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好不多,离休后除看看写写之外,那就是爱听听音乐了,特别是对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革命唱曲,往往听起来就入迷,因为这些歌曲大都是我所唱过的,她曾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
我生长在沂蒙山区,那儿是革命老根据地,那时随着家乡人民抗日的兴起,人民的爱国爱家的激情无比高涨,为此,竟然在山高皇帝远、一向被人认为经济和文化贫瘠的这块土地上,兴起一个如火如荼的唱歌浪潮和秧歌运动的巨澜呢!真可谓是个奇迹。
那时,我们这些青少年可说唱歌唱迷了,而时时把歌放在心上,挂到嘴上不仅在会前唱,会后唱,上坡唱,放牛唱,推磨、碾碾,做饭烧火……时也唱,真是个“男女老少都歌唱,时时处处有歌声”。
特别是每逢到村里或区里开大会时,这那是会场?在开会前,往往是一次歌咏大赛,几百人,几千人甚至是上万人,都参与集体大会唱,不是这村与那村“啦啦”,就是那村与这村拉拉”。“西长明——来一个l"‘‘南蓉芙——来一个”每当唱罢一只歌后,便响起一片潮水似的掌声:“唱得好,唱得妙,狗咬鸭子呱呱叫!再来一个要不要——要!”又是一阵潮水般的掌声。记得我有位大奶奶,已有70多岁了,夏天常在村中那棵大槐树下捻麻绳,每当识字班课前唱歌时,我就见到她的嘴动,我心想:“莫非她也在学歌?”于是我便对她说;“大奶奶,你也唱支给我听听吧!”这时,她把大嘴一张说:“我一辈子关在家里,围着磨台和锅台转,可没赶上你这个乐时候,那会唱什么歌呀!”这时,我又劝说:“唱歌不分老少,你会什么就唱什么吧?”于是她就真的唱起来了:
“六月里三伏好热天李文生放学来到瓜园来到瓜园为何事呀见一位女婵娟
年方二八赛天仙……”
她长岛这儿,忽儿想起了什么,就停下来了,她说:“这是当闺女时学的,妹呀郎的不兴唱这了,我还是唱个新学的吧:东万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大救星
呼儿咳呀他是毛泽东……
这时,识字班队长听后“吡”地声笑了,大奶奶问:“我唱错了?这时,我忙解释说:“意思没唱错一一一只是把大救星和毛泽东唱串了位!”于是她摇摇头说:“年老了,脑子浑,该打嘴!”她在开头唱的那段民间小调,后来我才搞清楚,是《何太爷审问青羊》中的一段,它计有二百多句,是一个曲折动人的断案故事,并非是下流小调,可惜她在当时没有唱完,我也认为这是下流小调也未记下来,直至今日才感到惋惜。
还有一个曹子芹,他是莱芜人,1944年他来我村教小学,那时,他将近50岁了,人长得清瘦,但很乐观而有风趣,是个很有学同的人,记得泡写的《养鸡常识》曾在《鲁中大众》报上连载了数期。那时,我已在村当了庄户学的小老师与他打的交道最多,他说:“你这个小老师,比我这个老老师有办法,你办的庄户学是灵活多样有生气,把我的学生都领跑了!”这时我笑着说:“我可没有作瓦解工作,我一定把你的逃兵动员归队!”
他有个外号叫“格登代”,这是我村人给他起的,因为他来我村任教后,正在开展“减租减息”,他为配合这一工作,在学校里教了支《谁养活谁》的歌子,这歌开头就是“格登代,格登代”所以,这“格登代”就成了他的代号了。
谁养活谁呀大家想一想地主穿得衣,地主吃得粮
若没我们种地人
庄稼不会自生长……”
这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但又不简单,而由于劳动者长期受地主的剥削,却把这个理给弄倒颠了,而地主说什么,我把地让你种这是对你的恩赐,否则,你就会饿死。而在减租减息时,由于没把道理宣传透,而有的佃户从东家减来租,觉得这是“东家身上的肉,安在自己身上不公道”,我村佃户段汝守就是一例:他将白天减来的租,在夜里又给东家送回,当他听到夜校在唱这歌时,才醒悟了……
解放区里唱的歌真多,有多少呢?谁也数不清。当时,那个年轻男女,不会唱个30支20支的,我有个手抄本,计有80支歌,不过当时最流行的歌曲也有几十支,如《东方红》、《你是灯塔》、<八路军战歌》、《十八集团军》、《解放区的天》、《打蒙阴城小调》等,这些歌,可说是流传广,久唱不衰。
当时,解放区的歌这样多,是从哪里飞来的呢?有些并非来自大词曲家之手,可以说有不少是业余作者写出来的。那时,作为一个庄户学校教师的我,也为了配合工作的开展,曾用“秧歌”这个“瓶”,装过《换脑筋》和《庄户学校之歌》的酒,谁想《换脑筋》一歌曾飞出了我们村,这连我也是想不到的。当时,学歌并无歌本,除学校教唱之外,主要是驻军教唱的,再就是从外村传来的。那时歌迷多:赶集、串亲第一件事就是学歌。不管在哪,一遇上区上的,或八路军同志,就要粘上去要歌。真是时世造人才,所以,在那歌海里出现了许多金嗓子,银嗓子,小指挥。不过在后来因形势的发展,部队和地方干部南下,而那时解放区还不可能去办一些歌舞、音乐学校,所以,有许多金嗓子未能深造成才,都半途丽废了……现在想想才感到有些惋惜!
我的那本手抄歌本,在我参军后,在解放战争前夕,部队为了轻装简从,在胶济线上的金岭镇就被减下来了,说是送到广饶县存放,后来也未“物归原主”。如果,留在今天,再教儿孙们唱唱,也是一大趣事,因为年纪大了,时隔50多年了,有许多歌,已被忘的残缺不全了,有的连名字也想不起了。即便还有未忘的,但我这哑喉破嗓的又再怎唱呢?我已买了个录音机,而正在想着录一盒我那时所唱的一些歌曲,在茶余饭后听上“一支歌”,也许是我晚年一大乐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