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庄军民抗战记(李振敏)

14088 发表于2020-04-10 19:39:32

    我1927年出生在徐州郊县碾庄镇才庄村。才庄由东、西、前、后四个自然村组成,在当地是一个大村庄。它位于陇海铁路线上八义集车站北两公里,往西是苏鲁豫皖交界地徐州,东和北是京杭大运河南边是陇海铁路和海郑公路线上,历来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1937年“七·七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1938年“台儿庄战役”取得大捷,我歼敌一万多人,闻名中外。然而敌军不甘心失败,不断调兵遣将,疯狂反扑,集结重兵配有飞机、重炮、坦克等重型武器,对以台儿庄为中心从临沂到临城沿线的广大抗日战区进行反复争夺。

敌人飞机狂轰滥炸  村民逃亡背井离乡

    自台儿庄大战以来,在八义集车站,停满了运载军队和军用物资的列车,一到傍晚就趁着夜色沿陇海铁路开赴临沂和台儿庄前线。白天日军飞机有时几架、几十架,甚至上百架,从我村上空掠过向徐州方向飞去,对抗日阵地实施狂轰滥炸。随着战事的发展,为了保存实力,我抗日武装主力奉命撤退,战火很快就烧到才庄了,隆隆的大炮声和阵阵的机枪声越来越近,乡亲们原来的平静生活彻底被打破了。1938年4月底在运河西的宿羊山、碾庄我英勇的抗日部队也与日寇的骑兵发生了激战。鉴于形势危急,为避免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战区的区、乡战时动员委员会,紧急组织村民,除留下支前的担架队、运输队、向导外,全民逃难。统一下发难民证的式样和放制作用的布匹,要在校师生立即赶制,写好发给每个村民,当时我正在村小学读书,一个下午和晚上我就写了几十户人家的难民证,缝在难民的衣襟上。

    战争给人们带来沉重灾难,各村村民相继南逃。我村是在5月13日的夜里出逃的,不等天明就跨越了陇海铁路。看那逃难的乡亲,扶老携幼、拖儿抱女,有的带着家禽、牵着牲畜、推着堆满细碎什物的手车,有的背着小孩提着干粮袋,到处听到老人哭小孩叫,一片凄惨的景象,令人心酸。我村难民撤到了古黄河故道边的张庄。古黄河故道有八、九里宽,长满了芦苇和蒲草,难民们白天躲在河套里,晚上进村弄点吃的。但这里也不太平,每天都有敌机骚扰,到达后的第三天下午三架敌机就对张庄难民驻地进行扫射轰炸,当场死伤30多人。第四天一早,乡亲们突然发现海郑公路上有大批日军步兵、骑兵和军车向徐州方向开去。一时间大家吓的乱成一团,都往河套芦苇深处钻,日军已到,还往哪里跑?哪里能有安全的地方?

    大家商议还是早点回家,死活听天由命吧。就这样大部分村民又陆续回村。一进村就看见到处是一片凄凉的惨状!养的蚕都饿死了,鸡鸭等家禽放在院子里多数被黄鼠狼吃掉,猪羊放在田地里把大量的庄稼都糟蹋了。

    没过几天,就传来徐州已沦陷的消息。

日寇进村横行霸道  群众起来积极反抗

    徐州被占后,亲日派分子出面成立了“维持会”。日军第~次进才庄,大约是5月底,由八义集“维持会”派一名翻译陪来5个日本骑兵。日本鬼子进庄之前,伪保长奉命通知全体村民准备好慰问品,要到村口去迎接,叫学校师生写标语、制作太阳旗。群众生活那么困难,哪里有慰劳品,就把各家的鸡蛋拿出来,由老人和小孩送去,青年人和妇女都躲走了。谁知鬼子进村后,可能嫌慰问品太少,一脚把一位老奶奶的篮子踢翻,蛋液淌了一地,嘴里叽喱呱啦说了一通,乡亲们都吓坏了。第二天,伪保长挨家挨户地把鸡蛋都搜集起来,给鬼子送去了。

    接着鬼子就在车站和集镇建立据点,盖了许多炮楼和岗亭,拉来一批民夫抢修被破坏的陇海铁路,并对铁路两侧村庄凡是能够做枕木和电杆的大树都被砍光拖走,修铁路用的石子都由农民用手工去砸。铁路修好了,鬼子又要挖贾汪的煤,开利国驿的铁矿,村庄的树又被砍去许多当坑木。鬼子担心铁路再被破坏,就在铁路两侧各挖一条四五米宽,二三米深的护路沟。把原有的沿线道口全部封死,仅在八义集、大许家两个车站之间的南刘家,留下一个道口,建立据点设卡,派重兵把守,盘查过往行人。我村分摊的工程任务非常重,连我们在校学生也被强迫来这里劳动。记得1943年的冬天,工地积起厚厚的冰雪,铁锹洋镐都敲不动,乡亲们在沟边啃着冻干,的煎饼等中午解冻后再开工,谁知从据点出来一个跨马刀背着“王八盒子枪”的日本鬼子,在汉奸陪同下,来到工地一言不发就拿起马鞭向乡亲们抽打,大家只得忍辱下沟继续干。遭此凌辱,村民们咬牙切齿,总想方设法予以报复,特别是青年,他们说:“破坏铁路比较难,锯断电杆较方便,电杆是杉木,上挂铜钱,锯断一根,一拉就可倒好几根,几个人就能干”。不久,听说区武工队也有这个打算,大家高兴极了,后就带路跟武工队一起干,一下就锯断许多根,把木杆铜线都拿走。1944年7月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由于被破坏了通讯设施,敌人彼此间失去了联络,致使一列鬼子的军车和一列货车在碾庄和八义集车站的中间的孔庄村前迎头相撞,两个车头拱起丈把高,车厢东倒西歪,鬼子鬼哭狼嚎,死伤不少。从此,敌人增派大量的兵力加强巡逻,巡逻车每到这里就用机枪向两边村庄乱扫一通。

武装自己夺取政权  配合反攻迎来胜利

    1945年春,我苏北和鲁南军民,开始对日伪军进行大反攻,是年3月运河支队打下了汴塘,活捉了伪军头子杜玉藻,吓的驻守耿集的伪军弃据点逃跑。在这大好形势鼓舞下,我耿集区地下区委决定,才庄、岱山、井墩三村的地下党支部升格为乡党支部,并组建武装队和乡政权,发动群众,开展武装斗争。宣布不承认日伪政权,不交纳粮款,不服任何劳役。几个村成立联防队,决心武装抗日把鬼子赶出家园去。经党支发动后,各界人士纷纷积极响应,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枪出枪,仅个把月时间我西才庄,就筹集到各式各样的长短枪30多支,和一批不同规格的子弹。枪支来源:一是区里下发,二是向地主富农借,三是群众集资购买。支部领导叫我把枪支弹药一一登记入册。队伍很快就拉起来了,我也正式成为一名武装队员。抗日民主政府成立后,附近的伪政权对此惊恐万状,把它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但又不敢惹他,怕新四军、八路军随时收拾他们。可恨的日本鬼子明知末日来临,还进行垂死扎挣,他们纠集几个车站的日军200多人,配有机枪、迫击炮等武器,在7月25日对我庄发起了突然袭击。区武工队两天前就获悉情报并作了相应安排,告知附近据点的伪军,警告他们不要为虎作伥,不准向乡武装队开枪。伪军头子李承聘乖乖的表示,他把队伍拉到后刘家,到时光吹号不放枪,不得已就朝天上打。支部一面动员队伍做好战斗准备,一面组织群众疏散。敌人来了以鸣枪为号,持枪队员和预备队员都集中在大本营待命。大本营设在庄西南松林里,采用麻雀战,打几枪换个地方,不同敌人死拼,主要是拖住敌人,尽量阻止敌人不进村。

    那夜,队员们都趴在坟头上,眼睛直盯着前方,连咳嗽喘气都很小心。等到天亮后仍无动静,大家都认为敌人不会来了,有的队员就回家劳动去了。我刚进村就听到三声枪响,紧接着到处响起敌人的机枪、步枪、迫击炮声。听到如此密集的枪炮声我心里一沉,村庄已被敌人包围了。我一面催促村民们快往壕沟里跑,一面提着枪朝松林中冲去。刚到出村的小南门,迎面遇见从松林跑回来的队员李振玺。他手里提着两支枪说:松林已被敌包围,队伍正在突围。这时队员李振德也从村里赶到,他打过仗有经验,接过枪我们三人就利用一座土墙用屋作掩护向村前小河南岸三五成群的日本鬼子射击。遭到我们一顿猛烈的射击,敌人发了疯似的,集中火力向我们猛烈袭来。突然在我们身后10多米处的麦场上,敌人一颗枪榴弹爆炸了,弹片在我们头上乱飞。眼看子弹快要打完,我们只好边打边向北撤退。刚到村头发现鬼子已占领村西边几座坟头高地,架起机枪向突围队伍扫去,又发现担任掩护的副队长李敦早只身一人,右手腕己被子弹打穿,鲜血把衣服都染红了,一只手还提着一支未退出弹壳的金钩枪。我们立即撕下他的衣服替他包扎伤口,一面退出枪里的弹壳,我们拿起他的枪和他的子弹,一齐向鬼子的背后猛射,直到打完最后一粒子弹。正当鬼子发觉我们,调转枪口向我们扫射时,我们架着伤员穿巷跳墙转移了。

    到了后庄,遇到前庄刚从河里游过来的队员王立成才知道,前庄已被敌人占领,东庄敌人已进村。正说着东庄、西北庄同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我们立即决定从后庄向北突围,还未到交通壕,鬼子已从西庄包围过来,向村里和庄北猛烈射击。我们这时身上一颗子弹也没了,根本无法还击,只得猫着腰,越过壕沟向北河洼撤去。那时,也不知哪里来的这股蛮劲和胆量,一人高的墙头,两米宽的濠沟,一窜一跳就过去了,只要还有子弹,就敢与日本鬼子拼到底。

    过了北河洼到梨园村时,响起了队伍的集合号声,我们就往那里跑。早先突围的队伍已到,才得知队长李敦伦身负重伤,子弹穿透了他的胸部,区里要我们赶快组织担架把伤员送到涧头街后方医院去,同时安排几名队员留下来,准备处理牺牲村民的后事。8点钟左右枪声渐停,鬼子进村了,见人就杀,连老人也不放过,我村的李兆龄老人没能逃去被鬼子活活刺死。接着就放火焚烧民房,目睹着村里的房子冒着滚滚浓烟越烧越旺,村民们强忍怒火,在心中默默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终于等到鬼子离村,我们抓紧寻找死难的战友,得悉队员李振来从松林突围时,被敌人的机枪打断了脚,不能走路,但仍然顽强地与敌人战斗,子弹打完了枪才被夺去。日本鬼子用刺刀向他刺来,他就用双手去夺敌人的刺刀,手怎么能去抓刀呢?两只手被刺刀割得稀糊烂,浑身上下被刺十几刀,壮烈的牺牲了,时年才19岁。

    安顿好村里牺牲的死难者,我们赶往涧头集后方医院,医院设在一座破庙里,院子里外躺满了伤员。我乡的支部书记兼队长李敦伦,终因伤势过重,不久就光荣地牺牲了。经过这场腥风血雨的战斗,才庄村伤亡村民30余人,被烧毁房屋四百多间,毁坏粮食数万斤,大量牲畜被抢走,总共损失折合银元3万圆。但敌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继才庄血战后,8月2日,日军又伙同八义集和宿羊山的伪军,集结更多的兵力,突袭井墩村,我基干民兵22人,坚守阵地与敌搏斗,终因寡不敌众,全队覆没,被残忍的敌人割下人头,悬挂在宿羊山城南门。这就是震惊中外的“鲁南井墩惨案”。1946年4月,由爱国人士郑友年发起,在村头立了一块《井墩村八·二血案纪念碑》石碑两旁的挽联是:“为国家死,为民族死,二十二人各尽国民一份子;是忠义碑,是烈士碑,千秋千载永安忠烈九泉魂”。

    8月中旬,日本军国主义宣告投降。乡亲们闻此喜讯,奔走相告,全村上下欢腾了,高呼我们胜利了。大家在火车站看到平日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军,一个个垂头丧气在咒骂声中,头也不敢抬,倦缩在车厢里,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浏览:1311次

评论回复
最新来访
  • 秋子木
    秋子木
  • 漂流者
    漂流者
  • 14088
    14088
同乡纪念文章
同城纪念文章
人物名单
首页
检索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