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每当听到贺绿汀的这首《游击队之歌的旋律，我面前便浮起一位神枪手的形象。古代有羿射九日、关尹子教射、箭射盔缨等传说。土匪讲究“管直”，即射击准确。至于正规部队，对射击要求更为严格了。
但达到射击准确，并非易事。
抗战末期，我在渤海军区的一个连队里，见过一位善射的班长，同志们称他是“神枪手”、“赛花荣”。
一天黄昏，我们工作组到各个连队驻地检查战备工作。到达一连驻村时，天已黑了。沿街都是黄泥茅屋，行人不多，偶有犬吠。经过一家篱笆院时，望见土墙上有几盏油灯，走近一看，是三个战士平端步枪在练习瞄准。这种方法固然原始，但他们专注的神情令人赞赏。
次日上午，连长领我到各处走走。在一排住的老乡家的泥墙上，钉了五六份墙报稿，其中有篇快板诗，写的是：
“三班长是有心人，苦练枪法打日本。带领全班摸滚打，泥里水里不松劲。
瞄飞鸟，瞄流云，打靶枪枪中红心。枪声响处鬼神惊，吓得鬼子丢了魂！”快板诗反映了一连练兵备战的情况，我一面朝小本上抄录，一面心想认识一下三班长。这时只听连长喊了一声： “石万忠，过来！”
石万忠个头不高，长相没有特别之处，他用的枪也一般：捷克式。连长说他是位优等射手。我们聊了一会儿后知道，石万忠，21岁，读过三年私塾，头脑机敏，动作也很灵活。
离开一排后，连长对我说： “我们连里的好射手有几个，都不及石万忠。这小子机灵，又肯吃苦，打得准。指导员叫他‘小李广花荣’，人们也跟着叫开了。”
日寇投降前夕，根据上级的指示，渤海军区决定先占小市镇消灭内地日伪军，巩固农村根据地，再进攻大城市。于是，部队发起对敌伪军的讨伐。
有一股敌人盘踞在较富庶的重镇柳荫一带，镇内驻了一个小队鬼子兵，外围是伪军，设据点多个。他们经常下乡“扫荡”，奸淫烧杀，无恶不作，人民恨之入骨，迫切要求将其歼灭。
部队首先围住柳荫镇之敌。一面组织民夫在敌据点外挖封锁沟，作为进攻的前沿阵地，一面开展政治攻势瓦解伪军，日夜喊话、送传单、劝降，同时组织力量等待歼灭敌人的援兵。而这股伪军凭仗围墙、寨门和路砦拒不缴械，还乘夜两次出击，均被我军挫败。
寨门西北角有个突出的据点，这伙伪军不时叫骂，气焰嚣张。我们的指战员气得肺要炸了，纷纷要求攻击。领导再三阐明，我们要先打援军，再攻敌镇，让大家一定耐心。
4天过去了，敌人的援兵仍不见来。这个据点平时从镇内运水，因我军挖的封锁沟把据点和柳荫镇的通路割断，饮水发生了困难。他们想出个办法：用绳索拴住瓦罐，从围墙上抛到外边的沟壕里提取积存下的雨水。这天清早，天刚放亮，伪军从围墙上放下了3个瓦罐，滴溜溜地垂到沟壕里。此时，我们的优等射手发挥作用了：石万忠迅速端起步枪，两眼专注地望着几百米远的围墙，3个盛满水的瓦罐从沟壕里慢慢被提起，眼看从围墙上一伸手就可攫住了，“砰！砰！砰！”连响了三抢，三个瓦罐被击得粉碎，仿佛空中爆开的手榴弹似的，碎瓦片、污水星连同敌人的喜悦全都跌落下来，化为乌有……
石万忠拉开枪栓，把第三个弹壳甩出枪膛时，各个掩体内都响起了喝彩声。
“真是神枪手！”大家齐声称赞。
我问连长： “石万忠大概从小就练过枪法吧？”
“没有。他家不是猎户，也没有人当过民团、乡丁什么的，他参军前连枪都没碰过，他这手完全是入伍后练出来的。”
“真棒！”我连连点头。
第5天傍晚，敌人的援兵终于来了，约有1000余众。我军立即把他们包围起来，部队也开始向柳荫镇进攻。当晚，部队先消灭了据点里的伪军，然后冲进镇内。我跟着一连抢进北门，与守敌展开了巷战。黎明时分，一连运动到一个十字路口时，鬼子从暗堡里吐出马克辛重机枪的火焰，把部队挡住了。连长立即喊：“石班长，消灭敌人的射手！”
“是！”石万忠答应着。
瞄准约有30米远的暗堡的枪眼，是很难击中的，但石万忠只打了七八枪，敌人的机枪即成了哑巴。
部队趁机迅速地朝前冲去。可不一会儿，暗堡里的重机枪又响了，部队再次受阻。这会儿没等连长喊，石万忠早扣了扳机，子弹射进暗堡的枪眼中，敌人的机枪再也没有声息了。部队潮水般地扑上前去，消灭了暗堡里的敌人，在兄弟连队之前，最先登上了镇子的制高点，压住敌人的火力，最终全歼了镇内的日军。我对石万忠既钦佩又感谢。虽然他只打掉了敌人的两个机枪射手，但却鼓舞了部队的士气，极大地减少了本部伤亡，为夺取胜利赢得了时间。他真称得起是技术娴熟，弹无虚发。
战斗结束后，我专门找石班长谈经验。他只是笑着重复一句话： “要打胜仗，就要有真本领。真本领怎么来？只能苦练，再苦练。”
成为一名神枪手并非像他说的这样简单。吃苦就不用说了，他带领全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言传身教，战士们进步很快。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有一种天赋。与他同时入伍的战士，不少人苦大仇深，天资聪明，也能吃苦，可在掌握射击要领方面与他有很大差距。有的射手平时成绩不错，可一上阵就不灵了。石万忠不同，他不但悟性好，而且善于发挥。每次战斗，他都能冷静、沉着、机智地打出高水平。一连指导员说： “别看他只念过几年私塾文化不高，可他觉悟高，有一股钻劲和灵气，一看见枪就入迷。我们连的各种枪支他都能够拆卸、安装，对枪支的构造、性能他都心中有数。所以，打起仗来他很有把握。”
是的，觉悟和勤奋，使他的聪明智慧得到充分发挥，这是他成功的秘诀，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品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