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爷的外号叫犟头,加上口吃,“犟’’起来,伸脖瞪眼喷吐沫星儿,我想笑而又不敢笑。
一天早,街上传来“香油果子(油条)大烧饼”的叫卖声.他要“光顾”,一看烧饼不大,就“翠”了起来:“你,你的烧饼怎大的?”这时卖烧饼的老汉便顶了他一句:“不大,你能一气吃15个吧!“能I”于是立即就打起了赌来,能吃上15个白吃。否则加倍付钱。15个马蹄烧饼足有3斤。他不但一气吃光,另外还“就”上了5个油条,把卖者吃长了脸。他又问:“你的烧饼大不大?”卖者认输了“不大,不大,小行了吧?”于是我三大爷却又把吃的东西如数付了钱,这时卖者却哭笑不得地说:“真是个犟头!”
“眼见是实,耳听是虚”这是我三大爷的口头禅,也是他对人处事的原则。有次我三大娘请来个神婆给她家孩子看病。竟被我三大爷碰上了。他指着我三大娘的鼻子说:“是,是你请来的?我,我亲眼见到她(指神婆)的孩子都得病死了,她韵仙哪去了?”这时我奶奶便劝说道:“既然请人来了就让她给孩子看看吧!’’‘‘不行!她装猫变狗的全是骗人图财l”结果,还是被她“轰”走了。从此,他家谁病了也未再去求神婆。
在抗日战争初期,我区民主政府的工作同志,在我三大爷新盖的屋墙上写了一条大标语,当他下坡千活回家后,一见标语就火了,便摸起铁锨就去铲。这时,我父亲忙向他劝说:“三哥,这是宣传抗日的,不能随便乱动呀:“可他三角眼一瞪说:“怕,怕什么。我家的墙我当家,谁,谁也不准在这里乱划拉l”他的犟劲上来谁也劝不下,结果这标语还是被他除去了。这一“犟”可不是吃烧饼,轰神婆的事儿了。连他自己也未想到竟把他“犟”到“茄棵”里去了…..
他反对抗战吧?不,日本鬼子多次扫荡沂蒙山区,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的恶行,他是亲眼见过的。特别是他的三儿被扫荡的鬼子抓去下了关东的矿井,至今生死未卜,可说他恨透鬼子,他常咒骂:“小,小日本是恶狼,早晚会,会碰上猎枪!”猎枪在哪呢?在台儿庄大战:中央40军把一队日军追到了垛庄。围起来打了一夜。当时我三大爷知道消息后,而自动跑上阵地去运炮弹,抬伤员,他回来后兴奋地逢人便说:“看中央军那大炮,那机枪,可历害了——打得小日本鬼哇哇嚎,地上爬……”
他对八路军又点头又摇头,他认为八路军真心抗日,能吃苦、讲纪律、爱护老百姓,这些他都赞成,就是武器太差,老是开会,写标语,唱歌的,所以鬼子来了,只好同百姓一齐钻山沟他铲标语的事被区民主政府知道后,把他传了去。在审他时,他毫不隐瞒地讲了一些歪理:“抗日抗日我拥护,写标语、唱歌能打倒鬼子吗?标语写在我家的墙上,鬼子要扫荡烧房子,我,我上哪住去……”
经区里调查了解,认为他铲除标语的错误属于思想认识问题,只押了他三天,经我村宋金标(地下党员)作保把他放回。
对这问题可算“宽大处理”了,而他由于对自己的错误认识不足,感到冤得上,又觉得太丢“面子”,因而,他想闯关东,为了路费把一头大牛竟牵到东乡河洋集卖掉。可在这时,连他自己也未料到,他卖的牛钱竟被在他在心目中“最能打鬼子”的中央军敲了他的竹杠。从此,他便大骂中央军:“奶奶的,狗日的变了,变的不打鬼子,专败坏老百姓!”
1943年冬天,他去费县去买牛,牛未买着却带回一个象当年40军在垛庄打鬼子样的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八、八路军,把,把国民党新、新编36师、师长、日本鬼子的“剿共总司令”,刘、刘黑七(刘桂堂)打死了;老、老百姓抬着尸游街,我、我亲眼看见了。像头死猪:柱子据点修得象象铁桶,被八路军的“神炮”(炸药包)给炸平了,八路军真是英雄,为老百姓除了一大害,立了一大功!”
从此之后,我三大爷变成了老积极,送闺女上识字班,支持儿子当民兵、参军、拥军,支前样样跑在先。我当了庄户学校老师后,有一天提了桶灰浆要写标语,被他见了,而悄悄对我说:“到我家屋墙上写去!”我向他耍了个鬼脸:“这次你同意啊?”这时,他有不好意思地说:“你,你哪把壶漏偏提哪把{”于是我便在被他铲去标语的地方,写上了八个庄重的大字:“抗战必胜,侵略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