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共产党
从十岁以后我就经常听人说,南军打北军,又听说东北义勇军是打日本人的,红军是帮穷人闹革命的,共产党是领导穷人闹翻身的,当时我想,要是我能参加共产党就好了,于是我就像个十三点一样,到处打听共产党在那里,也不考虑什么后果。后来回到山东老家,有人说大刀会是杀富济贫的,我就在1937年冬天参加了大刀会,那年我20岁。在这以前,我到处打听共产党,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碰。参加大刀会以后,因为我村张玉恒是这片的副会长,又比较谈得来,所以很和他接近,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共产党。他说我们现在是在闹革命,但大刀会还不是真正的革命组织。我问真正的革命组织在那里,他说只要有决心干革命,我们慢慢会找到的。从此他就经常给我们讲革命道理,讲红军就是共产党,是真正代表人民闹翻身的,讲朱德与毛泽东,讲苏联十月革命,讲共产党来了这里的人民就能得解放了。我们的正会长李必俊也经常讲红军的故事给我们听,这样我和他们接近越来越多,对红军和共产党的事也知道得越来越多,但是他们叮嘱我不准对任何人讲,
“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兄弟’’我都认真答应做到。后来他们又说要找共产党就得不怕死。我说为了干革命我不怕死。他们问,要是给敌人抓住怎么办?当时国民党正在大力捉拿共产党,杀了不少。我说割了头也不说!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他们说我俩帮你找共产党。又过了一段时间,于1938年3月1日张玉恒李为喜两同志作为介绍人批准我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在差不多的时间,我妻子和他的两个哥哥也加入了共产党,从此我们下定决心义无反顾地跟着共产党为革命而奋斗。
这时候,抗日战争已经全面爆发,日本鬼子重点进攻山东,今天听说哪里沦陷了,明天听说哪儿又沦陷了,刚听说哪里老百姓给杀了多少人,马上又有消息说哪里一个村庄整个给烧了,又死了多少人,日本人杀人都是砍头,机枪扫,刺刀捅,活埋,妇女先强奸再杀,等等。时不时看见国民党的军队溃败的样子经过公路村庄,有钱人家大车小车拖家带口匆匆而过,到处兵荒马乱,人心惶惶,都在传说国民党军兵败如山倒,日本军队怎么厉害,怎么挡也挡不住,连山东省主席韩复渠也准备逃跑了,吓得老百姓胆战心惊,寝食难安,无计可施。也有传说共产党正在组织军队抵抗,成立了什么义勇军,什么敢死队己经和鬼子干起来了,杀了多少鬼子,这使绝望的百姓看到了一线希望。
果然,听说了共产党领导了徂徕山起义,过了不久,张玉恒拉上大刀会要参加八路军四支队。我已经入党,当时最紧迫的工作就是带领群众抗日救亡,我下了决心一定要去,回家和父母讲了,说国都快亡了,我不能在家等死,宁可与鬼子拼个你死我活!父母说:你父亲给打成废人了,弟妹都还小,你走了全家都得饿死!我和张玉恒讲了我的为难,张玉恒说村里也得有人干事,你就留下吧!我于是留在家没能出去。
沂蒙的抗日中坚
没多少日子,传说成了事实,国民党省土席韩复渠为了保存实力,置山东老百姓及大好河山于不顾,率几十万大军不战而逃。日本鬼子一路奸淫烧杀,山东,南京,武汉相继沦陷,小半个中国沦陷,无数无辜百姓死在他们的枪炮屠刀之下,无数村庄焚毁在他们的赶尽杀绝中,无数妇女屈死在这些魔鬼的奸淫狞笑中,沂蒙山的人民到了生死关头,中华民族到了生死关头,每一个活着的中国人都切实感受到了生死存亡的威胁,急切地要救亡图存,全国掀起了抗日救国的新高潮。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敌后,无论城市、乡村纷纷成立了各种抗日组织,除了工,农、青、妇、武以外还组织了妇女识字班、青年抗日先锋队、儿童团。毛泽东主席在抗日紧急关头决定:派兵去山东!调遣罗荣桓徐向前带领八路军115师来到山东开辟抗日根据地,总部设在沂蒙山区我村以西二十里的王庄,同时中共山东分局,山东抗日纵队也在王庄成立。 1938年秋,沂水县第一个中共地方政权沂水县二区区委在距我村东北十五里地的大诸葛成立,1939年春,在大诸葛成立区乡两级政权,为全沂水之先。一九三九年八月,山东分局,山东纵队指挥部移驻大诸葛,大诸葛成为沂水抗日中心。当时沂水县称为沂北县,诸葛镇为诸葛区,全区人口3万,却有2000余人参加了八路军及抗日武装,其中有200多青年妇女奔赴抗日战场,有230多名英雄为国捐躯。这里出现了为掩护受伤八路抱着鬼子葬身悬崖的武善桐烈士,有独胆英雄许士田,有叱诧风云的女将王恩涛……成了山东小延安。解放后据有关部门统计,战争年代诸葛镇先后产生师职以上干部四十多名,1955年授衔的共和国将帅中,三分之一曾在沂蒙山区战斗过。解放初,给李家营各家挂军烈属牌的时候,有的人家大门挂不下挂二门,二门挂不下挂三门。有的人家军烈属牌有四五块,想想沂蒙人民曾经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但是日寇已经占领淄博、临沂、济南、徐州,沂水县城处于淄博一临沂之间的公路干线中间,战略位置重要,1939年被日军第二次占领。我村临近的葛庄,在沂水城西北四十里处,同样处于淄博到临沂的交通干线上,也被占领。
我交代一下李家营的地理情况:山东中部偏南有很大一片山区,以西部的蒙山与北部的沂山为主架,统称为沂蒙山区。她的怀抱里有一条从沂山发育向南向东流淌的河流叫沂河。我的家乡李家营,地处该山区腹地,沂河上游,沂山南,蒙山东的群山中的一个沂河边上的小盆地里,北面是潍坊淄博,南面是临沂徐州,有条连接淄博一临沂一徐州的公路经过这个小盆地上的葛庄村,李家营就在葛庄西南五里地,它东南方向四十里的沂水县城也在公路线上。沂河从西往东经过李家营南面,然后向北急拐弯,经过李家营东,葛庄东,再向东向南一个急拐弯,奔向沂水城,而后经临沂城,南下向东入海。李家营村隔沂河有东方的东岭,东南方的跋山,南方的无儿崮,西南方的鹰嘴崮,北方是渐次抬高的大山,然后是绵延不断的群山。邻近的几个山头从西向东排列有大顶子,小顶子,峭山,峭山向东南延伸,然后突然下削,形成一个险要的突出叫松山头,也有叫宿山头。松山头下面平原上就是葛庄、李家营。公路从西往东穿过葛庄再向东北绕过沂河主河道向南到沂水县城。沂河急转弯形成的一个三面环水的台地,那里有个村庄叫河奎庄。为了确保公路安全,日本鬼子在葛庄安了据点炮楼,松山头上也有鬼子的碉堡工事,小盆地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小鬼子的眼皮底下。日本鬼子动不动就扫荡合围、杀人放火,围剿抗日武装,所以我村一直处于敌我犬牙交错斗争特别尖锐激烈的地方。
1939年初夏,日本鬼子第二次占领了沂水城。沂水城是抗战时期的鲁中重镇,五路枢纽,兵家必争之地。鬼子占领沂水城后,在城南端建造城中城,城墙又高又厚,城墙四角及中间建设炮楼,城墙外濠沟又宽又深,有吊桥与外界相沟通。沂水城的日军是莒县,蒙阴、费县等几个县日军的指挥中心。葛庄在徐州一一淄博公路干线上,也被占领。日军占领沂水不久,当时的沂水国民党保安大队趁他们尚未稳固打了一次袭击,然后撤到了上下峪子。鬼子挨了打就派一个叫宋三的汉奸先到上下峪子去打探情况,好带着鬼子去剿杀,可是宋三给认出来抓住了,于是宋三的娘就去报告鬼子。鬼子连夜出动一百多人包围了上下峪子村,把所有被抓的人都赶到一条山沟里,把几百口人全部炮轰枪杀,把房屋全部烧光,把家畜全部杀光。但是部队己经转移,被杀的全是老百姓。日军知道李家营以西六十路的东里店是战时国民党山东省政府所在地,于是派飞机对东里店进行了猛烈轰炸,结果炸死百姓三百多人,整个东里店被焚毁,新委任的省长沈鸿烈率部逃跑,山东省政府处于瘫痪。共产党八路军成了沂蒙山区的抗日中坚。
鬼子在葛庄安了据点后就出来抓人抢粮,找吃的喝的,找花姑娘。有一次跑到李家营西边的小庄王路去骚扰,被有准备的村民打了伏击,东西没抢到还死了两个鬼子。鬼子于是疯狂报复,集合了队伍到王路进行三光,抓住三个掩护老乡的民兵,用铁丝穿住他们的锁骨和耳朵,逼他们说出民兵和老乡的去处,他们受尽了酷刑也不吐一个字,鬼子恼羞成怒,把他们活埋在沂河的沙滩里。鬼子的暴行更激起了人们的切齿仇恨,和鬼子血到底的决心。
做了儿童团长
沂蒙山区人民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知道唯有斗争才能图存,只有拼命才能保命,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纷纷参加民兵八路军,以血肉生命进行抗争,所以我们地区的军烈属特别多,拥军优属的工作格外突出。
组织上研究决定我去领导儿童团工作,任务是组织孩子们学习识字,站岗放哨,查往来行人,查奸细,把儿童团办成歌咏队、宣传队、战斗队,歌唱抗日救国的歌曲,鼓舞人民,提振抗战的信念,成为抗日根据地的耳朵、眼睛,保证边区的生产和安全,当时我就成了一百多个孩子的头——儿童团长。
一天早上,天刚刚亮,从埠阳村(李家营西南不远的小村)方向来了个中年人,穿一身黑衣服,貌相很不普通,不像庄稼人,但扛着扁担,他说他是柴山出来的,到大诸葛去买茶果。通过盘问听出他的口音不是柴山人。常听大人说柴山离崔家峪很近,那个地方出茶果,价格也便宜,我们分析了他的相貌、口音、言行,认为他不是个好东西,查看他的通行证,发现他的通行证是一张牛皮纸硬卡,图章不清,印油和我们解放区的不同,他还表情不定,但这家伙不好弄。我们八九个人除我以外都是小孩子,我们到一边商量了一下,定下了计。我们就告诉他,他的通行证模糊不清,得到区公所换一张,这时一个小孩已经把他的扁担扛着往区公所去了,这样他也只好跟我们去区公所。到了区公所我们一齐大喊捉奸细!把他吓得缩成一团,经过检查从扁担里查出一张身份证,方才知道他是从青岛派来的特务。领导夸我们儿童为保卫根据地立了一大功。
斗争小地主
我村绰号大阎王的二儿子长得又粗又黑又高又大,动不动就打我们这些穷孩子,我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李二猪头。我们人人恨他,早就想收拾他。八路军来了后,村里成立了贫农团,逼着李大阎王减租减息,把陈年的粮食接济穷人,这样大阎王再也不敢对穷人吹胡子瞪眼了。但李二猪头即使儿童团成立了他还照样欺负我们,因此我们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警告他不许欺负穷人家的孩子,树树我们儿童团的威风。商量好了的第二天,我们约他到大松林去抓小鸟。当抓不到时,我们几十个人齐声骂他,怪这个猪头把鸟都给吓跑了,叫他赔礼道歉。他说那我赔礼道歉,大家说不行,叫他跪在地上磕响头,他只好磕响头,也不敢停下来,直到磕得满头大汗,大喊饶命,屎也拉在裤子了,我们才觉得出了气还了账。我们还叫他答应:一、以后不准打任何人;二、无论碰到我们哪一个都要打招呼;三、不准对我们儿童团说三道四,我们儿童团叫他干啥就得干啥。他统统都答应了,我们才放了他,从此他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参加抢粮斗争
沂水县城西田庄有个有名的恶霸地主牛衍绪,地有干顷,牛马成群,有十年的陈粮。日本人一来他就跑去做了汉奸维持会长,他把家属送到肖家沟,要把家里粮食送给日本人做军粮。我们听说以后就组织去抢粮,不能叫日本鬼子吃饱了打中国人!不能叫八路军饿着肚子被鬼子打!不能叫乡亲们种出来粮食饱了敌人饿死自己!一声令下,四乡八村的农民用红缨枪、磨棍、大刀为武器漫山遍野地赶过去,儿童团站岗放哨,武工队占领有利地形准备战斗,农会组织群众开仓抢粮,车拉人扛很快就把粮食抢走很多。日本鬼子和汉奸听说粮食被抢了,气急败坏就把地主狗腿子武装起来对付我们。在我们组织第二次抢粮的时候,地主管家就带领一队武装去卡我们,成百上千的贫农团就拥上去用大刀、长矛包围了他们,下了他们的枪。地主管家还想反扑,我们就用刚缴的枪一枪打断了他的狗腿,吓得他们连滚带爬逃回去了。粮食被我们抢了个精光,一粒也不留给鬼子汉奸!
儿童团人小办大事
县武工队要我们村支部组织力量配合他们端掉葛庄的鬼子据点。鬼子据点在葛庄西北角一个大庙里,加盖了炮楼碉堡,火力配备很好,戒备森严。这天夜里执行任务时,爬进障碍,看到敌人又加强了火力,可能已发现我们的意图,于是只好退了出来。第二天发现丢了一个票包,内有县武工队的一份行动计划,如果被敌人得到就会打乱我们的整个计划,估计是丢失在敌人的岗楼下。支部研究后决定让我带儿童团去设法找回。我立即召开了儿童团员大会,说眼下拥军优属的任务很重,有的军烈属家没柴烧了,今天下午我们要到柴草多的敌人岗楼下去拾柴,无论拾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声张,悄悄放到柴草里,带回来上交,这是好团员应该做到的。这天确实是满载而归,有的上交了子弹壳,有的上交了一个手榴弹,有的上交了两颗子弹,有一个团员小声说,我拾到一个票包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拿到票包也没看就交给武工队,武工队长高兴地直拍我肩膀称我小同志说: “你们人小办了大人难完成的事”。儿童团在村里响应党的号召大力做好拥军优属工作,用实际行动解决军烈属的困难。儿童团员们每天上山拾柴火,每人上交柴火十斤,每几名团员负责一户人家,负责担水扫地、推磨、打猪草。儿童团员们谁都不甘落后,虽然每天做得很辛苦,但在大街上看到大人笑着对我们鼓掌竖大拇指,心里就乐开了花。我们奋战一个冬天,各项任务都完成得非常好,多次受到上级表扬,还收到来自前线战士的表扬信,感谢我们对他们老人的照顾,决心多杀鬼子来报答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