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路上

17489 发表于2020-02-13 10:23:38

    49年二月初,临邑土改工作团复查告一段落,春节大参军运动,滕寨乡参军一连,我带队送去,立即接调令到地委报到,知随地委民运部长万钧前往渤海区党委准备参加南下。中间四天交待与行装准备,当时确无家庭观念,从未想到回家与老告别,只抽半天时间到基点村、基点户与张永胜家告别,顺便嘱托代我告知老母“我己南边去了”。这半天时间体现到农民的朴素阶级情谊,南坡种瓜的张清×老伯换给我五块银洋,西北角的张大嫂送给我一双鞋。这时思想很简单,从未思考过,此去能否再回来。乡文书员滕可道背我行李送到临邑城,地委书记田海山设便筵为我们送行。饭将结束时,万钧同志边笑边用筷子往桌上一甩道:  “最后一顿饭呀!”此话含有说不尽的含义,此时我己知万钧的新婚朱国筠同志前往,从此再不称之谓罗素同志了。还有平原八区妇联干事邱世荣前往惠民会见贺在诚,举行婚礼以同南下。地委很重视这伙人的调动,地委书记田海山亲送,并用地委唯一的一辆大卡车,载着人和行李飞驰在土公路上,这比过去前往惠民时用牛车送,或骑马、骑自行车快多了。尽管颠簸和尘土飞扬,使口罩周围灰满面,相互牵拉,一路谈笑。

    1、亘古壮举。

    渤海区党委把区党委、行署,各地委、专署和县委、县政府这三级均一分为二,成两套班子,一套留原地工作,另一套南下。这样区党委行署级为支队,地委专署为大队,县级为中队,共六个大队,每大队8到10个中队,区党委机关编为六大队,大队长周杭,政委是冯若进,我编到一中队。区党委举行誓师大会,行署主任王卓如大会致词,再三保证对南下干部的家属照顾,鼓励果敢前往,  “这是亘古壮举”。

    当时我对大会并无认识和感觉到有何特殊意义,只想到背着全副行李走八里路去参加大会很吃力。虽说是行李减了又减,但还有被单毛毯、衣服鞋袜等打成的背包,另有米袋一只,枪弹文件包加在一起近30斤。因此只能是试行练兵。在会议的气氛,却反映出于部思想的复杂的,尤在熟人见面寒喧中:“永别了广北”。“醉卧沙场君莫笑……。”“劝君更进一杯酒……。”等意义是含蓄的深沉的。广北是指广饶县北部和垦利接界处,是渤海区的大后方,不仅是后方机关、医院、学校所在地,而每逢扫荡,大都撤到海边以避其锋芒,广北地广人稀颇为荒凉,永别的感叹,既包含着南下开拓新天地,改变生活条件,又包含着离开老根据地,过江打游击的怅心。那么,由此便知“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后面就是“古人征战几人回”。另一句的“劝君更进一杯酒”的后面就是“西出阳关无故人”。在一批知识分子,经历了多年的战争磨练,明知到江南打游击,有上述感叹就很自然了。而工农干部虽无上述绵情,在相互交谈中大都讲到:  “未来得及和家庭通信就来了。”只有在本县本区工作的才有和家属道别的条件。

    2.微山湖整编。

    49年2月中旬离开渤海行署所在地,步行军三天走250里到达鹊山。经三边县进入济阳仁风镇,已是地熟人生;到达回河时,我的老同学,回河区长苗文华在路边等我,随军走三里与我谈话道别,把身上仅有的三元钱给我。在鹊山住两天等火车。因是货车,号召大家,少吃东西不喝水,只吃点酸东西以解喝。很多人挤在露天的车厢内,大多数人未坐过火车,不少人第一次见到火车,当然对火车常识很缺乏,大小便是生理需要,开车三小时后已有数人要小便,车不停是没办法的,有的男同志爬出车厢,站在两厢的交接点上,一手抓住车厢,一手解小便,车行颠簸厉害,真生命危险。可更苦了女同志,是无法用上述办法的。火车突在泰安南的一个小站上停住,于是很多车厢中爬出人来,在站台旁边小便。当时有些乱,甚而平时男女来不及避开,火车气笛突鸣,纷纷上车。有的人在车己启动了还向上爬;个别行动慢的,车己离站还未赶上,望着越走越快的火车,在挥动手臂大呼叫“等一等还有人啦”!火车是不听的,有一人举起驳壳枪向空中鸣枪,以示警告,毫无用场。当日傍晚到沙沟小站,下车到希山。

    郗山位于微山湖东北角,郗山村背山面湖,蜿延数里,湖边渔船满布,湖岸店铺似集镇。郗山不高,我住的院子,紧倚山脚,后门出去即登山,面湖望去水天相连,渔帆朦胧,左斜视远方,隐约可见湖名来源的徽子墓。从山顶下走,再从住院的大门望出去,犹如电影屏幕,渔船经过,潜移芦丛,初春天气,微风徐来,心旷神怡,山青水秀,富有诗意。在郗山休息五日,完成三件事。

    (1)整编队伍。新来华东大学学生队,四个中队编入六大队,充实未来的机关。主要是把这批新参加革命的知识分子和原来以工农出身为主体的老干部混合调整,新血液,提高文化素质。因此,在金星明代表致欢迎词时强调:工农与知识结合,相互取长补短。在分组联欢座谈时,双方均以上述基调,一边说:“革命要有知识理论,向你们学习。”另一方说:“你们老干部经过战争锻炼,有革命经验,向你学习。”其实都是些套话,所谓工农一方的干部,半数以上是知识分子,学生队一边大都是初中程度。总之,这种结合在当时是生力军,会后广场文艺节目,这点学生队就活跃多了,在唱歌、活报剧等生动活泼。整编后,我到二中队,中队长张应举、指导员王亦山都是二专署的老领导,我所处分队是一批县级领导人。

    (2)整编时学习“七届二中全会决议”。主要是教育干部在革命胜利,提高警惕,不被糖衣炮弹击中。为了达到教育效果,以郭沫若新著“甲申三百祭”为主题,用京剧、歌剧来表明李自成农民起义失败的原因。

    京剧闯王进京,从宁武关胜利直下京师,具有远见卓识的知识分子李岩,向闯王进谏:军队撤出城,严明军纪,以图大谋。地主出身的牛金星,力主闯王登基,自己称相,并以李岩、红娘子夫妇有叛心离间慌奏。农民出身的大将刘宗敏,进北京后敲诈降官,勒索豪富,夺取明将吴三桂爱妾陈圆圆寻欢,吴三桂降清入关。闯王节节失利,众叛亲离,最后失败。

    歌舞剧是以闯王进京时,崇祯帝正在庆元宵、祝太平,刘宗敏与陈圆圆成婚后,圆圆在歌舞时一段舞曲,叫圆人曲:“今朝啊!今朝。1日江山换了新主,正要把基业稳固。莫因妾逼反了儿夫。他见我在田国丈府,他迎我用油壁香车,他爱我如掌上明珠。他若听见我被将军掳,他就要冲冠一怒,六军缟素,勾结满洲胡奴。将军呀!我是风里落花任飘泊,将军你是朝日上升,莫被乌云遮住。

    (3)新编二中队,由三部分组成。其中,一是二地委的几个县长,县委书记和专署的干部,组一个分队,以便照顾他们的生活;另一部分是新四军北撤时的一批干部再回南方工作,这部大都是苏北的,有些人身体差些,生活要求高,难以管理。当时行军一船都是自背行李,健康差点的可把行李放在车上,女同志和病人可坐车。有一个如皋的屠×同志,行军跟不上,车带行李他不肯,坐车不合格。后发现他的被角上缝进两个金戒子,所以不离被子。王亦山同志讲笑话:  “找一个身强跑的快的人,在行军开始时,抱起他的背包就顺路向前跑,让他追到晚上还给他。”此外,就是队部的几个人,这时孙建忠、季×均从行署干校来到这个队,共同搞队部工作。3、奔驰在苏北平原上。

    郗山整编后,在沙沟站乘上一列货车前进。我们分队受到照顾,20人坐在一节高档板的露天车厢,能坐能躺,车厢高档风,温度不太低,因而夜里能睡。在徐州站停一小时多,未向南开转向东顺陇海路东进。这夜天气晴朗,皓月当空,隆隆车轮声均匀的响着,仰望明月难入梦,不知谁先出口:  “树稍月冷,天上星稀,但不知明夜此身又在何处。”一听便知这是盛炯所著“雪夜的战场上”的两句。我当时任分队长,为了改变低沉的气息,我说:  “这可不是在‘朔风吹冻了热血,积雪浸透了征衣’的地方,而是坐火车呀!”霎时又沸腾起来了。第二天太阳刚升起,车到新安站,下车后过沭河,沿古老的大运河南进。

    淮海战役刚结束,沭阳地处陇海沿线,战争疮痕尤为明显。“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冢”的景象。敌军过后“村廓萧条”。顷刻间,数十路大军,东西数十里间,潮水一样,日夜南进,整个苏北活跃起来了。多年来,贫穷的苏北人民又遭国民党军队的柔蹰,看到解放军回来了,无不欢欣鼓舞。凡我军住地,都能看到,三、五人一班的演出队进行慰问演出,一个化装女人坐(走)在旱船里,在广场上绕圈;另一个男子扮成船夫,倚于船旁,在一、二人二胡乐器伴奏下,边跑边唱淮剧小调。

    苏北平原的三月中遍地油菜黄花,一望无际,任何风向都能闻到花香,沁人肺腑。白天行军,农民赶牛下地劳动,不时听到苏北口音的高唱:  “小黄牛你不走,我用皮鞭打你的屁股头。”军队从其身边、地头经过,很自然的微笑,可以看出曾是老根据地。

    由于连续行军,伙食又差,生活艰苦,还是吃粗粮,又不能保证每天吃上菜,体力消耗大,病号增加。从山东跟来的运输力不够,当地贫困,车牛很少,挑夫力量有限。只有依靠男同志发扬风格,买条扁担,除担自己的外,还可帮助女同志,沿运河东大堤前进,每天平均80里的速度。

    部队到达淮阴,城池清洁雄伟,房舍齐整。农民生活较北边沿路几县有好转,我们还吃粗粮,但配以大米稀饭,确是很稀,是米汤而已。继续南行到达淮安,截然不同,住淮安城内南街,休整三天。

    淮安称鱼米之乡,淮安城垣广大,城墙完好,城楼雄伟。淮安曾是古齐王韩信之故里,又是现代革命史城,周总理的故里,华中首府,陈老总、邓子恢、刘少奇等,均在此指导中国革命活动。城南门路西靠运河码头,渔船云集,车马川流,一派繁华景象。

    鱼米之乡沽酒一杯,由孙建忠、季×提出,我响应,在路西小店,半斤白酒,一条小鱼。正在举杯,大队长突到,按当时军纪是不准在外吃酒的。到此刻已无退路,他两人慌张无措,我站起,凭与张大队长的熟悉,笑指桌上小鱼:  “请你尝尝吧!”说实在的我在观察大队长的领导艺术。此时大队长端起酒喝一口,拿起筷,吃点鱼:“不错……。”就离开了。他俩舒一口气,我说:  “事情未完。”待我晚上见他时才知结果,两人又紧张起来了。晚饭后我去见大队长,主动提起。大队长说:  “你想吃酒和我说,打点酒到家里吃,比在外面好……。”

    离开淮安,前进到扬州城东北数十里的地方,记不清村名,住数日,虽是农村,颇有江南农村风光。各村都有溪流,水清,溪边垂柳,野外稻青花黄,空气清新。不少的书生气的人开口了:  “饭后野外散步,闲来溪边垂钓。”可谓之“合眼放步”,这是对环境的赞赏,生活的满意,对一个参加远征者来说,虽不是强烈的斗争气息,至少是军心稳定。可有人回报到领导,把“永别了广北”联系到“合眼放步”这种情调,与学习七届二中全会精神是不相容的。支队在大队干部会上批评了这种情调,并提到到达江南会怎样?到达天堂苏杭又会怎样?并说:  “过去是老不走北,少不走南。”老走北冻饿而死,少走南留恋老不归,我们是革命南下大军啊1

    4.扬州屯军等过江。

    扬州古城是中国历史名城,隋炀帝下扬州看琼花,凿运河行龙舟,到唐朝已是百万居民的、仅次于帝都长安的第二大城。水陆交通,万商云集,鉴真和尚东渡日本皆出于此。广灵文化给历史留下光辉,扬州10日,已为明未史公可法立祠纪念,清初全祖望的《梅花岭记》已成不朽之作。49年的扬州城,虽不是亭台楼阁,今古名园的繁华景貌,而在此将出现亘古壮举的一幕。

    我们的部队未住城内,先在北东北数里的乡村扎营数日,阴雨连绵,公路上行军尚能对付,住地却是泥泞难走。我们都是布鞋,又无雨伞,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被服逢湿加重,又绕城东转到南门外四华里处的农村住下。已是4月中旬,湿与热使世居北方的人们很不习惯。面临长江,飞机时有盘旋空中,隐蔽目标白天活动很少,战斗消息,单调沉寂,只等国共谈判结束。每个人都神情紧张,不知面临的将是什么局面。又时刻准备行动,谁也不能离队远行。很想进城参观扬州市貌,探视历史痕迹,但皆不能,只有看一下朦胧的青砖城墙。在南下队伍中有一扬州人,45年北撤时到渤海工作,提出进城看望双亲,只好允其探视,速去速回。

    我们的战士(已是见习连指导员),进南门沿街急行,稍走一段,即寻亲家门。离家六年时间,城垣虽无新建改观,而多处由战争而带来的街垒掩体,残墙断壁,回忆当年,已面目全非,自己的家门己找不到了。正好这时在路东屋檐下,有一个10多岁的小姑娘站在茶水摊前。战士问小姑娘此地住的姓氏,小姑娘看了看未吱声。战士接着又说:(自己在家时的乳名)是不是住在这里?小姑娘未回答,迅速跑回院内叫出自己的母亲一同走出,并说:  “外面一个当兵的找俺哥哥。”老太太边出门边揩眼,还未反应过来,  我们的战士己高声:  “妈妈。”这时很快围拢很多人,有的大叫(××回来了),有的在说:每逢过队伍,你妈都站在这里看,就没看到你。

    晚上大队召开各中队会议,传达上级“关于轻装的决定。”准备打大仗,长期打仗,过江以后,打游击的准备,尽量轻装。因此,我除留一床毛毯外,就是身上穿的衣服,而且只留贴身内衣,外无其他替换衣服,我上缴毛衣一身,小皮袄一件。备用鞋袜都轻去了。半夜睡梦中,突然炮声隆隆,迅速爬起。只见南方天空火红闪光,并无集合准备战斗的命令,很明显,国共谈判破裂,过江战斗已开始了。这时值4月21号。远处炮声在继续,飞机轰鸣扫射,隐约听到,但未到扬州城上空。通往江边的大路上。步兵继续南行,各种运输车辆接踵南行;有时夹杂着北来的人力车,上坐着衣着华丽、发式高耸的奇特女郎,面色忧郁,大都是从镇江移住扬州。我们住地待命,在路边看着紧张而又兴奋的人流一连数天,先是听到解放镇江的战况,继而听到解放南京的捷报,究竟其他地方战况怎样,既无报纸,又无广播,只等号外和上级传达。

    25日下午,传令准备行军,男女自带背包,无任何交通工具亦无民佚,急行军,傍晚赶到江边,瓜州陆圩子,望去江面辽阔,散布着远近各种大小船只,穿梭来往。正是敌军空袭的空隙,迅速登上一艘小火轮拖驳,小火轮仓,只能坐20多人,后面的拖驳是露天的,虽坐在窗口却无暇欣赏江景,也未观察周围各种事物,背包也未从肩上卸下来,约半小时左右靠岸,急匆匆急行军,沿镇江市北边,转向市东沿,顺山沟的公路急速东进,很快脱离市区可能被轰炸目标。夜幕降临,路上听不到在苏北行军时的谈笑声。近半夜,到达离镇江市40华里的小站(新丰镇),北面五里左右的村子一上马达。这里曾是苏南军区游击区、接敌区。群众见过新四军,语言尚通。因此,住下来还算顺利。

    王安石:“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辛弃疾的京口怀古,尽是诗人南来北往在此留佳句。可是这一天没有一人谈论过:  “水漫金山寺,青蛇白蛇斩徐仙。”也无人提及甘露寺孙刘联姻,金焦二山依然兀立,北固山临江扼守。

    5.丹阳整顿,迎接新形势。

    刚住下来头几天,根据陈毅司令员丹阳讲话的精神,学习和议论,我们大队主要着重从江北到江南生活环境的改变,尊重当地风俗习惯,严格群众纪律,迎接迅速发展的新形势。其中,具体的谈到在江北时部分人的“风花雪月”的情调,却引起部分人主要是世居北方人的风骚笑谈:“江南好风光,好地方。遍地是臭水,到处是粪缸。”南方去北方又返回的同志的笑讥。

    当然双方都是用说笑话的形式反映出内心的语言,如说:  “我们当时到北方,要我们尊重你们的习惯,现在你们到我们这来了……。”旁边冷言一句:  “这和当年不同,当时是退出根据地到北方根据地的,现在是胜利前进的……。”又有人插话:  “院子带盖的木桶是马桶,可不能用去盛米盛饭…”。后面传出高音:“嗬!来到好几天还没见过用马桶盛饭的,我在山东却见到有人用窗台上的瓷盆子盛汤呢!”……这样乱哄哄的一阵谈笑,反映出生活习惯的不同和相互关系的障碍。

    北方人冬天气温很低,农村大多睡火炕,夜里小便不出门,尿在盆里,第二天早上端出去倒掉。南方同志开始很不习惯,认为用瓷盆子和食用盆子难辨认。南方用马桶,比北方到院子角落的茅厕好的多。但北方到南方来是没法用马桶的,只能到外面厕所去。而南方农村的茅厕都是建在沟崖上的路边,有一只缸的,也有两只缸的,用简陋的木架盖上草席或稻草,两只缸间半遮草席子,两边能看见,习以为常也没什么。但北方人刚到,在路边上上厕所,面前经过人更不习惯。因此,夸大说:  “这里男女亲家同时上厕所,男亲家大便时和亲家婆拉家常……。”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全大队在住村北面的一个空旷地新建的一幢大房子,屋顶和墙均已修好,门窗未安装,大队长简单几句,随介绍张鼎丞同志和温仰春(华东局组织部长)同志讲话,军事形势“势如破竹”,杭州敌人已弃城南逃,东进部队己到上海外围,原在北方编制的地区组织,己不适应,采取紧急措施……。

    传来消息,渤海二地委及各县赶赴杭州,填补杭城的真空,立即乘船前往。济阳的干部连夜顺古运河水路前进,半夜在河道停住,坐船的人不知,待到天明,船在原地未动,原来是一拖驳,这只船老大在夜幕下,将拖驳断缆绳弃船逃走,只得临时找船工继续撑船前进,接管杭州,继而到绍兴地区。在丹阳就着手组织“华东人民革命大学”,任务吸收已解放的各城市的知识分子,进行政治训练,培养革命干部,以渤海区党委的班子为基础,刘格平任校长,陈放为宣传处长,李文为组织处长,下设三部和一大队,部下分班,一部主任王亦山,二部主任万钧,三部主任王乐三,均是地委一级。另设训练大队,任务是训练接管人员,大队长张应举。我原在中队解散,王亦山、张应举去华东革大,其他人员随其他队南下,和另行安排,我去华大学生队二中队任指导员,队长于宝森,全队60余人,隶属华东革大领导,主要是待分配,因此情绪波动,本来在华大时统一来去,生活学习在一起,而很多还有恋爱关系,现在分配,东西南北,去和留均以革命需要,这在刚参加革命的学生从未经历过,因而隐藏着不稳定因素。又加上原来华大学生队从六个队合成4个队,在路上单纯的行军还未显示出矛盾,现在分配又把4个中队留下的编为两个中队,所有原来的同乡、亲属、朋友、恋爱等拆散而暴露出来。

    6.苏州时训练大队。

    五月中旬的一个夜晚,我带华大学生二中队,在新丰站登上东去的列车,这次车是临时编凑起来的,车厢各异,有普客硬席,有普客简厢(车厢内两边各一排连座长凳,中间一排连座长凳),还有闷罐(有门无窗),车上无灯,一方面灯火管制为防空,另外无列车员。借车站灯光上车后,就闷坐在黑厢内,列车站停无定时和定点,就在低声谈论中,不知走了多少时间来到苏州站,虽说是夜间,灯光不多,而人马沸腾,一片忙碌景象,因白天空袭,大多活动放在夜晚。车站环境来不及观察,匆忙下车整队。向导带路,迂回曲折的大半是摸黑走路,很快离站,顺延伸向郊区的泥沙公路,消失在茫夜中,黎明前到达苏州北郊陵墓镇。

    陵墓镇的由来,是三国时东吴大将陆逊的墓在镇北而得名,镇是南北走向,长约三华里,沿镇中河流走向,两边建房,河上架桥数座,均是单孔半月形,只能行人通过,连接两边,河面部分大多民宅,河东顺河方向一条狭仄小街,两边多系店铺,远比北方的县城繁华的多,各店铺院后和其他沿河居户一样,台阶通河流,淘米洗衣物,来往船只不断,是很典型的江南水乡面貌。

    保持肃静,沿镇中过两座横桥到丁字街,转向东边靠苏、常(熟)公路西侧,面南的一排平房前的空场。按照事先的号房,设中队部的门前,通讯员以北方住军传统的叫门方式:  “大娘开门。”叫两声后就听里面老太太着急的声音:“来哉!来哉。”我们的通信员连忙高声喊:  “大娘!别害怕,我们不是贼,是解放军。”然而听到里面更加着急的喊,外面更加大声的解释,两三次各都重复:里面的来哉!外面的不是贼是解放军。后来总算出来一位中年男人知识分子模样,很客气的把我们让进他的前客堂。看样子早己收拾过,写字台已靠门后边,并已经架好三付门板。这是头一天由临时镇政府带我们打前站的安排。第二天和房东谈话时,才知为等我们到来,老太太未睡觉,一听到叫门就叫儿子起来,说是来了来了。当我们通讯员解释时,老太太听不懂,认为我们在外等烦了,不高兴,所以,更加高声的喊:  “来哉!”告知已经来了。

    我们住这家共四口人,姓钱,一老太太,有一女儿是知识分子,会讲苏州普通话,大都能听懂,那位中年男子是上门的女婿,在镇上一个米店当会计,有四岁的小姑娘叫小宝,只有老太太的话基本上听不懂,中青年夫妇的话能听懂,左右邻居只有一个中学生的话能听懂大半。这样我们到一地就要开会宣传,大有困难,只能依靠女房东来当翻译,我讲几句她替我讲几句,和镇打交道也是如此。我们想努力学说苏州话,每天注意老太太的说话和动作。结果用一个星期时间才弄清三句话:  “一是来来了,嘎勾噶勾。”是唤鸭子和鹅的声音,另是每天听到:  “宝宝依考考(看看)是否来哉。”是叫小宝看爸爸来了吗?到镇子商店大都能听懂。

    我们学生二中队在苏陆墓边学习时事,边逐渐分配,有些还未分配的学生思想不稳,有的生病,住在苏州的男友来看望,男女是河南大学留亡生,她怎么有联系的,有的生病回济南不在此参加分配,也有极少数不辞而别。如:王健民(女)商河东关人,刚来苏州就接到己去台湾空军的兄长寄来10元美金,并和上海南浔路天主堂的田神父信件来往。在她走后丢弃的物品中,纸片上有相互猜疑的人际关系,也有类似日记:  “……回想在山大一起度过美好的日子,春天的花是多香,秋天的月是多亮,现在的花是多么悲伤,现在的月多么凄凉……。”当时曾在队前批评过这种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实际上是长期搞农民工作,而又保留很大程度左的意识,来对待刚参加工作的知识分子,当然看不到复杂性。

    到陆墓的十数天,振奋人心的战报传到“上海解放了”。凡住陆墓的军队、干部大队和镇上的工作人员参加游行庆祝,在镇河西岸周游后,集中在镇北头路西的戏台前的广场。周冠五政治主任,做了军事形势报告,鼓励大家,在这决定性的胜利,远东大都市上海的解放后,还有新的战斗,艰巨的任务,我们去迎接。会后,周主任调上海,参加善后救济总署的接管工作。很快给苏州的住军和干部运来了美军救济国民党军的物资,衣服、罐头、奶粉、花生、巧克力等。

    军事上的大胜利,干部变动很大,华大学生队分配加快,除留新的大队部几人外,大都到上海搞接管,参加军管会的部门工作。同时,也有原班南下大队的工农干部,到上海后文化与才智、思想均不适应,又调回苏州训练大会参加学习。其中,大部是农村中区级干部和少数军队上的连级政工干部。原二中队撤消,于宝森到大队搞后勤,我去宣传科。革大医院建立,孙建忠去医院总务工作,不久出现高烧不退,本医院认为是恶性流感,到上海医院始知患肺结核,情绪消沉,恐死异乡,遂请长病假归里,我送带上北归火车,给留一苏州小照。

    革大医院近邻是苏剧团剧场,其后台紧邻医院后园空地,我时去医院,与孙建忠品茶消暑,场外看苏剧。本来苏剧团与革大医院毫无关系,因刚解放演新戏《秋海棠》,缺乏演军阀部队的军装,由医院借给他作服装道具,时久关系尚好。由此,孙建忠改来我中队部聚晤,我时常去医院。这以因病返里,无再南下机会,从此这位既是同学又是邻村,我的入党介绍人之一的孙万珍未再见面,一年以后与世长辞。

    在大队部工作这段,解决了久年愁思、内心不服的事。41年从济阳工委到临邑时,因与李萍的矛盾,他借组织部长权力,未经地委讨论(地委学习班听到关锋同志讲),便以“执行决议不坚决”为由,给我留党察看半年的处分。我在南下前一天偕同万钧同志看望关锋时,由关锋亲笔意见交给我,带着南下,我交给大队党委,经大队党委张应举、储方珍、于宝森、刘××讨论上报革大组织处,批下予以撤销。

    在大队部工作稍空点,除下中队事不多,择日去虎丘山,路上行走两小时,沿路领略江南农村风情,姑苏近郊风景。一路经数道姑庵,范围不大,都是三、五道姑,黑衣黑帽且留长发,这与北方庵尼剃光头不大一样。据其本人讲:因病带发修行还愿的。也有长期出家而带发修道的。虎丘山周围花农多。以茉莉花最多,也有玳玳花。虽是暑期热风,仍是清香四溢,在虎丘山匆促浏览便回。隔数日又以进城购物机会,初进姑苏古城。苏州园林虽是全国之冠,但因对姑苏知识缺乏,只是盖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而具体去向都不知。因此,只到人皆尽知的观前街和邻近的狮子林,狮子林美好在何处,却不知。似乎还不如虎丘剑池,是吴王阖闾的墓地而有意义。当时的玄妙观香火不胜,周围小商品市场,在观后选购一支向往已久的大号旧派克金笔,着军服胸章小照以示纪念。

    华大学生队结束,中队部撤销,住地改在大队部后院的小二层楼上,不久又移至大队旁边的厢房。南方水乡蚊子特多,而且大个的花蚊子是过冬的。值此酷夏,夜里不能盖衣被,蚊子施虐。每夜手抓成疱,并传染上疟疾,骤觉冷,又转奇烧,长达两星期。一个暑期患此病众多,革大医院又缺药,以至传染。稍有好转不定期发作,又接受训练二中队指导员的工作。二中队共60多入,大都县、区干部,学习内容,除政策理论,整风文件外,主要是请以前在上海工作过的地下党员、新参加革命队伍的和解放区又回来的人,讲述上海地理、风情、生活常识。如:旧政府、军队住地,四大公司、重要路名建筑物等,还有日常术语,亭子间、写字间……等类似的术语,以备进行接管后的工作需要。

    这个中队员情绪不稳定,既自卑又不服气。因为这些人在南下前都是独挡一面的区领导、县部门领导。来到上海语言不通,风俗不同,又被嫌文化低,很多人委屈情绪。因此,对上级教育时,讲到从农村到天堂苏杭的说法不以为然。有点牢骚话: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来到苏州,稀松平常,再回渤海,不用打通思想。”经过学习训练一个半月,大部分到上海工作,极少数又回到山东去。

    九月份,训练大队工作结束。25日夜我们乘从苏州来往上海的列车,这次车是已经开始正常运行的列车,但没有列车员。坐在软卧厢内,很快到达北站,校部联络员带领行军到暨南大学。教室没灯光,凭借走廊灯光,在地板上搭铺过夜。从北站到东体育会路段,多处无灯光。因此路名、景象都模糊,一切等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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