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掩护部队登上了山沟两边的山头,部队就沿着山沟急速前进。我们红军大学的队伍紧跟在部队后面。红军大学是在甘肃成县休整时成立的,校长是红军总参谋长刘伯承同志。谈起我们的校长,他对战士亲如一家人,平时非常关心我们,不论多么忙,每次出发前,总要抓几分钟讲讲当天行军的路程和注意事项,有时还教大家一些军事知识,比如如何辨别方向……
我们走着谈着,忽然听到前面山上传来枪声,知道是掩护部队和敌人接火了。接着,就见敌机出现在上空,轰炸,扫射,一场激战过后,我们把敌人压下去了。日头过顶,我们班来到大山脚下。这里山崖陡峭,爬崖就像上天梯。登着岩缝,抓着突出的岩石或小树拽推着伤员慢慢地往上爬。山沟里一些翻不过山的骡马在哦哦地叫。太阳偏西,五十里的高山才爬了一半,我们班就与部队失去了联络。我们班是负责收容伤员的,山下还有敌人,虽然累极了,也不敢休息,搀扶着收容来的伤员一个劲儿地攀山赶路。
走着走着,我看见两个人并排坐在山坡上,身穿浅蓝色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掉队的同志,我加快脚步爬了上去,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熟悉面孔。我一愣,心想:“这不是我们的刘校长吗?那一旁不是他的警卫员吗?”我禁不住叫了一声:“哎呀!校长!你怎么还待在这里?”这时,校长两手撑地,侧着身子紧紧地盯着我,随后问:“你是哪队的?”我说:“我是政治第九连九班班长白高山。”他听后又端详了我一下,点了点头,又挪动了一下身子,这时我才看见校长身子底下有一摊血,原来他和警卫员都负伤了。我看到这情景,也不知怎么的,全身战栗着,赶忙上去扶住了校长。这时,警卫员告诉我说是被飞机炸的。
刘校长摘下眼镜,抹了抹镜片上的尘土,好像安慰我们似的说:“没得要紧,闹革命,负伤是常事,哪有不流血的革命?红军就是从血泊里爬出来的。现在我们得想办法,继续前进,停久了就危险啦。”这时,后面的同志都上来了。校长望了望搀扶着伤员爬上来的人们,问我说:“这都是你们收容班的人吗?”我又把我们的情况说了一下。他沉思一会儿说:“好兵不用多,一个顶十个,雪山草地都没有难住我们,现在还怕什么啊!”大家听了校长的话,情绪都高涨起来。但是,怎样护送校长昵?抬吧,没有担架,光秃秃的山上,连根棍子也找不到,我左思右想,想不出个主意来。
这时,一个坐在我身边的伤员正用绑带缠手,我凝视着他那晃动着的绑带,突然受到启发,绑带不是可以帮忙吗?我立刻叫全班同志把绑腿解下来,凑在一起,拧成一个粗绳子,然后把校长扶起来,用绳子穿过校长的腋窝,前面用两个同志拉着,像拉逆水船那样,旁边两个同志扶着,后面再用两个同志轻轻推或抬,就这样六个同志架扶着校长向前走了。伤员同志这时劲头也来了,有的坚决不要别人扶,有的还背起了自己的小背包,有一个伤员本来在山脚下就走不动了,这时也一瘸一瘸地紧跟着走。他对我说:“班长!你不要为我们担心,你把咱们校长照顾好就行了,我就是爬也要跟上!”我看着他那忍着痛的脸色,感动地说:“好同志,和校长在一起,什么困难我们都能克服了!”
走不到二三十步,校长就要叫停下来,让大家歇歇,走不大陡的坡的时候,校长就只让两个同志扶着,自己坚持着走。我们牵着爬着,走了约有半里路,赶上了在前面等我们的校长的爱人,她的腿部也负伤了,用自己的绑带缠着。她看见我们,高兴极了。负伤后,她是校长叫她先走的,但老是看不见校长来,就坐下来等着。等得久了,站也站不起来了。一个战士上前扶起她,又一起赶路了。
天已黑下来,几颗寒星向我们眨着眼睛,我们借着星光朝前走,走得很慢。照这样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上部队,如果今夜不能爬过这座山,明天敌人撵上来,那就危险了。就是敌人不来,拖得时间久了,校长的伤口感染了,那也是很危险的。我心里焦急,于是和几个同志商量,决定先派两个人到前面找部队。两位同志走后,我们继续前进。走在前面的同志不时地喊着:“注意!有石头,绕边走。”“有坑哕,小心不要掉下去!”我时前时后地照应,看着谁累了就换换。山陡人乏,休息的次数也多了。一休息,同志们就猜测着:现在可能找上部队了,现在可能找上马了。
校长知道我们都累了,每次走动时,总要自己咬着牙走,叫我们多照顾重伤员,伤病员听了,怎么也不答应。他们对校长说:“校长放心,我们比你年轻,伤也比你轻,能挺得住!”我们还是轮流架着校长走。大约又走了四个钟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山顶了,这时,山顶传来越来越清楚的马蹄声,接着人谈话的声音也听见了。同志们欢喜地喊着:“班长!马来了,马来了!”我提高了嗓音,使劲地向山上喊:“喂!我们在这里呀!”山上的同志们听了,同样高声喊起来。这声音多么激动人心啊!三匹马从山上下来了,还跟来三个马夫。
大家忙着把校长、他的爱人和警卫员安置在马上。临走时,校长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辛苦啦,高班长同志,谢谢你们的帮忙。班里的同志,你还要设法把他们带到目的地。”我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向首长保证说:“首长放心,我们一定跟着你赶上去!”回头,我小声地叮咛马夫同志路上小心,好好牵马,他们听了挺不高兴地说:“得了!这还要你哕嗦!”马走动了,校长还向我们一再招呼着:“同志们!艰苦的一段我们走过来了,希望你们都能跟上队!”我们在黑夜里送别了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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