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8月,我随北撤部队回来以后,随县委机关驻守在田黄以东颜家庄、大山头一带。一天,瓦峪村一位干部到县里汇报工作,述说瓦峪村最近发生了区部遭敌人袭击事件,损失惨重,并告诉我说:“你家也遭到不幸。你父亲被敌人抓去,哥哥也惨遭杀害。你要抽空回家看看。”
我听到这一惊人的消息,悲痛欲绝。父亲一生老实巴结,省吃俭用,抚养我们弟兄长大成人,送我到洋学堂学习,跟私塾先生读书,并且毅然支持我参加了革命。参加工作以后,打鬼子、打蒋匪,很少抽时间回家探望双亲。现在家里出事了,我却全然不知。县委领导看透了我的心思,劝我回家一趟看看,但同时也担心我的安全。组织部长郝明义同志对我说:“你不要太悲伤,也不要冲动,现在回去恐怕不安全。”他跟贾世珍书记、张开诚县长商量后,最后决定还是让我回去一趟,并交代说:“回家后,要妥善处理家里的事,还要仔细了解一下瓦峪惨案的经过,回来向组织汇报。”
郝明义同志又递给我一支匣枪、部分子弹,以备不测。我装扮成赶集、走亲戚的,走小道、钻山沟,避开村庄,急行六七十里路,大约半夜时分赶到自家门口。
一进家门,全家人悲喜交加。我一眼看到父亲在家,激动的眼泪刷刷流了出来。我急忙询问家中近况,父亲说:“从你北撤之后,国民党到处宣传,说八路军都被赶到黄河里淹死了。还乡团反攻倒算,谁牵了他们的牛,谁分了他们的地,谁吃了他们的粮,都被地主老财夺了回去。乡亲们被逼得有家不能回,终日钻山洞,远走他乡,这苦日子什么时候熬到头啊!”我连忙问父亲和哥哥的遭遇,父亲接着说:“你在外边当八路,匪徒们硬逼我把你找回来。我说,‘儿子不知去向,上哪找去?’他们就把我抓起来,吊在保公所的一棵槐树上,严加拷打。多亏了乡亲们,几十人联名到保公所求情,保公所才答应罚买大枪一支,请客四桌,这才放了我。为买枪、请客,我卖了土地,倾其家中所有,眼下已倾家荡产了。不几天你哥哥,也被狗日的借故枪杀了。可怜你嫂子,带着两个孩子,东躲西藏,终日提心吊胆,没多久,两个孩子也受尽煎熬,连病加饿都死去了。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你嫂子远走他乡,半夜三更嫁了人。一家四口,全没了。唉,这是什么世道啊!”
家里遭受这次浩劫,原因也很清楚。瓦峪村恶霸地主董学俭,早年就与土顽马广汉、申宪武勾勾搭搭,日伪时期他又当上了伪村长,更加横行霸道,经常仗势欺人,父亲早就对他的霸道愤愤不平。有一次,他给日本人催粮、催款、派工,父亲说:“家里现在没有吃的,能不能晚几天?”董学俭听后,凶狠地说:“你敢抗粮不交?”边说边用一根大棍把父亲打倒在地,多亏了乡亲们前去说情,才未酿成大祸。后来,父亲一度病倒在床,有冤也无处伸。后来,抗战胜利了,人民政府逮捕了董学俭。在反奸诉苦大会上,父亲才有机会,与其他苦主控诉了董学俭的累累罪行。政府根据其血债累累,没收了他的家产、土地,并应群众的强烈要求,处决了董学俭。
47年,国民党反动派北上。董的家人随还乡团反攻倒算。村民中凡是种他家的地,分他家的粮,住他家的房,统统被董学俭的家人要了回来。这还不算,这些村民还要被打、被罚。除父亲被毒打一顿和罚款以外,工属徐印广的母亲被打断了腿;干部骆计文的父亲骆玉璞被吊到树上十几个小时,打得皮开肉绽,还要罚款罚枪。从那以后,骆玉璞的胳膊再也没有抬起来,成了残废人。我哥哥正是这时候,被还乡团杀害的。那天,哥哥正在路旁麦地里割麦子,正好还乡团从此经过。突然,一声枪响,哥哥一头栽倒在麦地里。后来,有人说,董学俭弟弟就在还乡团的一伙人之中。
哥哥死得好惨啊!
在家中呆了三两天,我强忍住悲痛,又暗地里找村干部、知情者,详细了解了“瓦峪惨案“的经过,回去后向领导作了详细汇报。1947年,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邹滕边区部分机关人员,民兵及后勤人员,连同老弱病残都撤离到黄河以北。解放区留下了部分精兵强将,坚持敌后斗争,保护革命军人家属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牵制敌人的有生力量,严厉打击地主还乡团的嚣张气焰。我敌后武工队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做出了大量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同时,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其中,国民党反动派一手制造的“瓦峪惨案”就是一个鲜明的例证。
邹县连青区书记黄亚东、区长郑来斌北撤之后,连青区暂由邹县县委组织部长周焕光、武装部长隋政带领武工队活动在连青山后的东西营、黄家林、枣沟一带。为了加强领导,县委组织部又任命陈士友同志为连青区委书记,周元功同志为区长,徐庆德为组织委员,领导连青区的革命活动。
随后,连青区武装与我鲁南军区的十五团、十六团在参加了莱芜战役之后,又返回田黄打了一个大胜仗。为了鼓舞老区人民的士气,打击还乡团的嚣张气陷,我区武工队由陈士友、周元功带领,先到北王、羊皮、尖山一带活动,狠煞反动派的威风,威慑那些反攻倒算的地主还乡团;另一路,由李怀兴、徐庆德同志率领,奔赴崔家口、黄山怀一带,镇压穷凶极恶的反动派,并在人民群众中宣传莱芜战役的胜利消息,田黄战斗的伟大胜利,发动群众磨米、磨面、赶做军鞋,支援前线,以迎接人民解放军的大反攻。
为了扩大影响,连青区委通过研究决定,于47年8月23日早晨,两路队员在瓦峪集合,召集各村村民在瓦峪集合,召开群众大会,声讨地主还乡团的滔天罪行。大会这天,人民群众自发地组织起来,认真听取区委领导的讲话,认清了当前的大好形势,真是群情振奋,令人欢欣鼓舞!遭受过反动派迫害的村干民兵,革命干部家属以及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有的抱头痛哭,有的愤怒控诉还乡团的罪行,有的要求政府坚决镇压作恶多端的地主还乡团,讨还血债!
大会开始之前,区委先往瓦峪村东西南三个方向派出了流动哨,北面因有周焕光、隋政等带领的游击队活动,所以未派哨兵。大约中午11: 00,国民党吴化文的部队,约一个团的兵力,突然从村北猛插进来,把瓦峪村团团围住。战斗打响之后,大街小巷一片混乱。区中队组织力量进行反击、突围,因敌人有备而来,攻势相当强。最后,敌人把区中队压到村东头,敌我双方展开一场激战。敌强我弱,战士们就穿梭于街头巷尾,袭击敌人,最后被敌人打散了,转入院落围墙内。子弹打光了,就用手榴弹,手榴弹没有了,就用砖石瓦片还击敌人,甚至赤手空拳与敌人短兵相接。最后,他们把大枪摔断,把匣枪拆散,与敌人周旋了近3个小时,终因寡不敌众,败下阵来。这场激战,除到村外放哨的民兵免遭大难之外,区中队人员,有的当场牺牲,有的身负重伤,有的被敌人生俘,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如李广海、王凤启同志壮烈牺牲,徐庆德、张金泉同志被打断了腿,陈士友、周元功、李怀兴、陈传刚、陈怀孝均身负重伤,徐庆德除腿被打断,头部中了一枪,身上还被穿了两刺刀。以上被俘的7人,除陈士友、周元功后来被敌人带走从苏州脱逃之外,其余5人下落不明,据说,他们都死在了敌人的监狱之中。瓦峪惨案中,革命先烈用生命和鲜血谱写了壮丽的英雄赞歌。在他们身上充分体现了共产党员的英雄本色,是他们的浴血奋战,才换来了社会主义的艳阳天。
我们将永远怀念他们。革命先烈,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