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大变化,战区大转移,山纵一支队先后向新蒙地区集中,失去了嵩山抗日根据地。随着整个战局的变化,敌我友三方都在争夺沂蒙山区,尤其是国民党的顽固部队,盘踞在沂山、大崮山之间,向八路军挑起事端,制造磨擦,破坏抗战。面对这一新的局势,我山东纵队最高首脑机关,对战略防区作了调整部署。于1940年二月,电示马保三、周赤萍、钱钧率领一团主力和司政机关向纵队驻地靠拢,到蒙阴、沂水两县交界处驻防,成为纵队司令部直接指挥的主力部队。他们到达该地区,首先集中火力,挖地下坑道、埋上大包炸药,拔掉了旧寨、李家宅子两处伪顽据点。打通了北接泰莱、东连沭河以东的交通线。摧垮了国民党和地主土顽武装的封锁分割,把泰安、莱芜、新泰、蒙阴、沂水几块根据连成一片,以扩大游击战和运动战的作战地域。一支队一团调走,三团宣布成立。把原来支队队部特务连和特务营的四连为骨干,同几个办事处的中队合编成为第一营。原特务营改为第三营,番号总称是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一支队第三团。团长刘遇泉、政委王文介。马周钱三首长率一团离开临朐、由支队政治部主任艾萍同志全权负责。他只留了一个精悍的指挥机关,一部电台、几个参谋,一个加强警卫排和十多匹马的通信班。他依靠三团为主力,指挥办事处、区中队等地方武装,坚守着南北狭长的嵩山根据地。
正当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挺进日军的大后方与人民群众团结一致,坚持持久战,坚持游击战,寸土不让、寸地必争、浴血奋战的生死关头,国民党中央副总裁汪精卫向日本国天皇宣布投降。国民党政府、军队中的亲日派,跪倒在日军膝下,出卖民族、出卖人民,当了汉奸走狗。从南京中央到县区基层,成立了汉奸政权;军队变成皇协军,占据了所有的交通要道,筑起碉堡据点和铁丝网,对我抗日根据地实行分割包围的蚕食政策。身为国民党中央总裁、三军总司令、军政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自食诺言,消极抗日,退到重庆大后方,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纲领,密令其嫡系部队和特务机关,不打日本,专打共产党。总的战局也日趋恶化。驻青州、张店、兖州的日军,收编了一大批伪军,沿着益(都)临(沂)泰(安)石(日照)公路,设立据点,步步为营,点点蚕食。我一支队开辟建立的冶源、杨善、五井根据地,已被日伪军占领,逐步伪化。驻防在沂山南区的国民党沈鸿烈、于学忠的部队,与我八路军的内战磨擦,已经白热化。截断了我一支队与山东纵队联系的要道——南麻、鲁村镇,而且向我驻防三岔店的一营出击,使我们一支队三团处在了日顽夹击,腹背受敌的境地。当时这里的最高指挥员艾平同志,在逆境中运用游击战同敌人周旋的实战经验不足,对坚持巩固根据地的重大意义又缺乏认识,于是做出了撤离嵩山地区,向主力部队靠拢的重大决定。经过秘密而紧张的准备,于1940年4月的一个夜晚,所有主力、地方部队和穿便衣的地方干部,统一行动,全部转移。由暖水河、瑞头出发,向西经青崖顶的南坡,穿过南博山,朝着莱芜县北边的常庄、文字现山区进军。我当时还留在三营供给处,一头骡子驮满了账册和法币(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出的票子),山高路陡,驼骡负重,步步艰难。主任谭礼庭、粮秣助理王旭东和我全力协助老饲养员保护骡子的安全,爬山时我们把力量用在它的尾巴上推着前进;下坡时三人挡在骡子头前抓稳慢行,生怕驼马陷进深沟里。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又饥又渴,疲惫不堪,两眼朦胧似睡非睡的时刻,突然从前方的山头上,传来了清脆的枪声。从队伍前面传来口令,停止前进,原地休息。等了稍一会,前头传来口信说:“刚才的枪声,是放哨的民兵打的”。这里已是山东纵队四支队的防区,是廖容标“廖菩萨”(面容和善、视民如父母司令员的美称),亲自领导、开创的抗日根据地,再走三四里,就要驻防休息了。消息传开,躺在路边休息的指战员顿时活跃起来,饥饿疲劳,也很快消失。每个人都振作起精神,整理好军装,在儿童、妇女、民兵群众夹道欢迎的热烈气氛中,驻进了常庄、文字现一带的村庄,进行了三天的休整。从此,一支队三团撤离了坚持斗争两年多的临朐嵩山根据地,告别了生长壮大起来的本乡本土,踏上了新的征程。而且一边转移,一边战斗,部队像在大浪淘沙一样,逐步地发展巩固起来。从临朐到莱芜,虽然不足四百里,但对一支土生土长的抗日武装来说,却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在常庄驻防休整的第二天,供给处主任到团部开会回来,向我们讲了几件令人吃惊的坏消息。在从暖水河出发的当天夜里,七连连长孟庆山,以追回逃兵为借口,带着几个他的私人亲信全副武装叛变逃跑;九连连长赵益寿(是土匪头子赵益增的弟弟),也带着几个同流,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营长谭守基的亲信张云龙绰号张四老虎,生性粗暴,态度蛮横,经常腰挎两只匣子枪,显示威风,谁也不愿也不敢惹他。来到常庄驻防的当天晚上,他看到识字班的一个姑娘,在庄边放哨,其土匪的本性复发,把姑娘强行抱到场园棚里,进行强奸。被污辱的姑娘当晚报告了支队首长。首长指令保卫部,连夜查明情况。第二天一大早,这个当过多年土匪、生性难改的坏分子,被五花大绑的逮捕起来。从莱芜向蒙阴行军的路上,指战员们都目睹了张四老虎的狼狈相。此时此刻,八路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为主要内容的铁的纪律,一字一句地刻印在每个指战员的脑海里。
我们三团的防区,暂定在蒙阴黄庄一带的山区。艾萍调到纵队政治部另有任用,由钱钧担任指挥。并且利用作战行军的空隙,进行了组织调整和整训。充实了营连干部,从一团调来汤景仲任三营副营长(实际是营长);耿锡栋、韩学忠担任七连正副连长,张福堂任指导员。我被教导员叫去谈话,要我离开供给处,派去七连任文化教员,从此我开始了连队的战斗生活。与此同时,对八连、九连也派任了连长和副指导员。营、连的主要领导,全由共产党员来担任,与临朐时代相对比,可以说起了本质的变化。其次是合并改编地方武装,充实加强连营独立作战的能力。跟随三团从临朐撤离来的几个中队,首先派进有战斗经验的任队长(实际是排长),以此为骨架,组建成支队部特务连。还有几个排,充实到八九连。从老一团战斗中缴获更替下来的枪枝,对三个连队作了重点配备,同时成立了机枪班,调选个大、身强、作战勇敢的战士,担任机枪射手、弹药手,机枪班归连长直接指挥。再次,是严肃军纪、加强军政训练,淘汰落后分子,巩固部队成为政治工作的中心。支队司令部在黄庄前的大沙滩里,召开全军大会,由保卫部宣布了张四老虎的罪行,还有一名煽动带枪逃跑被抓回的逃亡分子,当众执行枪决。接着首长讲话,反复强调群众纪律是我军铁的纪律,谁都不能违犯,如有违犯者必须严厉地制裁。巩固部队,反对逃亡是当时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要求各营连干部都要深入开展“抗日光荣,逃跑可耻,逃亡是死路一条”的教育。大会之后,支队部做出决定:对个别出身不好,又害怕吃苦,很不坚定的分子采取主动淘汰的政策。在我记忆中印象较深的有原八连长衣传孝及其弟衣传仁;营部警备班的谭法玉,也是营长的亲信(此人当过国民党区保安队的团丁、也当过土匪),共七个动摇分子。特派员同他们一一谈话,让他们把武器留下,换上便衣,发给路费,离开部队回家。这几人通过顽占区,偷偷回到原籍。但他们本性难移,没过多么长时间,都去当了皇协军,继续为非作歹,欺压人民。直到全国解放后的一九五二年,在全国“镇反”运动中才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经过更换防区的实际考验和一系列的整顿,我们这支队伍,在政治素质方面,在作战能力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可以说比直辖大队改编为特务营时又有了飞跃的变化。所以纵队领导机关,把坚守莱、新、蒙三边根据地的艰巨任务,交给一支队三团来承担。三个营防区的划分是:莱芜城东的颜庄、新泰城北的北师店山区是一、二营的防区;新泰境内的土门、龙亭,蒙阴境内的上下温村,一直延伸到沂水县的旧寨、坦埠,在狭长数百里的山区里,一支队司令部和我们三营流动坚守。向西向南,监视据点里的伪军,随时打击出动抢粮、抓丁修筑碉堡的敌人;向北防御、反击国民党反共部队的进攻。坚守东西连系的大通道,保证胶东、渤海、泰莱以至鲁西、冀南等各个抗日根据地与一一五师、第一纵队之间的密切联系。日本侵略军为达到封锁、分割我军的目的,时常采取扫荡、奔袭等手段,寻找我指挥机关作战。1940年麦收还没有结束,钱钧司令带电台一部,一个特务连同我们三营一起,驻防在蒙阴黄庄。一天的夜里,突然接到紧急情报,泰安、莱芜、新泰城的日军同时出动,目标是奔袭合围黄庄。天刚刚亮,钱司令命令营长、教导员率领八、九连抢占大沙河南侧的小山头,严密注视着敌军的动向。副营长汤景仲指挥我们七连和特务连固守黄庄。我们子弹上膛、刺刀出鞘,严阵以待地守候在村头的高地上。日军从西面、北面搜索前进,机、步枪响成一片,村子里的乡亲们,纷纷逃难,跑到山沟里藏起来。从营长到所有指战员,个个心急如焚,眼巴巴地观望蹲在小山包上的钱司令,期望他尽快下达突围的命令。但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身经百战的红军指挥员,此时此刻却不慌不忙,沉着应战,手举望远镜察看着敌人。接上火之后,钱司令这才与警备班一起,在我们七连的掩护下,跨过大沙滩,登上营部控制的阵地。我们七连分成两个梯队,后队掩护,前队撤离,边打边走。敌人攻进黄庄扑了空,朝着沙滩和南山,机关枪像泼水似地疯狂射击。八连留在山上,继续监视敌人,其余部队全部在棋山冠集合吃饭休息。据便衣侦察报告,鬼子兵分散在庄外,生火吃饭,东倒西歪地睡到日头偏西,匆忙地向回逃跑而去。为防备日军的再次奔袭,我们等到天黑,来了一次急行军,转移到两县的山峪里休整待命。在战斗总结的营连干部会上,汤景仲给我们讲了钱钧司令员指挥作战的艺术。他说:钱司令为什么不提前转移,坚持到鬼子进庄交火后才撤离,这其中包含着很深的军事理论。当敌人势力大,分几路向我军奔袭包围时,我们的指挥机构如果过早转移,这样敌人就会向新的防地扑来,迫使我军与其作战,使其奔袭成功。如果像此次坚守黄庄一样待敌军来到阵前,双方交火以后,再有准备的撤离,让敌人扑空。这样敌人的原进攻计划被打乱,由主动变为被动。找不到目标作战,敌人势必惊慌失措,士气低落;再加上急行军造成的疲惫,战斗力就会大大削弱。我军指挥员就可以由被动变主动,按照当时的敌我实力,采取反包围消灭敌人,或者转移阵地甩掉敌人。我们听完营长的一番话,对钱司令的军事指挥艺术、作战经验非常佩服。所以在以后的战斗、战役中,只要钱司令同我们在一起,就感到放心,感到有胜利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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