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革命生涯

17545 发表于2020-02-23 19:51:21

    1927年12月,我出生在山东莱阳县一个贫农家里。

    抗日战争爆发不久,我的家乡就沦为敌占区。白天敌人活动猖獗,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我们的军队就白天休息,到了晚上才进行各种抗日活动。

    我们家非常穷。我的母亲早早去世,父亲和哥哥给地主扛长活,累死累活一年也得不到多少粮食,一家人根本就吃不饱,我经常要出去挖野菜。因为是敌占区,有很多汉奸、狗腿子,他们到处溜达,收集情报,然后上他们主子那里去买好。我挖野菜的时候,走在路上,经常会有人盘问我,问我小孩子去哪里?碰见什么人了?长得什么样?那都是汉奸,我最讨厌汉奸。日本人经常“扫荡”,一进村,就烧杀抢掠,我见过日本人把人活埋了。当时,我的一个哥哥给八路军做通信员,我有时也帮着送情报,把纸条藏在衣服的边里,缝起来,情报送到后,再拆开线,把情报取出来。

    我哥哥有一次执行任务遇到了敌人,受了重伤,被自己人藏在了一个山洞里,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弥留之际仍然对我说:“别坐着等死,要斗争。”我记住了他的话,要斗争,要参加革命,去打鬼子。就这样,1945年7月,我入伍参军,被分到山东渤海军分区三所当护理员,那一年,我18岁。

    那时,抗日战争已到末期,日本鬼子如强弩之末,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所在的医院,没有固定的地址,随着部队走。部队转移,医院也跟着转移,伤员能走就自己走,不能走我们就背着、担架抬着。到一个地方驻扎下来,医院就临时安置在老乡家里,一个老乡家房子不够,要分散到好几户老乡家里,伤员也在不同的老乡家里住。那时,群众和八路军的关系特别好,鱼水情深,老百姓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我们的战士。村里有特务,特务在村里到处走,搜集情报。赶上我们要去别的老乡家救治我们的伤员,老乡就让我们穿上他们家孩子的衣服,让我们扮成老百姓的样子,遇到盘问,就说我们是他们家的孩子。鬼子经常“扫荡”。听到消息后,我们就要转移,带着伤员,搀的搀,抬的抬,转移到附近的山里。有一天,鬼子又来村里“扫荡”,我们听到消息后,迅速转移。不想,我们撤退时,一个战士的空子弹匣不小心丢在了地上,被日本鬼子发现后,鬼子就知道这个村子进了八路军,大肆搜捕,每间每户都进去查看,找不到八路,就烧房子,杀人。那一次,日本鬼子在村里折腾了很久才离开。天黑了,我们回到村子,村子已经面目全非,房子烧了很多,老百姓有很多受了伤。路边躺着一个女同志,已经被折磨死了,脸被砍得血肉模糊,乳房也没了。见到这一幕,我们不由得握紧拳头,牙齿紧咬,仇恨让我们全身绷紧,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的决心再一次深据扎根于我们的心里。作为一个战时医护者,我见到的伤员都是从火线上下来的。他们被抬下来时,身体里有弹片有子弹,他们刚刚在日本侵略者的炮火硝烟中,浴血奋战,无惧无畏,他们都是我心中的英雄。

    我要做的,就是护理好他们,让他们的痛苦减到最轻。但是,我们的医疗物品少得可怜,麻醉药、绷带、止血药都不多。就是这些不多的医疗物品,也是敌占区的地下工作者们冒着生命危险穿过封锁线运到这里的,所以很珍贵,要节省着用。每次医生做手术时,不是大手术一般不用麻药,医生用器械判断出弹片或子弹的位置后,就直接从血肉中取出来。血肉之躯,到底有多疼,只有那些战士知道。有时,我们还会临时取物,用于包扎。记得有一次,从前线抬下来一个战士,战士的大腿部受了很重的伤,血流不止,血肉模糊,战士很坚强,咬着牙一声不吭。这种情况应该立即止血,但是止血的药用完了,必须立即包扎,然后送到后方医院。血还在流,用绷带止不住,我们就把一个农民用的大瓷碗扣在了伤员的受伤处,然后用绷带绑上。我们告诉他,到了后方的医院,要赶紧把大碗撇下来,否则会造成动脉阻塞。也有年龄很小的战士,疼得会哭出来。这时我们就搂着他,安慰他,像他的姐姐那样,像他的母亲那样。搂着他时,我们能感觉小战士在我们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

    在给伤员擦洗伤口时,我们尽量动作放轻,很小心。他们已经很疼了,我们不想因为自己动作粗疏一点,让他们更疼。闲下来,我们这些护理员会跟伤员聊天,讲故事,唱歌给他们听。我知道,这些战士在养好伤后,还要回到战场,日本鬼子一天不赶出中国,他们就停止不了自己保家卫国的使命。所以,我们很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时,每次战斗前,部队领导都要给战士们做动员。一排排战士,手扶着枪,表情肃穆而坚定。领导说:“同志们,打仗就要牺牲,祖国会世世代代记住你们。”

    是的,打仗就要牺牲。每一次,都会有我们抢救不过来的战士,在我们的眼前闭上眼睛,他们的身上还流着血,还有弹片或子弹留在他们的身体里,但他们的脸上很安详,他们是为祖国而死的,他们的死高于一切。在简陋的战地医院,我们能弄到棺木时,就把那些烈士的遗体放进棺材。然后,静默着把烈士的棺木在青山处掩埋。我这个人不轻易落泪,坚强惯了。我从小母亲去世,父亲和哥哥给地主扛长活,很少顾及到我,我一直渴望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得到母爱,但我没有。有一年我回家,我的继母和嫂子对我冷冷的。我说我要回部队了。继母和嫂子说,回去吧,没人拦着你。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我,是很少外露自己感情的。但是,每次面对那些年轻的遗体时,我会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他们就好像是和我血脉相通的亲人。养好伤的战士们,要回部队了,我们都有些不舍,我们会几个人一起,吃顿饭,然后送几个战士离去。送别的路上,村路迢迢,草木依依,脚步渐行渐远,挥手间,伤感再一次化作泪水弥漫在眼里。战争岁月,有谁知道这一次的离别是不是永别呢?

    1945年8月l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经过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终于取得胜利。这一天里,每一个中国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为了这一天,中国人民经受了多么大的磨难。我还记得我的死去的哥哥那句话:“这是我们自己的祖国,要把日本鬼子赶走。”我还记得那些已经长眠在地下的烈士,记得那些无名的或有名的英雄。新中国,是无数的英烈用鲜血铸成的。在日本鬼子宣布投降的这一天,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在庆祝之余,无不深深地在缅怀那些英烈们。新中国成立后,我做了医务工作者,有时回想过去,我会更珍惜现在的和平岁月,历史告诉我不能忘本。在新中国的建设中,我总说:“我们做医生的,要有自己的医德和医术。”我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同时,我对自己的孩子要求也很严,我常跟他们说,妈妈只管你们三尺以里。三尺之外,你们要听党的话。孩子们在我的要求下,都很自律,在各自的岗位上作着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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