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右斗争到反右倾

17489 发表于2020-02-13 10:42:42

    先是在报纸上看到,揭露有些人借帮助党整风来反对党的领导,民主人士中有人倡议“轮流坐桩”(轮流领导),赞扬欧美民主、轮流执政等文章;继而披露出“章罗联盟”等文章,随又发表“文汇报向何处去”,何香凝“你们要干什么”(大意)的文章,逐步升级,火药味很浓。党内开始布置,要多听多看,暂不讲话,“引蛇出洞”,这不是阴谋是阳谋,到时狠狠地整他们!每个党员听党的话,我积极投入运动。民主党派召开鸣放会,霎时间阴云密布,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我所在的学校一一闸北中学在民进鸣放会后,开始了反击,先在几个教研组长揭露批判。最后,校长、教导主任、教研组长10人划成右派,进行批判,撤职降薪,参加劳动。继而把一批有历史问题,业已交待的数人一并上报处理,  “充军”了。

    校内告一段落,区委抽调我到闸北一中领导反右派运动,区委书记程中报告中提到:凡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必有右派……;有的地方有右派揭不出,必然是领导者本身的右。因此,我誓言一定揭出右派。并在大组会上汇报工作成绩,打不出右派的日子难过了,变相的分配任务,形形色色的右派出现了。

    新沪中学的董定文偕李梦麟来我处,谈到李已被点名,我知李出身资本家平时怪话多些。因此我对其说:起义比投降好,投降比被消灭好。我想的很简单,新沪中学被划右派26个,董定文是老积极分子发展对象,工会干部会上表态:“党叫干啥就干啥,为了帮助党整风什么都行……。”民主党派鸣放叫他去请文汇报记者参加鸣放会,他请来了。为此,说他是搞大民主,划成右派了。董的夫人江溯是闸北区业余中学教师,动员她写大字报,实在没的写,就把工改中的意见写成大字报;这个单位人少,实在挖不到右派,只有江溯曾写过大字报,就报上去批成右派。

    听说:有个单位,讨论划右派,找不到对象,开闷会,很长时间没有发言的。在这时有一人上厕所去了。有人提出叫他当右派。其他人同意,待小便回来已经定局了,凑点材料上报。还有一个单位,实在挖不到右派,又无法交账,就和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商量顶一上。很快就摘帽撤销。这人想,反正是人民内部矛盾,就暂时委屈一下而接受了。结果很多内部矛盾外部处理对待,摘帽的称摘帽右派,有的送边疆、降工资,大量有真才实学的被埋没了。

    反右倾,在反右派时已开始对一些问题较轻的知识分子,名帮助实批判。59年庐山会议后,大规模的行动了。我个人的经历,也成了终生事件,58年反右派即将结束,我回老家探亲。

    济南下车经过抗战时的基点村:霍家庄和刘家桥。据基点户的老人沉痛的讲了几件事,由于缺粮而剥榆树皮吃,和吃树叶子,很多树枯死了。另件事,政府(指派的干部)为高产,叫种地瓜,把已长出的玉米拔掉;未照办的干部就拔白旗的口号撤掉了;还有让人更难理解的事,乡干部的强迫命令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号召大炼钢铁,各家派送废钢铁,数量很大,结果把门链、锁、农具犁、耙上交,最后把饭锅,买来新的叫自己砸破当作废铁交上。

    我回到家,村中己建人民公社,各家都停伙,全村分成三大伙食团,数人管烧饭,分发饭。烧柴竟把大车等农具,和房建好木料劈开烧掉,按人口分饭。出工敲锣,长时不到,称病不出工,出工不出力,地里草比苗高;管喂牲口的把饲料拿回家,牲口饿死很多;支部书记带头卖羊和鸡鸭等家畜。并说:  “要共产了。”总之,群众情绪一片混乱。

    四、反右倾的运动。

    1.我被批判的基因。

    (1)我和支部组织委员石恒秀,都因山东老家都看到同样的情况,石把农村干部描绘成“二鬼子扫荡”像土匪一样。我提出:进入人民公社宣传不够,群众教育不够入社早了。

    (2)学校停课大炼钢,在支部委员学习会上我表示:正因为以钢为钢,学校才参加大炼钢。但不应停课炼钢。(3)根本的问题和支部副书记蔡佩君的关系。原闸北学生党员李胜会,因病未能继续大学求学,而吸收到本校工作。蔡刚从区委派来学校,蔡给李介绍区宣部奚千里恋爱,蔡与夫离婚,李给蔡介绍学生党员郑开祥,我提出反对意见。我认为,国务院规定男教师不能与女学生谈恋爱,而蔡是女教师,亦不应与男学生谈恋爱。

    此外李的母亲来沪探望坐牢的丈夫,蔡以外调提审办法,让李与父见面是违纪的。从此与蔡关系恶化。

    2.闸北中学的反右倾运动开始。

    运用室内大字报限制范围,先揭批副校长杨少椅。在一次支部会上新党员王庆麟,批评我和石恒秀、王家玛、梅廷树为小宗派。并提:“威信高,在校讲话多加注意。”继而蔡发言:“奇怪,你的威信高?我是区委派来的,你眼里有我吗?眼里有区委吗?”我当即批评了她这种逻辑混乱、措词混乱的发言。正在这时,闸北区委出现马(守一)梁(维舟)事件,因我和梁同在市委机关搞过总支工作,把我和他拉在一起了。刘干找我谈话,明确提出梁是拉拢……。

    蔡的上下联系,支部会上叫我检查某个问题,待准备好了临时改题,数次如此,认为交代不清,检讨不深。令叫李圣会编造,和我个别谈话中听到攻击人民公社的言论,并对石恒秀许愿为其解脱,令石所谓内部揭发,群起批判,成之谓反对三面红旗的右倾机会主义。王家玛担任了先锋,石恒秀担任了攻坚爆破手。

    反右倾的结果我是被打倒了。支部瘫痪了,蔡与新党员高风鸣、学生党员李圣会、青年团员胡文娟,组织了临时领导班子。王家与红极一时,因未满足蔡的劝离婚而疏远;石恒秀同样定右倾机会主义,后因私刻章而坐牢,开除党籍,打回老家去了……,在临行前在宿舍院内整理物品时说:“我上当了……”。我说:这也好,以便迅速解决问题。我到总务处搞伙食工作,直到60年冬去崇明。

    3.到崇明岛参加围垦。

    全国各地传到上海的消息,到处都有饿死人的现象,有人传出安徽×地卖人肉包子(估计话不实)。但由于觅取食物困难而乱吃野菜、树叶等中毒,浮肿病死;也有饿数天后,突吃大量食物胀死的。家中来信说:我的姨父母,三天未食搞到红薯干煮食后,第二天双双去世。尽管如此情景,由于批判右倾而到处在放卫星的消息不断传出。报纸上头条新闻,竟刊出亩产稻谷一万三千斤,且说约请记者在场过称的,为了高产号召密植,比平时增加种子数倍,说是稻谷密的程度,可以把一攻鸡蛋放在稻穗上面。从地这头滚到地的另一头而未落到地上。但有人提出:植物生长靠阳光与水份的光合作用。鸡蛋落不进的密植阳光晒不到能生长吗?一切常识都不顾了,到处乱吹已不稀奇。闸北中学的梅廷树在校院内种马铃薯,提出亩产三万斤,到时怎样,一斤也没有。中央总归了解到浮夸风的害处,不能公开承认饿死了人,推向灾害年景;提出大办农业,上海要向大海要粮。在市农委领导下,各区成立围垦造田指挥部,开赴崇明岛围海造田。

    闸北区以副区长蒋月平和城建局副局长组织指挥部,下设工业、地区、财贸、基建、文教等七个大队,下设小队为基层单位。食宿、会议、劳动均以小队为单位。成员由基层选送少量骨干,和大多认为须要劳动中进行教育的、领导不满意的和有政治问题的,这种现象以文教大队为突出。因此,给基层单位群众一种印象,即送去“劳动改造”。我所在的文教大队二小队,单从闸北中学的七人中很明显的表现,而且蔡佩君给大部支部书记王文林的名单中,注明我属于控制对象。

    60年10月3日怀着沉重、错综复杂的心情,挑着行李箱,到十六铺船码头,无亲友、家属送行。因原来矛盾,沉闷的家庭,由于我被批判去劳动,更加表面化;子女又小,无法理解,只能独思、独行,到海岛去。黄昏上船,半夜到南门港,步行40华里到百万沙,寄居在东平农场,在防潮堤外割芦苇,盖草房,打草铺。在堤内蹲下来,潮水来了一片汪洋,潮水落去一片芦荡。

    就地取材,白手起家,割芦苇,捆札成房的柱与梁,把芦苇编成笆,当墙和屋顶,上再铺盖散苇,挡风很好,却挡不雨雪。外面大下(雨),里面小下;外面不下,里面还下。芦苇地铺,在潮湿的海滩上,上下周围都是湿的,有时整夜撑着雨伞睡觉。时间稍长,新的芦苇芽子穿越床铺长出了,螃蟹从铺下穿洞出来了,满屋乱跑。

    大办农业是因粮缺而兴的,到崇明先是定量问题。当时正是壮年,在校每月42斤,到崇明要党员带头减粮,每月39斤。为了抢时间修大堤,早晚出工劳动12小时,很多人始知粮食可贵。每天两稀一千,尽是八分饱。文教大队的教师也不大讲究体面,伸出长长的舌条舔碗,在地下拾掉下的饭粒。有的教师家属省粮搞点炒米粉,添补劳动的丈夫。中国的俗语“斤斤计较。”到这时已变为两两计较。时有为克扣饭量而吵闹的,走后门的、拉关系的,搞伙食工作成了一代红人。

    去崇明前已经连续两年,党团员积极分子上交布票,多数人无新衣与存衣。前两个月,日夜和芦苇混在一起,从割、捆、运、倒出地面挖、担,奔波在芦苇地上,衣服烂、缕,鞋子穿孔,指挥部搞来修补组,用各杂色布条为之补衣,工地上五颜六色,悬鹑百结,补鞋难抵芦扎穿,干脆赤足奔波劳动。

    修堤围垦抢时间,但缺经验。选址海水数十米处挖修一米宽,两米高的泥墙。60年11月出现100年未遇的怪潮四米七,修堤人无此常识,又舍不了劳动成果,奋力与海水搏斗一小时,终于抵不住汹涌的海水,把堤冲垮了。逃走快的跑到中心路,慢的被海水围困在孤岛高地,幸无被海水冲走人。但在搏斗中,喝过海水的,很多人吐泻,医务室抢救。过后这句话向蔡佩君回报时,她冷笑了“抢救”两字。

    布围垦指挥部总结经验,接受教训,科技工程人员科学施工,退回小堤100到200米,重修大堤,地表拉毛,泥土粉碎夯实,七米铺底,内坡一比二,外坡一比三,四米封顶,分段修筑。海潮上时暂停,潮退抢修。在大堤内外100米取土,每日每人担200担,多者300担,来回200米,封顶时爬坡七公尺高,烂泥光滑,采用芦苇把子填洞形成阶梯,日夜奋战,早晚出工,两餐吃在工地,地冻挖不动,用火烧化,每日平均劳动12小时,四个半月合拢。

    少油无菜半饱饭,强劳动,很多人撑不住了,全部三分之二的人患浮肿,我自己除浮肿外,支气扩张吐血了。很多人希望轮休,家人团聚,我无家可归,留在农场看家。弟弟听说“劳改”,春节到崇明与我同过春节,经解释去疑回家报母。母总不放心来上海了,住在闸北中学体育储藏室的垫子上,支书蔡佩君叫回我大批评,影响老人家来此说:家乡困难。万般无奈,把母亲送往刘传善家去。但在这点上,与李圣会的父亲在提篮桥监狱服刑,其母来沪住青云路宿舍,并出具证明,提审法达到探监,成了显明的对比,天理何存。

    吐血住院七天,回到崇明轻度劳动。母亲离沪回山东,到曲阜讨饭,总算都有归宿。“修堤三更忙,三月肉不尝。泥裤骑草牛,芦棚梦又香。”大堤完成,转入大田平整,劳动强度稍低,但每人体力储蓄渐竭,尽皆希望返沪饱餐。谁家都是半饱,还有省点粮给参加围垦的亲属。文教大队濮子瑞,十六铺下船,先打电话给在众义港小学的老爱人,先烧斤米饭,等到家就吃。工业大队的一人回沪,妻子把三口人的肉票买猪头肉烧一小锅,临上船全部吃光。船到江心肚子疼挨到南门港,胃已穿孔不治身亡。地区大队一女工听到轮休返沪,高兴的到河边洗头,因晕倒在河里淹死了。

    不管怎样,当年收成26万斤水稻,我被先进,奖10斤白大米,给我10天休假,去了曲阜,看望母亲,并会见了弟弟。4.甄别之后。

    58年反右派斗争,59年反右倾,大跃进、大炼钢、公社化等三面红旗。在浮夸风紧吹中,彭总打下去了,红军帅孟奇打倒了,农业副总理邓子恢下去了,周总理、陈云等不准多讲。总算解决了一个问题,谁也不多讲话。但各省上100万饿死人,是纸内包不住火的。在国外,高级民主人士中纷纷扬扬,中央的看法,有的则提出“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代替了“三年自然灾害”和“苏联逼债”。之后,对大量右倾分子进行甄别,从农场到上海区委,及在校会议。对此谈了我的想法:

    “既通又不通,半通不通。”

    我的所谓通是有些话确是我讲过的,所谓不通是有些话未讲过,而且证明是假的。如:李圣会证明在青云路宿舍,与他单独讲过:  “农民埋怨党。”根本没这回事。这里所谓半通不通,有些话是在支委会上讲的,而且先讲过,凡讨论问题讲的和背地散布不同。

    区纪委最后结论,还是留了很长的尾巴,在反右倾中讲了一些夸大话,但反映了一些实际情况,经过批判有所认识,定为右倾机会主义不恰当,予以撤消。于是,回上海到和田中学任教,结束两年围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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