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往事(文/肖国臣)

17544 发表于2020-02-23 19:48:07

 肖国臣,男,1929年4月出生,山东泰安老十区(后改为肥城县)人,1943年2月参加冀鲁豫军区部队,曾任政治员、冀鲁豫第六军分区司令部参谋。1960年调入石景山古城中学,先后在金顶街中学、杨庄中学、八大处中学、西井中学等校任教和担任校长、党支部书记。1989年9月从石景山区教委离休。


    1931年“九一八”事变开始,日本帝国主义凭着他们手中的坚船利炮,疯狂地占领了东三省,穷凶极恶地进攻华北、华东和中原,践踏了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从我记事起,日子鬼子的罪恶行径就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我和乡亲们一样对鬼子充满了仇恨。

    1939年初,我们那儿就已经有日本的驻军了,从此我们村成了敌占区。

    驻在我们那儿的日本兵大概有一百多人。他们在我们那一片几个村庄都轮流住过一段时间,既了解当地的情况,又便于抢占物资,这些鬼子每天到处烧杀抢掠。到我们村子里后,他们把老百姓都赶到土场上住,霸占了老百姓的房子。还让村民们为他们做饭,送吃的东西过去,不送就乱抓人杀人,老百姓手无寸铁,没有武器,迫于他们的淫威,只能听从他们的要求。不听他们的,最后祸害的是村里的妇女和孩子,为了使妇女孩子免受其害,也只好忍气吞声了。我们岳家庄村后面二里路有个炮楼,炮楼建得高高大大,里面每班岗有两三个鬼子在执勤,时不时地用望远镜东张西望,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晚上还不定时地用探照灯照射各个路口,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离我们不远的安驾庄那边驻着日本司令部,时常派兵来我们这一带巡逻,每次来,日本兵五六个人,前面牵着一条狗,有时让汉奸跟着,后面两个人端着枪,做好随时开枪的准备,其他日本兵则到处盘查、观望,看有没有反常情况。在这种高压态势下,我们的生活环境非常恶劣,每天处在危险和惊恐之中,吃不饱,睡不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有一次,村里来了6个日本兵,看见有3个中年妇女,就起了淫意,两人一组将她们轮流奸污了,而且就在草场地上,光天化日之下,鬼子真是无恶不作,丧心病狂啊。从此,那3个妇女精神上受到极大伤害,整天以泪洗面,躲在家里也不出来,谁劝也不管用,其中有一个妇女还怀孕了,生下个小孩。

    日本鬼子非常骄横野蛮,所作所为极其残暴恶劣。我记得是1940年秋天,离我村一里半路,有个教师穿着灰大褂正在教书,日本兵去了以后,他怕学生受侵犯,表现得很客气,很斯文,为了保护学生,他给日本人躬身作揖,他连着作了3个揖,却被日本兵连续打了3枪,当着学生们的面倒在血泊中。从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日本兵不能低三下四,你越软他越瞧不起,越认为其中有诈,我们一定要强大,一定不能怕他们。

    日本兵还特别狡猾,专门在村头设关卡检查过往行人。他们检查时先看看手,如果有老茧,会被认为是“良民”,可以放行;如果手上没有茧子的就认为不是真正的农民,有可能是“共匪”嫌疑人。所以,时间长了,我们都摸到了鬼子的规律,每次日本人来了后,我们那儿的村民,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尽量到附近农田里找活干,只要是正常干活,该干啥干啥,不容易被鬼子怀疑。如果待在家里面,有时反而会被无辜杀掉。上学时,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朱、毛,那个时候村里有抗联,进行过这些宣传,老师也说不清楚,就说这两个人是打鬼子的。那时,我的脑子中对参加革命队伍有了一个初步的向往,一直想着快快长大,可以去打鬼子。

    我们村是共产党县大队经常活动的村子,有一些是抗联人员,当时的县长叫武希贤,解放后去世,被埋在八宝山,是我老乡,我还去过他的墓地。抗战时期,他们在村里活动比较频繁,经常到群众中进行革命宣传,组织领导群众与敌人斗争,教群众如何对付鬼子,与鬼子打交道,如何进行躲藏做好自我保护。因此我才有后来加入共产党队伍的机会。

    临村有个人叫杜云海,二十五六岁,是武工队的队员,他非常机智勇敢,在我们那儿都知道他的名字,鬼子都害怕他。当年,日本人成立维持会,维持会安驾庄会长叫房业良,这个房业良没有良心,专门帮着日本人做坏事,为他们提供情报,出卖中国人,还经常领着鬼子到村子里收缴粮食,抓党的积极分子,群众对他恨之入骨。杜云海决定利用赶集的机会好好教训房业良一下。

    我们那儿逢三、八日是大集,逢五、十日是小集,附近二三十里路的群众有重要事情都到集上办理,比如买菜、卖猪、购物、看戏、理发等等。那天赶集的时候,杜云海挎个竹篮子,里面放些家里种的蔬菜,在菜下面放着一支手枪,他到了集上后,从人群中四处搜索房业良的身影。终于,杜云海发现了房业良正在那儿帮着日本人维持治安。这种人丢尽了中国人的脸。杜云海见状,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拍拍房业良的肩膀说,大爷你还好吧?房业良不认识他,正感到莫名其妙,就在他一愣神间,杜云海果断地拔出枪来,啪啪两枪,打死了房业良。打完后,杜云海大声喊道:“大家伙快跑啊!”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往四处奔跑,杜云海趁乱混在群众队伍中跑掉了。这个故事在我们那儿被传为美谈,打死臭汉奸,真是大快人心啊。对这些卖国求荣的家伙就该让他们有这样的下场。

    离我家一里多远有一条公路,是从山东汶河往夏辉去的必经之地,公路经过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日本车可以开过去。1941年秋天,游击队决定在路家庄切断敌人的运输线。他们用黑药做成土药罐子,悄悄地埋伏在公路旁,远远看见日本车过来,用力将药罐子扔到车上,炸死了好几个鬼子,敌人的汽车也被炸毁了,我们在好几里地都听得见、看得见,敌人的交通线也瘫痪了。

    1942年夏天,日本有个司令官叫兵野,住在泰安司令部里面,他差不多一个月就到安驾庄来一次,专门抓那些革命家属和村干部,只要他看不顺眼的怀疑的就要抓。有一次在安驾庄集上,我亲眼看见一个日本人开着汽车,摁着喇叭,到处横冲直撞。北石沟一个老太太,孩子参军了,她正好到集上来买东西,被汉奸发现了,抓住她不放。还有两个男的也被日本兵抓了。日本兵非常惨忍,将他们抓来的这些所谓共产党嫌疑分子和革命亲属,集中到安驾庄北门外,日本人端着枪,先用指挥刀砍头,鲜血喷了有一米多高,鬼子再从后面狠狠地踹一脚,把他们推到挖好的坑里埋了。当时的场景真是惨不忍睹,他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恶劣手段吓唬老百姓不要跟共产党来往。可在我们心中却深深地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乡亲们的眼中全是火和血,好多年轻人的拳头都紧紧地攥着,恨不能上去和日本人拼了。我们纷纷报名参军,下决心为兄弟姐妹报仇雪恨。

    1943年2月我入伍时,被分在野战部队医院。一开始几个月专门看护伤员,前线受伤的战士有许多伤得特别重,我们除了救治他们,还要为他们喂水、喂饭、喂药,给他们熬药、端屎、接尿、洗衣服等。虽然又脏又累,但大家都没有怨言。说实在话,我是一个大小伙子,在家里哪儿做过这些活呀,但是一看到这些战士们为了打鬼子,一个个身受重伤,而且表现得那样坚强,所以我也不再害怕,跟着班长认真做好分配给我的任务。

    后来领导听说我上过几年私塾,有点文化,就安排我做收发文件工作,当时就我一个人,每天忙得很,要负责所有人员的书信来往,上级来的各种文件,先登记清楚了,再转交给各级首长和个人。每天跑来跑去,一点差错不能出。有时有的人被调到别的地方,或者执行其他任务,我还要想方设法转交到他们手中。

    那年,我们部队在安驾庄与敌人打了一仗,敌人有一百多人,我们上去了近三百人,但那时我们武器非常匮乏,用的是湖北造土枪,或者苏联造的套筒子,都是旧的,子弹很少,年轻力壮的发一两颗手榴弹。因为我们属于地方武装,本身装备就少,我们一个连只配有几座掷弹筒。

    所以,跟敌人交起火来,伤亡和损失就很大。我们连续四天三夜都没有好好睡觉和吃饭,每天处在高度紧张之中。我们村王兰田就是在那次战斗中牺牲的。后来他儿子大旺、二旺继承父亲遗志,于1947年参加革命,都当了空军,决心为父亲报仇。

    我在野战医院当兵时,每天都是在危险和紧张当中度过的,经常能听到炮声、枪声和轰炸声。我们到处跑,住无定所,在一个地方住一个星期就算时间长的了,流动性特别大,哪儿有伤员我们就要往哪儿去,而且伤员都往山沟里藏,人都不能待在屋里,都到偏远地方去,为了不引起敌人怀疑,我们都穿着农民衣服。

    我们跟县大队和游击队离得很近,一有伤亡人员就送过来。那时,医疗条件很简陋,没有多少药水,我们的医疗物品少得可怜,连麻醉药、绷带、止血药、青霉素、金黄药面、高锰酸钾等常用药都很少,来了伤员,就用盐水清理伤口,就是这些不多的医疗物品,也是敌占区的地下工作者们冒着生命危险穿过封锁线运到这里的,所以非常珍贵难得,我们都节省着用,留给重伤员用。有时,有的战士因为得不到及时治疗,痛苦难忍,神志不清,脾气很大,我们也不跟他们急,尽量让他们得到发泄,有时我们受了委屈也只是背地里抹眼泪。伤员们打仗连命都搭上了,他们是真正的功臣,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一想到这些,我们受多少委屈都不算什么。我们一心就想着把战士们治好了,好赶紧上前线去打鬼子。

    官兵们在前线杀敌,我们在后方搞好医疗保障。前线的战事非常紧张,我军伤亡也很大,最多的一次一下子就来了30多个伤员。因为缺医少药,许多伤员做手术时痛得直叫,有的伤口肿了好高,我们都很着急,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用语言安慰安慰他们,或者用冷毛巾敷一敷帮他们降降温。

    1943年日军飞机轰炸安驾庄,我们冒着炮火,顶着枪林弹雨,及时转移伤员,跑到曹家林牙山一带躲起来。我们所有医护人员都赶紧往安全地带转移伤员,我们用担架抬,用独轮车推,小路用担子挑。我们一边隐蔽一边转移,有时炮弹就在我们身边响起,我们也顾不上了,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如何把伤员转移出去。我们跑得特别快,有时不小心掉到沟里,顾不上擦干净身上的泥土,一直往前走。最后,我们终于将这些伤员全部安全转移到了牙山里藏了起来。等安顿下来,我才发现我的腿肚子被弹片划伤了,鲜血染红了裤子,直到此时,我才感受到疼痛,赶紧做了简单的处理,就又投入到抢救伤员的工作了。那时最大的特点是军民一家,打仗时,我们军民齐上阵,男女老少齐上阵,粮食、衣服、棉被等等,部队要什么东西给什么东西,要多少给多少,军民关系确实很好,集体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就是我军的光荣传统,打的是人民战争,全国人民万众一心共同抗日,迟早会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土地去。

    1944年冬,我们那儿的鬼子终于撤走了,安驾庄据点也没有了,我们就不在山沟里住了,住到栾任乡老百姓家平房里,后来我们又到了肥城的盐麻庄,在那儿住到日本投降,鬼子走了,我们才能睡个安稳觉,心里才踏实。

    1945年,我当上了政治员,专门做宣传工作,经常深入群众当中宣传我党我军的政策,发动群众参军拥军,支援前线工作。每天晚上,只要没有什么重要任务,我都要给战士们读报,组织大家学习时事政治和战斗形势,帮助战士们补习文化,教他们认字识字。

    记得10年前,我参加了天安门隆重的纪念活动,我还到六一小学作报告,告诉孩子们当年日本兵是如何侵略我们的,我们受过哪些苦,打过哪些仗?我们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我们后人一定要记住这段屈辱的历史,我们一定要强大起来,决不能再受帝国主义的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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