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三五年十月,中央红军突破了天险腊子口,来到了甘肃通渭。自从离开中央苏区以来,由于连续的战斗行军,同志们的体力都已消耗殆尽。部队中,不仅行军掉队的现象很严重,而且大伙思想上的疑虑也很多。“走到哪里算个头呢?”“哪里是我们的目的地?”已成为大家谈论的中心。部队迫切需要很好的休息一下,可是敌人不允许。我们必须迅速地通过西(安)兰(州)大道和平(凉)固(原)大道。因此,上级决定在通渭休息一天,继续前进。就在休息的这天下午,我们红一纵队卫生队,忽然接到了召开支队副排长以上干部会议的通知。
会场设在城东的一所小学校里,校舍不大,泥土地,整个会场除了摆了个讲桌以外,再无其他陈设。我们二百多人,搬来许多石块、砖头当凳子,坐在屋子里,离开会还有点时间,同志们彼此交谈着,有的在互相摆谈着自己部队的情形,有的在估计着开会的内容。坐了一会儿,聂荣臻政委陪着毛主席来了。顿时,整个屋子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异常兴奋地注视着毛主席。毛主席那原本魁梧的身体,显得有些消瘦了。他慢步走进会场,带着慈爱的笑容扫视了一下所有的人,然后微笑着问候道:“同志们好!”.“主席好!”我们的回答是那样响亮、整齐,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喊出了很久就埋藏在我们心里的话。
毛主席微笑着,向我们摆了摆手,然后便用他那洪亮的声音从容地开始了讲话。他讲了很多,从长征的意义,讲到敌人的失败,我们的胜利。许多没有参加开会的同志,听说是主席在作报告,也都纷纷赶来听。顿时,小学校的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毛主席说:“我们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九月,已经经过了十个省,走了两万余里,打垮了敌人的前堵后追,战胜了种种困难,你们都是革命的珍宝,是民族的精华。同志们都很辛苦了,可是我们还要加一把力,明天还要继续前进!”主席刚讲到这里,有的同志便问道:“主席,我们要到哪里去呀?”
主席丝毫没有因为有人插了他的话而不高兴,他和蔼地回答道:“到抗日最前线去。我们首先到陕西北部与陕北红军会合,然后,哪里有侵占我们国土的日本鬼子,我们就到那里去消灭他们!”“到陕北还有好多路呀!”一个人问开了,又有人问起来。毛主席回答道:“千把里路。如果每天走六十里,十七天就可以走到。怎么样?行吗?”“行!每天走七十里也可以!”“每天走八十里吧!争取早到早去打日本鬼子!”会场上变得活跃起来,仿佛大家不是在听主席作报告,而是同自己的战友在谈心。毛主席看同志们热情很高,又向同志们详细介绍了陕北的情况。最后,毛主席说:“我写了首诗读给你们听听,不知行不行!”接着,毛主席便雄壮地朗诵起来: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这首诗,由于时间和文化水平有限,我当时并没有记下来,后来看到了毛主席的诗《长征》,可以断定主席当时朗诵的正是这首诗。随着毛主席的朗诵,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那高入云霄的五岭山脉,又回到了惊涛骇浪的金沙江和大渡河畔,又回到了那终年积雪的雪山和荒无人烟的草地。当往日的艰难困苦一幕幕掠过我们的脑际时,就感到摆在我们面前的进军路程和艰难困苦,是多么渺小啊!毛主席那伟大的胸怀,英雄的气魄,和对革命充满着高度的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我们,激励着我们,使我们感到有移山填海、开天辟地的力量。毛主席诵罢诗句,全场响起了长久的掌声。
毛主席微笑着看着我们,连连向我们摆手,说:“在座的同志有不少人是革命的知识分子,你们把我讲的这些,也编一个《到陕北去》的歌子。现在就编,编好后给我看看,晚上就教,明天就边唱边走!”毛主席整整作了两个钟头的报告。他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们每一个人,使我们的眼睛亮了,疲劳全消失了。同志们都充满着胜利信心,整个部队士气高昂,热情洋溢。许多行军需要坐担架骑毛驴的同志,也自动提出了不坐担架,不骑毛驴……当晚,第一支队宣传部长彭加伦同志,便编好了《到陕北去》的歌子。第二天天刚亮我们便出发了,行军的行列里,到处都响着《到陕北去》的歌声:陕北的革命运动大发展,创造了十几县广大根据地。迅速北上会合红军二十五、二十六军消灭敌人,争取群众,巩固发展陕北红区建立根据地。陕北的革命运动大发展,创造了十几万赤色的军队。迅速北上会合红军二十五、二十六军消灭敌人,争取群众,高举抗日鲜红旗帜插到全国去!
在毛主席的率领下,我们肩负着民族的希望,用激昂、雄壮的歌声伴随着坚定的步伐,又经过了十八天的行军和战斗,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一日胜利地到达了陕北根据地的吴起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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