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来自人民,服务于人民。”这就是红军为什么能成长壮大的重要原因。我们红六军团从一九三四年八月七日到十月二十四日,在这短短近三个月的西征中,每天跋山涉水,几乎身不解衣,马不离鞍,时刻同敌人战斗,大小仗达数十次之多,部队伤亡很大。加上一路上留下来组织地方党和游击队的部队以及不能行动的伤员,部队更大大减员了。
这一时期,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短期休整,都要扩大红军,扩军已经成为经常的工作了。从连到师都成立了扩兵组织:连、营叫扩红组,团、师叫扩红队。担任扩红工作的,都是临时从部队抽出来的能做宣传工作的年轻人,行军时,他们走在队伍最前头,宿营时,他们召开群众大会,遇人便讲,逢人便说,宣传红军政策:“红军是穷人的队伍,要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军阀,分田地……人人有工做,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读……红军是官兵平等的……”经这一宣传,群众越来越多,这时再讲:“谁愿意当红军可以报名。”
对参加红军的人要求很严格,首先要问:“是不是真的自愿?”然后再了解家庭成分,比如:家种多少地,几口人,雇长工不?遇到成分不好的,不合条件的,就劝说他在家好好劳动,若是在城里,对群众的宣传内容就要变一变,首先讲资本家和商人怎样剥削工人和店员,对愿意参加红军的店员,比要求乡村的农民更严格。问他们开买卖不?能吃苦不?扩来的红军战士,连、营都不许留,要交团扩红队统一分配,或者编成新的连、营、团单位。
到贵卅松桃同二军团会合时,原六个团已减员近半。可是在湘鄂川黔近一年的时间,我们六军团又扩大了两倍多——成立了六个新团,并建立了十六、十七、十八三个师的指挥机关。一九三五年十一月间,我们进入湖南省的新化、蓝田后,先头部队又把锡矿山的一个保安团打跑了。我十六师师部,率领四十七团、四十八团又开进了锡矿山。听说红军进城了,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欢迎红军。
这时,我们的扩红队又活跃起来了,他们各占一块地方,放上一张桌子,插上一杆红旗,再用几张白纸写上“红军报名处”几个大字,扩红队的同志,便拉开嗓门宣传红军政策,当场就有很多人报名参加了红军。为什么街上有这样多的工人?他们为什么不做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地下党发动了群众,罢工一天,欢迎红军,帮助红军筹粮筹款。锡矿山是有革命传统的,还在大革命以前,这里就有工会和工人纠察队。大革命失败后,工会、工人纠察队被解散,党组织也遭到破坏。但共产党人是杀不绝的,党在矿山存在着,秘密地领导工人同矿主斗争,打死矿警、要求改善伙食的罢工和其他政治性的斗争从未间断过。当地下党派人同我们接头时,我们十六师抽出一批党员干部,留在矿山加强了地下党的组织。
后来听说,从红军走后,直到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时,锡矿山的党组织一直存在着,不断地发动工人同矿主斗争。真是“工人见红军,亲如一家人”。我们在这里刚住上两天,许多工人就和红军交上了朋友,讲述他们的痛苦生活……锡矿山分南北两矿,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工人最多达六七万人。南矿矿主叫段楚贤,北矿矿主叫杨定轩,这两个封建买办头子,在矿上设了看井队镇压工人,还雇用湖南军阀李觉一个营的部队,在矿的周围设防,看守工人。锡矿山出产的锑,虽是全国知名,世界第一,但工人创造的财富,却入了矿主的腰包。光是段楚贤这家伙一个人,每天就有万元收入,而工人却过着低下的牛马生活,每天只拿三四毛钱,去掉各种苛捐杂税,也就寥寥无几了;借钱也要找矿主,借白洋,白洋跌价还铜板,借铜板,铜板跌价还白洋。弄得工人衣食无着;加上当时又是手工开采,用镐头挖矿石,用脊背背矿石,晚上下工时,手流血,脊背磨掉了皮,上了年纪的工人都变成了驼背;矿井里没有通风设备,常有人昏倒在井底,有病也不许离矿,要坚持十二小时以上的工作。死在井底下的人不计其数,死者得不到厂方安葬,要自家收尸。矿上有百分之八十的工人得了职业病——矽肺病,这种病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七八十,矿上流行这样一首怨歌:“有女不嫁石匠郎(指矿山工人),嫁出老婆做道场(丈夫已死、请道士诵经)。”
红军到了锡矿山,拨开云雾见晴天。锡矿山沸腾起来了!工人活跃起来了,两个矿主吓跑了,只留下些狗腿子和工头看矿。有天晚上,我们正在师部开会,会议简单地读了备战情况后,就讨论起扩红的问题。大家认为:工人的积极性不能挫伤,但要尽量说服一部分人留在矿上,团结广大工人同矿主进行斗争,接着各团又报告了扩红的人数,一算,自愿报名的工人已有一千多。这时,师部的参谋走进会场说:“矿主派代表来谈判,说要钱可以,不要把工人带走,还说,今晚,请我们到矿上吃饭。”
师政委晏福生同志对大家笑了笑说:“怎样?同志们!这些喝工人血的家伙来行贿了。”我们政委早在大革命时,就在安源煤矿做工,对资本家这一套把戏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接着说:“不要理他们,让他们滚蛋。”参谋扭身走出,把矿主派来的代表轰走了。我们刚散会,矿主又派人送来四桌酒席。这下大家可怔住了:吃不吃呢?还是我们师政委有经验,他说:“收下,不吃白不吃,先开开胃口,吃完了照样扩红,要钱。”驻在师部附近的部队,和各团来开会的干部,把四桌酒席一扫而光,最后对矿主的代表说:“回去告诉矿主,钱还是要,兵还是扩。”那几个派来的代表,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
前后三天的时间,自动报名参加红军的工人已经有两千多,经我们耐心说服,回去了几百人,最后还剩下一千八百多人。“要成立无产阶级工人团”这消息一传开,师部、各团部都忙起来了,赶做一千八百多套灰军衣,抽马匹、枪支弹药,配备各级指挥员,在工人中选班排长,大街小巷,穿梭一般的人流,个个欢天喜地,虽是十一月的冷天,却忙得满身是汗。记得成立“无产阶级工人团”那天,异常热闹,在一个广场上,到处飘起红旗,到处锣鼓喧天。看热闹的群众,送行的工人家属和工人代表,人山人海。一支无产阶级的新军诞生了。师政委晏福生同志还在会上讲了话:“同志们:无产阶级工人团成立了。工人是最受压迫的,你们过去过着地下的牛马生活,身前身后是石头,头上脚下是石头,在不见天日的井底……红军就是为穷苦大众的翻身解放而战斗的。”这时台下高呼起口号:“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封建买办头子……”
千万人振臂高呼,有的群众也眼含着泪举起胳膊。这支工人阶级的队伍,在万众欢呼声中,踏上长征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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