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处在旧中国没有一块干净土的时代,广大群众表面上对待豪绅恶霸、地头蛇是敬而远之,畏而避之。但在实际上进行着无声的控诉、无形的反抗。
一、年画与传言
当时有一张年画,上面画着一条很大很肥的青牛,背上一只绿色的鸭子,开始光看到画的很好看,有什么意义无人关心。后来传出来说是这画是有讲究的,解释为青牛绿鸭是禽与兽一起称谓禽兽之国,是“禽兽当道之说”。
还传说:某地挖出一通石碑是刘伯温(指刘基,号百稳)。写的是: “甲子年方睡觉,醒了起来登天道,腾身直上八卅峰,六合乾坤如电扫。”说是刘伯温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保着朱洪武坐皇上为了穷人,如今坏人当道,天下要大乱,再出能人就有好日子过了。
还传某地一座古坟被盗,坟(主)的后代告到县上,县官下来察看时见坟内有一只笔筒,内插一支毛笔,县官起心认为是古笔,乘人不注意,抽出藏起来,回到衙门取出看时,笔上刻着两行字,上书:“马儿劫冢瞎胡闹,王县令盗笔真好笑。”这是(仿照)东方朔写的。上述几点有些迷信色彩,但对官府绅士的不满,对社会的不满以曲折的讽刺和控诉。
二、黎民百姓眼中的绅士们。
各县各区都有大小绅士,群众当面称之谓某爷,背后却骂,如:济阳县修垛石桥,明是利交通好事,群众(对)这些主持者咒骂:“垛石桥打了桩,死了周建昌(周家楼清乐堂的主人)。”“垛石桥铺上砖,死了付子安(当时的区长)。”“垛石桥完了工,死了范兆嵩(县大队长)。”
临邑县的绅士在临近三县中有点名气,老百姓却说:“临邑的绅士真是松,刘三、李二、钟惠东,不但不识文字,还不认识韭菜葱”。
刘三,名刘依渠,住临邑城东门内路南,绰号镇门雕,在东门内开一个酱油店。如进东门手中提着瓶,手下人问进城干什么?一般都说:“买酒去”。因为城南街的酱菜、酱油、醋等都比刘家店质量好。如说去买酱油、醋,在门前路过不买刘家店的就怕得罪于刘三爷,刘的儿子在县里当大队长,刘是地主又开店,出入衙门,每任县知事上任先拜访三位大绅士。所以,在城内大街上遇到刘依渠问: “三爷到哪里?”刘便回答:“到了里边”(指到衙门里)。还说:“县长对我很好,进门把我让到柜屋里。”这是买卖人的话,商家柜屋里是内室存放金银财物,意思能到县长的卧,室)。
当时闹土匪,富豪在城租房住,城门时有早关晚开情况。有人出城逢城门关上时就请刘三爷,刘或这样说:“你去说,三爷让出啊!”守门兵会乖乖的把门打开。因为守门的兵都是县大队的,大队长的老子叫开门谁敢不开?这就是镇门雕的由来。
当时大多绅士识字很少,但又假装认字。守着人读文章、信件时,刘就嘴里嘟嘟噜噜的叫人听不清,如逢认识的字,就声音清晰些,叫人看到似乎真能认识。城里人传说:有一次很多人在东城门洞内看一张告示,刘三爷也在场,在人问: “三爷看的什么事。”刘说: “反正没老百姓的好事。”那人便说: “听说是救灾啊!”刘说: “这还差不离。”众人大笑。还有一次,一个人拿着一张状纸(打官司用的诉状),问刘三爷。刘接过去草草一看说: “够他受的。”那人说: “这是告我的。”刘说: “够你受的。”那人又说:“状子上还告三爷呀!”刘说:“都够受的啊!”看来上述是戏剧性演义艺术夸张。这里面包含着这些绅士的随机应变能力和人民群众对绅士的讽刺讥笑。
钟惠东,人称钟四爷,读过书但无大学问。在这几个绅士中还时常摆点文人的架子。钟和城南里路东福华医院的院长宋仲三大夫过从甚密,时有来往。一些上层人物常在福华医院茶会。上层人物中不论知识分子,对钟的人场、口才、应变能力是佩服的。但对其文化低而又装腔作势却不以为然。但当面还以其识多见广、知识渊博来抬举他。有一次,又有几个人在宋处茶会闲聊,几人先到宋在中院(前院医务,中院会客,后院住宅),客堂悬挂些名人的书法字画,正在饮茶之际,钟四爷登堂,众皆起立寒喧。钟却立于门内向着悬挂在正中墙上的中堂和配联对字。大家见钟四爷这样认真的上下端详便问道: “四爷,这字写的怎样?”钟冲口而出: “好!好!真好。具有风神啊!”大家一听便知钟一方面在赞扬宋大夫收藏名人字画,又在炫耀自己的知识才能。有人便又问:
“四爷!这是谁写的字啊!这样好?”钟看一眼落款名字和印章便说: “老朋友了,几年没见大有长进,比以前写的好多了。”众人一听知其瞎吹差点笑出来。其中一人便说: “听说这是宋朝的人写的呀!”用这样的拆穿钟的吹牛。但钟却不慌不忙的说: “噢噢对,是同名啊!”这种临应变能力,李二爷同样有这种本领。
三、黎民对士财主的嘲笑。
在农民的眼里,地主豪绅和他的子弟,尽是一群吃才,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干,流传着几组故事。
1.地主与雇工的故事:
有一个地主只想各种方法,能白给干活,拿不走工钱。于是说: “只准听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如翻嘴就扣工钱多少。”第一次请一个长工,刚开始做活,地主叫他把墙头上草用犁耕掉土翻松神菜。长工说:“墙头这样仄牲口站不开啊!”地主说: “不听话扣钱。”第二次地主叫长工把门后一缸米糠拧成绳子。长工说: “这怎么也拧不在一起呀!”地主又说: “不听话扣工钱。”又一次地主叫长工看管孩子,并说: “不准让小少爷哭一声,如哭一声就扣工钱。”后来孩子要一件东西摸不到哭了又扣了工钱。还说: “孩子很容易管,要什么就给什么就不会哭了。”结果不到半年工资就扣掉大半,怕干到年终扣光就半途中断。也就干半年多只得到三分之一的工资,闷闷不乐的回家了。长工有一个朋友很灵活,找上地主的门说: “我来替他。”并说: “叫我听话工资要加倍,如不听话,情愿多罚一倍。”地主想反正叫你拿不回去工钱,于是答应。像上次一样,第一次叫长工耕墙头。长工说:“好,我耕墙头你来打墒。”(打墒指一块地第一趟在正中耕一直沟再围耕)。地主说: “我无法打墒。”长工说“不打墒也无法下犁。”就这样算了。地主觉得闷气,立即提出:“把缸内的糠拧成绳子。”长工说:“好!我来拧绳,你先起个头。”地主无法,又算了。不久又叫看管孩子,并说:“要什么给什么,不准哭。”长工答应。地主出门去了,长工和小孩在院子里玩,忽然孩子看到墙根下土中一只乱动的东西就想要,长工毫不迟疑的叫孩去抓。结果被一只大蝎子(尾上毒针向上弯钩,刺人很厉害)蜇了。突然被蝎子蜇到孩子手上,就惊哭。地主婆听到就责问,长工说:“大爷说过,孩子要什么都给,这是小少爷自己要的,哭不能怨我。”地主无法扣钱,结果到年底,工钱照给。
2.-个大地主生了个低能儿子,经常在客人面前丢丑,地主很愁。一天友人建议把会客常用话事先教好。并以客堂的实物为例的教会。地主很高兴,随把儿子找来。当面看教。友人说:“来客会先问你父亲在家吗?”你就说:“父亲到寺庙与老和尚斗牌去了,早胜早归,晚胜晚归,如不胜就同老和尚同榻睡了……。”又说:“如客人夸你家马长的好,问几寸口,多少钱?你就说:此是石槽前之小动物,何劳大人之问……。”又如:有人来想借你父亲的几部书去看。你不说:“此是父亲爱物,孩儿不敢作主。”要问客厅中间这幅画,很快回答:射雁打鸿汾河湾。叫地主儿子反复练习背诵。友人还提问,对答不错。地主亲试问也能正确回答。地主满意的笑了。有一天老地主未在家,地主婆同儿子在家。果然有客登门。地主婆忙叫儿子前往接待。自己在旁窥视,看其如何?来客是地主儿子的岳父。知女婿是半个呆子,不便多讲就问:“你母亲呢?”呆子回答:“到寺庙与老和尚斗牌去了。”他岳父听罢又气又疑,随问:“什么时候回来?”呆子冲口说:“早胜早归,晚胜晚归,如不胜就同老和尚同榻而睡。”岳父又气又笑。他母亲急的跺脚。岳父又问:“你爹呢?”呆子说: “此是石槽前之小动物,何劳大人之问。”说罢其岳父笑出声,其母急的叫出声。他岳父随又说:“我来接你媳妇回家去。”呆子冲口说:“此是父亲的爱物,孩子不敢作主。”岳父听此言大气,随斥责说:“你这是什么话。”女婿说:“汾河湾呀!”
另一个地主的儿子忘性厉害,边教边忘,边学边忘。老地主认为自己老了总归让儿子当家啊!就要先一点点的学起来。于是教他赶集买东西。先买一两样,怕他忘记,教他不停的念叨。给他钱去到集市买盐和姜。手里拿着钱嘴里不停的:“买盐、买姜……”仰着脸走。突然绊倒了起来后忘记了买什么。正好一人从旁而过,忙问人家买什么,告知说:买纸买香。于是,念叨着赶集买回纸和香。地主无奈只好继续练习。一次叫儿子到他岳父家把妻子接回来。岳父住在箭家庄,怕忘记,找一支箭握在手中就走了。不时看一下手中的箭。快到岳父的村,忽然想大便,就把手中的箭插在面前的地里,蹲下大便,东想、西想,等大便结束站起时,忽视惊叫一声:真危险呀!谁家孩子射箭,射到脸前差点射到我的脚上。随说着用力一拔,把箭拔出。谁知用力过猛,一下子摔倒,正好坐在自己的大便上。随说:“不知谁家的孩子,拉在这里,弄我一屁股。”找点老草、树叶子揩揩就进庄。还好妻子到庄头来,看见自己男人来了,有些高兴,一个人未走错路还手里握一支箭,便笑了。地主儿子见妻子笑,便说:“你不用笑,我看你很面熟,反正忘记在哪里见过你了。”
3.老地主进城的故事。
很多住在农村的土地主,在当地有钱有势出入头地,村民红白事都请去当家安排,但很多人一辈子没到县城的有,没到过省城的更多。因此谁到过济南府就会大肆炫耀。一些土地主,跃跃欲试都想开了眼界以便抬高在农村的身价。
有一个地主听到路过济南做生意的介绍济南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洋戏整天不断的繁华,稀奇古怪的玩艺。还说:新开的“清水池塘”多么样的好。地主听后想:我在方圆几十里也数的着,就是未见过世面。决心到济南府,到时一定享受“清水池塘”。心想:红糖白糖什么样的糖都吃过,就是未见过“清水吃(池)糖(塘)”。有人听说:到济南去,忙托他回来带点府咸菜(即什锦酱菜)。也有人说:到济南吃饭走路都要学着点,不要露出乡瓜子样(乡下人)。老地主记在心里。一切准备妥当,挑了“宜起程”的吉日,叫伙计赶着二马驹的轿车送到黄河崖,坐船过河到泺口,雇辆东洋车进到济南,下车沿马路东张西望学习观察。听到有人让吃饭时,有人回答:“罢了。”大多回答“偏了”(当地人吃过饭的意思),地主以为这“偏了”定是时兴的食品,正是肚子饿了,走到一家饭馆,里面高声叫着“包子啊!面条!”见地主站到门口便向里让坐。地主想包子面条不稀奇,便问跑堂的: “你这有偏了吗”店员一听差点笑出来忙说: “有…有…。”地主说:“来一碗”。店员知是乡瓜子,便用碗从干脚(泔水)缸里挖一碗放在地主面前收钱一吊。地主一口尝有些酸臭,便说: “掌柜的你快卖吧!你的偏酸了。”店员说:下次再来……。地主吃罢沿街逢人便问:清水池塘在哪。后有人告知靠马路的一家澡塘上挂红灯,门前有人,地主向前问: “这是清水池糖吗?”回答:“是啊!”地主问:“咋卖法?是论碗还是论斤?”站班的一听是乡下地主老财,随说: “论碗,每碗一吊。”地主说: “来一碗。”随递上一吊钱。店员用碗从塘底抄一碗,因池塘小又不每天换水,黑泥不少。地主喝一口差点呕出,又疼钱,于是闭上眼不喘气,喝上了。到处乱转,一会到了北岗子,当时妓院很多,地主贼性色性涌上,进门去碰到老鸨母,先收两块大洋让进门挑姑娘,地主走进一间姑娘问他要钱,地主说: “我把钱给了那位大娘了。”妓女边推边说: “你去和你大娘大妈去睡吧!”结果流浪在马路上。第二天地主赶快找酱菜铺,进门说:要买府咸菜。知其是乡下土财主,旁边一人说: “乡瓜子很削一下子”(意思是斩一记,戮他一下子)。这话被地主听到忙说:我就要香瓜子很削一下子。店员一听拿一块未切片的大头菜用刀子从中闾挖一个洞,递给地主说: “这就是乡瓜子很削一下子。”地主无奈接过香瓜子。回家逢人便说: “在济南吃东西只是吃个名,实在的是又贵又不好吃。”
四、平民对封建文人的嘲笑。
在我童年时代,经常听到有关封建文人的传说。这里所谓封建文人是指的,人们常说的举人、秀才(包括民国乡高小毕业发给秀才顶戴的洋秀才)贡生,还有老的私塾师。其中有的贫寒出身私塾师“穷不念书,富不教学”之说,一般站在劳动人民一边。更多的是富豪出身的是官府统治劳动人民的社会基础,与劳动人民矛盾,又不敢惹他,因此就流传着这些人的故事:
1.有一年北京殿试,各地举子赶考,武定府李国志的弟弟是捐办功名,虽去应试知难以录取。而李国志在京有名气,在地方上更是八面威风。城内人在国志门前走必须低头而过,不管结婚或丧事走到门前,必须停止吹吹打打的各种声音。过门以后才能开始(此种习俗延至抗战结束我们发动群众才铲除)。因此在试卷上大字写: “大哥李子芳,本是平南王,你录取我操你妈,你不录取我就禽你娘。”试卷上去,主考官胆战心惊,还是决定榜上有名。
2.有家大地主,家财万贯,但缺少功名,两个儿子不争气,数考未中,连个秀才还未捞到,再请各塾师执教再应试。这一年县城又考,兄弟两人前去应试又名落孙山。闷闷不乐的出城,两人骑在马上回头遥望城楼、城墙,感慨之中诗兴大发。大哥提出:以城作诗,弟应之。大哥说: “远看城墙锯锯齿(城垛像锯)。”弟说:“近看城墙齿锯锯。”兄接着说:“有朝一日倒过来。”弟随说:“水沟水沟又水沟。”(城垛倒着像水沟)。两人说罢失声痛哭,这样的大才怎样不录取呢。看来主考官不识人才。说着哭的更加伤心。这时有一个集肥拣粪的老头背着粪筐走过来,问他兄弟两人为什么大哭。两人把以城作诗的前后经过述说一遍,边说更加伤心,经这一说,拣粪老头大哭起来,兄弟俩见此情不解,随问说: “我俩是因才大未取榜上无名,你老为什么大哭?”老头说: “我哭的是我的粪杈杆子太短啊,你俩的一肚子大粪掏不出来呀!”
3.惠民县,古称武定府,每年科举,城西门外一条大沟底大道直通10里以外,称之谓“发奋沟”,出沟左有一平台称之谓“泄气台”,凡每年应考落榜的学者走在沟内无不心中发奋,努力学习,来年再试希望一举成名。但经10里沟内长涉疲劳,到沟头,就在平台上休息,远近眺望,心中起伏,回想苦读,又想到官场卖卷,请人代考等营私舞弊,又觉来年无望。所以说泄气了,所以此台称之谓泄气台。这一年有一名落榜试者站台上,凝神沟内来往行人。有的骑马坐轿,有的推车挑担。平民少妇坐牛车,平民老妇骑驴,儿童赶脚……等,思绪万千。本想不再走仕途之路,无奈奉父之命第二年还在应试。这一年考题是“孟子见梁一章”,主考原意通过述说:孟子去见梁惠王时对答中之仁义和私利的见解。而这位试生却思维纷乱,忽想起发奋沟的一景,而随写出:“……余在沟崖而立,见一老妪骑驴而过之,鬟髻起落,忽高忽低如小鸟焉。”在清朝考试以八股策论为时兴,大都先破题,然后起承转合再归纳结尾。主考官说到这位考者的文章并非见梁,而是见老妪。别人的文章引经据典,皆知其出处,而这是见老妪骑驴,却不知出于何经何典。文章中的小鸟飞的样子也很新鲜,心想此人知识渊博,比自己还高一畴,大笔一批: “此生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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