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大娘

18056 发表于2020-05-31 10:33:17

    我五娘死了!她在一个风雪的夜里,赤身露体,死在尖家庄北的那个松林里!

    她为什么这样死去呢?说来话长:在我还不记事,我五大爷就早亡了。据说他本来就有病为了“冲喜”才娶的五大娘,可人娶来了,病也未冲好,他却离开了人间,抛下了年纪轻轻的五大娘成了寡妇。

    五大娘长得挺标致,白面皮,大眼睛,眼窝里还长个黑痦子,据说这痞子长得不是个地方,要长嘴角下就好,是个吃痞,能吃一辈子好东西,享一辈子福,而长在眼窝里是个哭痦,流一辈子泪,受一辈子罪。为此她娘说:要早知这样小时用石灰凿去就好了。可现在晚了,她现在已妨死了丈夫。连个孩子也未生养,又成个“绝户头”,真是祸不单行,这万恶的黑痞子!丈夫死后,地让我老鸹大娘家给种着,她一人单过,同我家住一院,俺住堂屋,她住西屋,虽说分了家,和未分差不多,她做了好饭先给我吃,我家包了饺子,娘总要我先端一碗给她尝尝。总之俺两家里很和睦的。有时,她高了兴抱起我来:“你叫我什么?”我便放开嗓门“五——大—一娘!”于是她象喝了杯蜜水似地应声“哎——!我的好孩子!”她笑了,笑出了银铃一串。

    她娘家姓莫,家中只有娘和一个弟弟,是穷门小户的庄户人家,住在我村西边六、七里路的黄崖山下的黄崖村。她经常带个红包袱走娘家包些桃杏梨枣的给我们这些当侄们的吃。记得有一年夏天,她从娘家带来的杏子来逗我:

    小孩小孩要认清,大人唱歌他们听;小山杏,甜狗腚,吃了核,没了命!于是她笑着对我说:“这是小山杏,肉甜,可不要吃核,核有毒,吃了会毒死人的。从此我才分出什么是山杏,什么是吧哒杏。吧哒杏大,核不苦也无毒能生吃;小山杏的核,要用水泡上两三天,把毒浸出后才能煮咸菜吃。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一天我听老鸹大娘对三大娘悄悄说:“你三婶,听人讲五份里(指五大娘)在她娘家有相好的了,真是个贱骨头,凭这份家业不守,还要飞!”这时三大娘不相信地摇摇头,而老鸹大娘又说:“风不来,树不响,你没听人说丁旺庄那座牌坊的事……”

    在丁旺庄后的大路上,有座节孝碑,修的可阔啦,高高的眉上刻着“玉洁冰清”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上面还刻着那么多的花呀,云呀,又是马呀轿的,剔透玲珑,活灵活显。传说这是丁旺庄一个寡妇修建的。这牌坊修得虽阔,但在坊上缺少那块顶石。按规矩,上这块顶石时,寡妇要坐在石上,石匠才把石用力拉上去,如果寡妇从石上掉下来,就说明寡妇不贞。但在上这块顶石时,却找不到寡妇了,她到哪去了呢?传说她爱上了一位年轻艺高的石匠,在竣工典礼的前夜,带上一包袱银子,拉着那位石匠偷跑了。所以,这块顶石仍放在这坊下,才留下这个笑话。

    有一年春天,我娘见五大娘手里很拮据,给她出了主意,要她养蚕,她高兴地说:“行!这东西我在家为闺女时也养过。”于是她就养起蚕来了。开始蚕象线头似的那样小,不几天后蚕就长得象虫那样大了,小针线筐盛不下了,移到筛子里,后来长得象豆虫那样大,就移到席上。这时,我已经上学了,一早一晚的我也帮助五大娘采桑养蚕。我很愿干这活,因为桑树上结桑葚,熟了紫黑,我们叫它老母猪奶子,吃起来好甜!为此,我总是边采桑,边摘桑葚,吃得嘴头乌不留的黑;有时,我还在兜里装些带回给弟弟妹妹品尝。这天我采桑回家,正赶上五大娘在烙煎饼,我放下桑叶对她说:“五大娘你快张开嘴!闭上眼!”,“干什么?”“你甭问,叫你咋着你咋着!”于是她就照办了。我忙向她嘴捂了一把猪奶子:“小山杏,甜狗腚……”我还未说完,就挨了一竹劈子,于是就摸起个煎饼就上学去了。谁知刚进学校,同学们就嗷号了:“都来看呀,黄鼠狼偷煎饼来了——嘴上乌黑头上还有糊子!”

    蚕宝宝白花花的在席上唰唰地吃着绿油油的桑叶,她们不久就要上“扑子”做茧了。五大娘要我给折树枝给蚕做“扑子”,我正走到南沟边上,就听到正在那儿洗衣的老鸹大娘与三大娘说:“你听说了吗?五份儿又和二先生勾搭上了!”,“真的?…‘是我亲眼见到的,二先生还送她块花手巾呢!”这时三大娘叹了声:“真是兄弟媳妇嫁大伯——高升一阶了!”当我听了这事忙对娘说了。她听了很生气:“这是嚼舌头!”后来我又听娘对爹说:“老鸹嫂象个败事的山老鸹,有影没影的乱呱呱,你应叫咱娘说说她……”

    事儿是这样的:那天我娘在门前大槐树下剥玉米种,五大娘采桑回来。她抱着一捆桑枝顶着个花手巾,被风刮到了身后,这时二先生去教学,路过这儿,于是他忙拾起手巾,递给了五大娘,就这样一回事,却被老鹊大娘传成了给五大娘的信物。谁知在我向娘说这事时,却被五大娘听到了,她怎么受得了呢?于是她就跑到自己的房里偷哭起来,并且,把结婚时陪送的那对绣花枕头撕成了碎片,撤了一地!后来走娘家去半月未归。家里养的蚕若不是我娘给代喂,甭说作茧啦,而早就会饿死了。从此之后,她今天去明天回的象个织布梭子,奔波在走娘家的路上,她脸不洗,头也不梳,蓬头垢面,一个娟秀的少妇,竟成了这样:颠颠倒倒,精神恍惚,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不知是谁给她起了个“五疯子”的绰号。

    呵,她是疯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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