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庭生活回忆
我的祖籍是山东省文登市苘山乡西高格庄。一九二一年十月初十我就出生在这个庄的一个贫农家庭里。当我记事的时候,家里有伯母、父亲、母亲、三个姐姐.一个哥哥,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成员。三个姐姐都十分爱我,争着抱我这个小弟弟,教我学说话、教我学走路。有好吃的都是先给小弟弟吃。家里虽然很穷,回忆起来我的童年是幸福的。听我父亲讲,爷爷是雇工,给本村大地主张秀东赶马车,伯父是木工、父亲是瓦工,父子三人挣的工钱盖了五间草屋和两小间厢房。砌墙的石头都是父子三人在山上自己劈的。家里种的农田都是父子三人在村的西南荒山顶上开的二亩地,又在东南山上上开了三亩荒山地,在离西高格庄二公里的北大草场开了三亩荒山地。自从爷爷、伯父去世后,父亲就以种粮为主养活全家人口。雨水好,丰收年,每亩地能收百十斤粮。另外租本村大地主张秀东四亩地,不管是丰收还是欠收,每亩地要交租粮五十斤,一斤也不能少。欠收年收成少,地租一交所剩无几。
那时我家里穷的连买一小盒火柴的钱也没有,怎么生火做饭?都是我母亲到邻居家搞点火种,放在草里夹回家来,慢慢的、轻轻的吹一吹就着了。第二种取火的方法是,我母亲用黄草纸卷一个纸捻子点着了,用完后再把纸捻插到小竹管里把火闷死。用的时候,把纸捻慢慢的抽出来和火石捏在一起,用小钢火镰(即是一个小长方形的钢板)向火石上一擦,火星落在纸灰上就着了,再轻轻一吹就有火苗,即可生火做饭和点灯用。什么是豆油灯?就是把豆油倒在一个碗里,用棉花搓一个小棉花捻,一头放在油碗里,一头靠在碗口边上,点着即可照明。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没有烧过开水喝。我家有一个缸能装四桶水,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渴了就用葫芦瓢从缸里舀凉水喝。为什么不烧开水喝?做饭的烧柴都很缺,哪里有柴烧开水。
家里穷的买盐的钱也没有,不吃盐不行,怎么办?我同本村的邻居郑福有,每人推一个木轱辘独轮车,到七十多里的海沙滩上,挖一个窝海水渗出来,舀到两个大桶里盖好,推回家来把盐水倒到锅里,用细火烧,待水蒸发后,厚厚的一层白盐粘在锅上,我母亲用铲子轻轻的铲下来就是食盐。
旧社会穷人家是伏天好过,光着脚板下地干活。到了冬天就不行了,身上没有棉袄、棉裤,炕上没有棉被是不能过冬的。(什么是炕?炕就是我老家用土坯,砌成的睡觉用的长方台,内中有孔道,跟烟囱相通,用以烧火取暖。)我家盖的棉被,身上穿的棉衣,都是我母亲做的。我母亲是一位农村缠足妇女,为人忠厚善良,爱劳动。全家人穿的衣服都是我母亲做成的。她手很巧,不仅会弹棉花,而且会纺线、织布、染布,会做饭,村里数一数二。贫农家庭的人,一套棉衣是:新三年(就是做一套新棉衣穿三年)、旧三年(就是穿过三年的棉衣布面翻过来,洗一洗浆好再穿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就是旧棉衣破了补一补再穿三年)。从我记事起,家里人没有吃过炒的菜。做饭时,锅里是玉米而饼子、地瓜,有时是:地瓜干,锅里舀上一碗水,再把碗翻过来,上面坐一个小盆,再把洗玉米面盆里的面水倒在小盆里作汤喝。一年四季都是吃我母亲做的成萝卜干。
穷人家的生活,每年春天特别困难,地瓜干也吃不上,吃什么?吃的是每年霜降之前,我母亲到芋头地里(即是地瓜),把芋头秧的嫩头剪下来,用半开的热水烫一烫捞出来晾干,要吃的时候就用水泡开,用刀切细,放点玉米面拌好上锅蒸熟了吃。每年春天,都到山上去挖野菜吃。
二、终生不忘妈妈讲的一个故事
家里虽然很穷,但是我却受到了父母的良好教育。我七岁那年春季的一天,母亲带着我到西南山地里去挖野菜,在休息时,妈妈坐在地上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大意是:靠近东海边有一个王家庄,全村都是靠打鱼为生。村里有一位王二嫂,因男人下海打鱼遇难未归,王二嫂就带着四岁的儿子,王小宝讨饭为生。
当王小宝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在一个伏天,他洗海水澡回家的路上,小宝看到路边有一个卖鱼的人,还有两个人蹲在那里买鱼。王小宝走到跟前,弯腰一看,回头就往村里走去。卖鱼的人忽然感觉到,好像自己的鱼少了一条,卖鱼人抬头一看:有一个洗海水澡的小男孩,全身无一根布丝,甩着两只小手往村里走去。卖鱼的人又一想小孩不会偷我的鱼,可能是我自己记错了吧。
王小宝一进门,王二嫂惊喜的问道:小宝,你手里的鱼是从哪里来的?
小宝笑着说:偷的。王二嫂一听说是偷的吓了一跳,忙说:如果叫卖鱼的人捉到你,要打你个半死!小宝高兴的说:没有事,我趁着卖鱼的人没注意的时候,从那个买鱼人的跨裆里拿出一条鱼,咬在嘴上,我甩着两只手往村里走来,卖鱼的人也没来追我。
王二嫂一听高兴的说:我聪明的小宝,她把鱼接过来掂量掂量,这条鱼约有二斤多重,这比讨饭好得多。从此以后,王二嫂就带着儿子,一边讨饭,一边偷。
当王小宝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一次偷县里银行的钱,被官府捉到了,判了死刑。这时王小宝苦苦哀求官府说:我家有个老母亲,死前我要见老娘一面。
官府一听:王小宝还是个孝子,就派两个解差的押着王小宝戴着手铐、穿着罪衣来到了王家庄。村里人都不知道王小宝犯了什么罪,戴着手铐被两个差役押送到王小宝的家门口,全村人都出来看。王小宝的母亲看到儿子穿着罪衣、戴着手铐,吓得两眼发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小宝看到母亲哭着说:我偷银行的钱被判死刑,在我死前请求妈妈让儿再吃一口奶吧。小宝边哭边说边跪下。王二嫂看到儿子哭得可怜,便坐下来解开衣服,把奶头送到小宝嘴里。小宝一口把他妈妈的奶头咬掉了,鲜血直向外淌,痛得王二嫂昏了过去。
王小宝怨恨的说:当初我偷鱼的时候,你要是严加管教,今天我就不会犯这个死刑罪。
故事讲完后,母亲对我说:孩子,一定要己住,再穷要饭吃,也不做小偷。母亲的教导牢记在心,我终生不忘。
三、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
什么是牛马不如的生活?有些人只知道这句话的名词,但他没有亲身体会。我在十八岁那一年的春天,家庭生活特别困难,卖自己开的那几亩荒山地也没人要。我父亲与地主联系要我给地主当长工。
地主对我父亲说:你小儿子来,我要,一年四十块大洋,明天来,我明天就一次付给你四十块银元。父亲含着眼泪说:我真舍不得叫你去。我回答:老爹不要难过,为了全家能活命,我明天就去。这家地主也姓鞠,名叫五十子。因老地主五十岁得子所以取名五十子。五十子是个小地主,他同伙’汁同住一个屋、同睡一个炕。每天夜里地主最少也喊我两次起来,给他的两头驴填草加料。
这时,我在想:五十子,你既然醒了出去解小便,为什么不能给你的牲口加料填草,非要把我喊起来。每天天还没亮就把我喊起来下田干活。
春天向地里送粪时,地主既要我赶着两个驴驮粪,还要我挑一担粪。地主不把穷人当人看,他关心的是他那两头驴。地主五十子首先嘱咐我:给驴少驮点,别累坏了我的牲口。地主五十子怎么不说:你少挑点,别累坏了你的身子。没有,一次也没有!穷人家孩子的命,在地主眼里,还不如他那两头驴的命值钱。白天下田干活,雨天地主也不让我休息,要我在屋子里搓绳。
地主东边住了一家姓鞠的,名叫鞠生。排辈我叫他叔,他是做小生意的,他经常对我说:五十子不把你当人看待,起五更、爬半夜,还不落好,一年才挣四十元钱,明年跟我干,一年最少也能挣个百八十元。
一年的合同期满后,我就帮助鞠生叔做生意。他有两辆自行车,一辆旧自行车给我骑,帮助他到威海市去买货,带回来帮他到集上去卖。鞠生叔的生意越做越好,到了秋天他就在农村买花生米运到威海市去卖。我和邻居鞠奎哥每人做了一个独轮胶皮轱辘车,帮助鞠生叔搞运输,从高格庄到威海市七十多华里,每天往返一趟,每趟能挣两元钱。农闲时,帮助鞠生叔搞运输,农忙时就同父亲、哥哥在家种田,我家的生活好过了一点,但仍是半粮半菜。
四、党指引我走上革命的道路
西高格庄人都夸奖我为人忠厚老实,爱劳动,耕种收割样样都会干。作风正派、不吸烟、不喝酒、不赌钱。我是一心一意种田,多打粮食养活全家人口。我们家乡地区有个国民党杂牌军队,叫郑专员部队,在东西高格庄驻防时,郑专员听村里人夸奖我,他就托人动员我参加他的部队,享受上等兵待遇,每月二十四元,我母亲说:“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钱再多也不当兵”。我宁愿给地主当长工,一年只挣四十个银元,也不当兵,想要我当兵比上天还难,除非太阳从西面出来。可是谁也没想到经过共产党的三个月的思想政治工作,在一天的深夜里,我偷偷的离开了家参加了八路军。那时是在一九四三年,文登县由敌战区变成了游击区,日本鬼子都收缩到文登城里去了。其他炮楼多是二鬼子看守。白天是日本鬼子的天下,夜间就是八路军的天下。过去的村长都是本村大地主张秀东干村长,变成游击区后,他怕八路军,硬是把我推选出来当村长。白天应付二鬼子,夜里为八路军办事。我当村长不到半年的时间,一天的夜里,八路军把游击区的村长,一夜之间全都逮到解放区培训三个月,经过三个月的政治教育,使我认识到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是人民子弟组成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是抗日的军队。八路军的任务就是打败}j本鬼子解放全中国,使老百姓都有地种、有饭吃、有衣穿,过着社会主义的幸福生活。我亲眼见到解放区的县长帮助农民在田里锄草,八路军帮助农民在田里收割。一边劳动、一边唱歌,那种欢天喜地的劳动场面,我从内心里感到:这是另一个天地,从来没见过。回村后,解放区的美景,老是在脑子里转,我要参加八路军打鬼子解放全中国,让老百姓都像解放区人民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经过共产党三个多月的思想政治教育,提高了打败日本侵略者,解放全中国的认识和觉悟。于一九四四年八月的一个夜里,我偷偷地离开了家,找到了文西县区中队参加了八路军,从此,党指引我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我的原名叫鞠维荣,为了不株连家,从此改名叫鞠贵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