不止一天两天,他自己却要跟着部队步行……我想着,我的心激动着。我骑在马上,受伤的腿在马身上耷拉着,软绵绵地像挂在身上似的,来回摆动。马鞍马镫被血染红了,连白马的半边身子也被染成紫色斑马了。
我跟随部队从小树丛和长满荒草的羊肠小道中穿过,崎岖不平的山路,马很难走得平稳,我的伤口被震动、挂碰、摆动得剧烈疼痛,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脸上掉下来,我咬着牙支撑着老往右歪的身子,周锁同志看到我苍白的脸上满是汗,便不断地告诉饲养员老陈,叫他把马牵稳些,走慢些。
天傍黑时,终于到了宿营地,周锁同志把我安放在司令部附近的房子里,刚把我抱到炕上,我便昏迷过去了。昏迷中我隐约听到有人来看我,听到周锁同志说:“路上他疼得实在够呛,他恐怕不能再骑马了!”“那你就绑副担架,咱们架他走吧!”我清醒过来,天已快亮了,我看到周锁同志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根木棍,用绳子绑好了担架床,上面还放了一些茅草,我在他搀扶下,躺到担架上,没多会儿,我又昏昏地睡过去了。取繇全集刘志丹(刘文西作)当我再次醒来,睁眼一看,我的担架放在一片长满荒草的山沟里,部队有的人在烤火,有的在跺脚,也有的在来回跑步取暖,我口干得像两片枯树叶子似的,几乎说不出声来。周锁同志弄来一碗水,让我喝了,他望着我小声地说:“你知道你怎样到了这里的吗?是老刘和王司令员亲自抬你来的!”我挣扎着支起身子,以为自己没听明白:“什么?刘志丹同志抬我来的?……你怎么让他抬呢?”接着周锁告诉我:“出发时,咱连同志大概认为你有马,便没派人来。老刘来看你,他见只我和老陈,便让老陈牵马,老陈说:‘刘参谋长你骑马走吧,我和周锁同志抬孔班长!’老刘笑着说:‘论岁数你比我大,论力气你可没我大!’我也帮老陈说,老刘不让,他抓住担架说:‘不要耽误时间了,快走吧,部队已出发了。’正在这时,王泰吉司令员也来了,他也不让我抬,结果他二人一气抬了十多里地,到了这里。
路上,我和老陈要换换他们,他们让也不让换,说老陈年岁大了,说我年岁小,力气薄。他们抬得又快又稳,你一路连醒也没醒。唉,真……”他一边说着,我的泪一边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几乎哭出声来。我在刘志丹的农民朋友雷三的掩护下,躲过了敌保安团的几次搜山查户,不到一个月,伤日逐渐好了,拄着棍子脚尖可以点地活动活动了。
十二月里的一天,有一个老乡给我捎口信说:“咱们的队伍转过来了,离这村有三四十里地。”我久已渴望回到部队去,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得几乎跳起来。我拄着棍子一拐一蹦地一气走到司令部。这时部队已改编为陕甘红军第二十六军。刘志丹一见了我便问:“伤怎样了?”并且让我卷起裤腿来看了看。我说:“好啦,没问题啦,可以回连里了!”他说:“恐怕到连里去还是不行,你还是在司令部里休息几天再回连!”
这时,已到腊月,我身上只穿了一套单衣,因为我腿上负伤,所以便狠心把保存下来仅有的一条单裤也穿上了,但这哪能经得起陕甘高山上的寒风呢?特别是在夜间行军时,我骑在刘志丹同志的马上,那腿和脚冻得简直像乱针扎的一样。战士们冷了可以跑步、跺脚,我呢,骑在马上不方便,下了马,这条伤腿也不能跑步跺脚,不几天,我的腿又红肿起来。夜里和刘志丹同志睡在一个炕上,虽然比行军时要暖和许多,可是谁也没有被子和大衣,只是把炕烧得热一些,真是身下过“中伏”,上边过“三九”,像摊煎饼似的,这面熟了烤那面。我因为行军非常疲劳,又加腿疼,梦中好像有条毒蛇在咬我,不由得“哎呀”叫了一声,这一声把刘志丹同志惊醒了:“是腿疼吗?”他坐起来,点上小油灯,看了看我的腿,说:“哎呀,糟糕,已经冻肿啦,要不穿暖和些,会冻坏的!”我说:“我把全部家当都穿上了,比你们还多穿了一条裤子哩!”“多穿一条单裤顶啥事,得想办法弄条棉裤才行啊!”我心想:到哪里弄棉裤去昵?老百姓一个棉袄爷爷穿了孙子穿,一传三四辈,陕甘地区缺棉花,有钱也买不到,部队里谁都和我一样。这时,他也低头在想。忽然,他把他那床破烂不堪的小棉褥子拽了出来:“就用它做条棉裤吧!”我坚决不同意,因为这是他仅有的一床又薄又小的棉褥子,这床褥子行军冷时他当大衣披,宿营时当被子,我怎么能要呢?他身体的健康,关系着整个部队,关系着陕甘的革命呀!他见我推辞,就哧啦哧啦地把褥子的四边拆开啦,很快地把棉花掏出来。又把经理处长(“经理处长”即“后勤处长”)喊起来,让他动员隔壁的房东老大娘帮助缝缝,他叫我把两条单裤子都脱下来,让处长拿走了。
当夜,刘志丹看着我穿上了棉裤,这才放心了,又躺下睡着了。可是我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似的睡不着……二十多年来,每当我残废的腿隐隐作痛的时候,刘志丹同志的形象,他那有着两撇黑胡子的慈祥而又刚毅的面孔,他那稍有驼背的身躯,他的笑容,便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好像他仍然活着似的。在陕甘边区,只要一提“老刘”,从六七岁的小孩到六七十岁的老太婆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我们部队不管走到哪个庄里,人们只要知道了是“老刘”的部队,那么,小孩子便牵着你的手往家拉,老太太便赶快腾房子,年轻的妇女便给你要脏衣服去洗。群众都不称呼“刘志丹”,而是亲切地叫“咱们的老刘”。
刘志丹同志领导群众闹革命,走遍了陕甘的广大村庄,他对群众的一切情况都了如指掌。有次团长分配我连宿营在一个只有三四户人家的小村,我当时是连长,我觉得那么个小村子怎么能住下一个连呢?我就给团长提意见说住不下,当时刘志丹同志恰巧也在场,他就对我说:“你去吧,那个村保险住得下,那村里有X户,房子××间,锅××口,炕XX个,你们到那里,煮饭、睡觉都不成问题!”我听了,不大相信,心想:你对这个地区的地形再熟悉,对群众情况摸得再透,和群众的关系再密切,莫非连哪个村有几户,谁家有几口锅几个炕,你也知道?要是错一点,看我不回来给你提个意见。我二话没说,敬了个礼,走了。
部队到了那个靠山的小庄上,我头一个先进了村,挨家看了看,什么话不说,进门就先数数有几口锅,几个炕,等我数完以后,果然和老刘说得一点不差。我惊讶地在村外呆了好一会儿,直到指导员问我:“孔连长,这里能住得下吗?”我连声地说:“住得下,住得下!”陕甘边区洛河川有一条山梁,是过去“回民起义”时的一条大道,几百年来这条路已经没有人走了,这条山梁曲曲弯弯地通过很多山峰,绕过很多山沟,现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荒草和小树,老百姓都称它是“百八一卜梁”。有一次,我们部队为了避免敌人的追剿和保守行军秘密,就顺着这条山梁转移。我们走在最前头,当时没有指南针,走了不久便迷失了方向,前边是一个高峰,过不去了,部队只得停下,正在寻找道路,刘志丹同志来了,他很详细地告诉大家:“先从这座山峰的右边绕过去,再往左拐,到前边的山峰时再往右拐!”按照他指定的方向,果然走得很顺利。
天黑了,部队又停下了,白天从这条山梁中走就很不容易找到路,夜间更没办法。这时,刘志丹同志便亲自率领部队,左拐右绕。一夜之间很顺利地通过了这条山梁,到达了目的地,摆脱了敌人。刘志丹同志在部队中的威信不是靠行政命令建立起来的,他爱兵如子、作战勇敢、联系群众的优秀品质和作风,像春风雨露一样滋润着全体指战员的心。
我们部队能坚持陕甘游击战,能不断扩大,经常神出鬼没地打击敌人,没有刘志丹同志的领导是不可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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