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 苏万铭的家史(记录/佚名)

卧游斋主 发表于2020-02-12 08:21:52

【口述历史】  苏万铭的家史

在吃人的旧社会,我们贫下中农深受三座大山的压迫,常年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在死亡线上苦命挣扎。我家的悲惨遭遇,就是旧社会的一个真实的写照。

日本鬼子占领博山的时候,我家有父亲、母亲、哥哥、妹妹和我,共五口人。那时,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我父亲看着面黄肌瘦的一家人,愁得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一咬牙,把祖先留下来的一点地顶来了几升粮食糊口,但就这么点粮食能够吃多长时间呢?再加上没了地,以后更难办。我父亲思前虑后,最后忍痛把房子三文不值两文地卖给了人家,除了籴些粮食外,又买了半亩山前地种着。

一九四零年一月,我哥哥苏安铭报名参加了八路军。当时,我年龄还小,哥哥一走,家里没了劳力,更加难办。吃了早上的就愁晚上的。渐渐地,连野菜也很难填饱肚子了。看看实在没有办法,我母亲只好含泪把我的小妹妹嫁给人家当了童养媳。妹妹哭喊着不愿离开家,我母亲的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她泣不成声地对妹妹说,“孩子,当娘的倘若有一线活路也不会把你嫁给人家啊,去吧,逃条活命去吧!”就这样,妹妹就被人家领走了。妹妹走后,家里虽然少了一张嘴,但也还是整天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在这年四月初四的傍晚,我刚从坡里挖野菜回来,就听到屋里有哭声,跑进去一看,原来是我娘因为长时间不见粮食而活活饿死了。我见娘死了,心里可真难受啊,娘啊,娘啊,你再看我一眼吧,你怎么不管我了啊,我哭哑了喉咙,我娘也没有再醒过来。娘饿死后,连埋葬的人都没有,幸好我的一个哥哥和亲戚逃荒回来,见到这个情况后,才帮我父亲把我母亲的尸体用破席卷了卷,东倒西歪地抬到林上,出了一条一尺来深的小沟草草地埋了。

母亲去世,家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两人。这时,我是多么盼望哥哥能够早点回来啊!我天天盼着哥哥回来,最后我才知道,哥哥已经在一九四一年的莱芜狼群山阻击战中壮烈牺牲了。在这场阻击战中,哥哥所在的部队全连被困,他在掩护大部队转移后,不幸被捕,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我父亲听到这一消息,顿时昏了过去。我哭着喊着扑倒在父亲的身上,我骂着,想着,“母亲被活活饿死,妹妹被架走,哥哥遭残杀,地卖净了,房子卖光了,家里连点粮食水也喝不上。我们为啥这样苦?我们为啥这样穷?”我越想越悲痛,越哭越伤心。

不久后的一天,父亲正在村外拾粪,碰上了几个汉奸,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他按倒在地,捆住押走了。到了石马据点,百般虐待,严刑拷打,硬逼他承认是八路军的奸细。可怜我父亲因饥饿体弱,遭残打后回到家里,卧床不起,家里又颗粒没有,只饿得一天天瘦弱下来。就在这万般无奈之时,日寇又逼我父亲给他们修炮楼去,他病得那样,怎么能去呢?但不去又不行。为了不让父亲再受折磨,我便咬着牙去顶替。那时,我刚满十岁,又整天吃不上东西,饿得像个螳螂,挑着百十来斤重的水,顺着金牛山向淄井爬,一路上压得东倒西歪,张口气喘,好容易到了敌人的据点,连饿带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肩膀肿得像馒头,浑身骨头就像散了架。我趁着看守不注意,把狗盆里的一点食捞出来填到嘴里,不巧被一个汉奸看见了,他当下就把我按倒,拿起木柴没头没脑的砸了我一顿。我这才十来岁的孩子,咋经得起这样的折磨啊,我含冤跑回家后,抱着父亲痛哭了一场。父亲见我这般情景,心痛的泪水直往下滚。

秋天,又是颗粒不收,连个秋饱都没有了,村里的人大部分也都出外逃荒去了。我父亲和我勒紧裤带撑了几个月后,看着实在不行,在一些亲友的帮助下,才抛家舍业向南边逃荒。

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在那天寒地冻的三九天里,我穿着一件单衣,顶着风雪,哆嗦着身子,边讨饭边走,晚上宿在人家的破场院屋里、破庙里,白天要不饱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加上寒风侵袭,我们浑身冻得直哆嗦。父亲见我这么可怜,便把我紧紧地搂在他怀里,用他的体温温暖我的身子。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方才到了沂蒙山区根据地。到了根据地,虽然好了一些,但由于到这里逃荒的人太多,生活也不怎样好。听一些难友说,过了临沂,就是滨海老根据地,那里可能会好一些。我父亲便决定带着我向老根据地去。往南走了一段,到了一条约有五丈宽的河。那时,正是初春时节,大片大片的冰块顺水而下,有钱的人都坐船而过,我们爷儿俩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钱坐船呢。我父亲一横心,领着我趟河而过,我怕湿了那件破衣服,剥下来光着腚走,走到河中心,冻得浑身发麻,脸色铁青,各个关节像有无数根钢针往里扎,再也走不动了,我父亲便拉着我走,刚刚走了几步,一块大冰冲下来,正好碰在我的膀子上,顿时鲜血直流,衣服也被湿透了。我冻得直哭喊,父亲一面安慰我,一面拉着我走,我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挣扎着到了河的对岸。一出水面,寒风一吹,浑身觉得抽筋,身上也冻得发了紫。我抬头看看父亲,两个眼窝陷得很深,脸上毫无血色,也是一个劲地打牙巴骨。虽然父亲冻得话也说不成块了,但还是耐心地哄我。好容易到了一个场院棚里,偷了人家一小捆柴火,烤了烤衣裳,才挎起篮子继续走。

到了敌占区,就跟解放区不同了,既不敢动也不敢言。我父亲领着我走到一家人的大门口,想进去讨点吃的,这家人家也不知有多富,走进了五道门,还不见人影。刚拐进一个小门,突然窜出五条大狗。这些狗长得比狼还凶,没头没脑地往我身上扑,我吓得慌了神,拿起棍子就打,打了一圈,棍子早就无影无踪了,我忙用篮子挡,刚一抵挡,篮子又烂了,眼看着就要被咬了,危机之中,我父亲跑来打退了狗,领着我跑出来,一直跑出老远,我的心还咚咚地跳个不停。要是父亲再晚来一步,我可能就被狗撕烂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到富人家去讨饭了。

就这样走了几天几夜,离开了敌占区,投入了根据地的怀抱,政府马上给我们安排好了生活。从此,便在这里安定下来。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国民党发动内战,在政府的号召下,我们又迁回家乡。

解放后,在伟大的土地改革运动中,我家分了房子分了地,同全村贫下中农一样,欢欣鼓舞,扬眉吐气。在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生活一天比一天好。如今我已有六个孩子,两口大北屋,大儿高中毕业回乡当了教师,二儿也初中毕业,三儿即将初中毕业。在生活上,不光吃的饱穿得暖,而且还有余粮余钱,生活大大改善,吃白馒头是平常的事,过年割十几斤肉,从吃穿,到铺盖,是在旧社会连想也不敢想的。如今我有了这点病(中风后遗症),在合作医疗的优秀制度下,吃药住院不花钱,医生一天跑好几趟,问寒问暖,要是在旧社会,得这样的病别说治疗,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埋。

如果没有共产党和毛主席的正确领导,哪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我经常教育孩子们,要牢记我一家的血泪史,紧跟毛主席,永远干革命。

 

 

选自《南沙井村史》(1974年2月版)  略有改动

 

                      1974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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