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O年初,我冀南新七旅在旅长易良品、政委钟汉华的带领下,在广宗县一带坚持抗日斗争。那里到处是大片大片的沙地、沙丘,而且长满了枣树、梨树,一寇的汽车开不进来,却对我f孢活动很有利。
一天,日寇对我根据地发动了火扫荡,占、正面大举进攻。我当时在旅直属队任剐特派员,随直属队向投据地的方向转移。旅部命令二十团从侧翼迂回到敌人的后方去。
我在旅直属机关曾听说鬼子有一门“八八式野,r 6”,大得出奇,能打十五到二十里远,这在当时是很有威力的重型武器。据说整个冀南和冀中地区的日寇部队里,也仅有一门这样的炮。事后我们才晓得,日寇在这次大扫荡中,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这门野炮拉上前线。我二十团穿过果树林子,从侧翼迂回到敌人的炮兵阵地后面。团长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看到大约有一个营的日寇和一大群套着大车的骡马停在一片沙地上。这支庞大的辎重运输队,簇拥着一门大得出奇的大炮,它正是日寇视为看家宝的八八式野炮。
“拿下它!”团长命令部队隐蔽前进。
沙丘上,一个沙窝连一个沙窝,象一片起伏的波浪。部队在沙窝里时而匍匐、时而跳跃地前进。鬼子只顾安顿车马和大炮,竟然一点也没发现八路军从他们背后奔袭而来。鬼子的炮手坐在炮座上,正要瞄准、打炮,就听见“轰!轰!轰”的几声炮响,原来是我二十团的六门追击炮一齐轰开了。打得真准啊!有一炮正好落在鬼子炮手身上,把他炸得粉身碎骨。其余的炮弹也在敌群里开了花。鬼子的大部队在当时已往前深入很远了,无法掉头接应他们。而这支臃肿的炮兵部队,除了骡马之外,只有少量的枪支,哪里还谈得上抵抗?我旅二十团只冲上一个营,就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丢下了八八式野炮和一片尸体,还有所有的辎重车辆。
嗬,好家伙!这次缴获的战利品真不少:一门全身谷黄色的八八式野炮,炮筒的口径很大,有现在的三五高射炮炮筒那么长,四个木质结构,用铁皮箍裹的大炮轮子与人齐胸高,仅这门炮就得用十二匹高头大马拉着走哩。原来,那些胶轮马车上装的是整箱整箱的炮弹,共计八十多匹骡马、四十辆马:车、五百五十发炮弹。除了扔下伤残的骡马外,八路军不用打收条就收下了所有的战利品。指战员们套上了马车,拣起鞭子吆喝几声,驾着车辆迅速转移。
几十辆马车从果树行里穿过,后面还有人消除车迹,不一会就跑得没踪没影了。
这些战利品,全部交给了我们直属队。我们估计,日本鬼子丢了“看家宝”,一定会疯狂地向我反扑过来。八八式野炮目标太大,不便于行军携带,于是我们决定先埋藏隐蔽,日后再作计议。为了严守秘密,我们在当天夜里集中了旅直属机关的党员和骨干开会,宣布了几条纪律,然后将大炮拆散,抹上黄油之后用白布包好,连夜分头行动,分散埋藏,炮筒埋在一个地方,炮架埋在另一个地方,四个大轱辘埋在五十里之外,而五百五十发炮弹则分别整箱地埋在方园几十里的范围内。整整鼓捣了一个通宵,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我们这一着棋果然走得好。从第二天开始,冀南地区的日本鬼子全部出动,四处搜索大炮。整个冀南、冀中的日军当时仅有的一件重型野炮搞丢了,他们的上司大发雷霆,严令限期找回大炮。日本鬼子象掉了魂,发了疯,又是派汉好和密探四处刺探情报,又是小股出击搜查,又是出动大部队扫荡一…日寇东奔西颠,闹得鸡飞狗跳墙,折腾了两三个月才逐渐平息下来,
日本鬼子没找着八八式野炮,就用残酷的手段施加报复,奸淫烧杀,无恶i:作,摧残老百姬。他们报复的结果,也扇起我们更为强烈的复仇烈焰。我们除了在运动战、游击战中狠狠打击日、伪军以外,真想用八八式野炮揍他们一顿,让侵略者自食其果,尝尝那五十斤一个的大炮弹的滋味。
一九四O年八月二十日晚八Ii寸,由彭德怀将军指挥的著名的“百团大战”开始了。八路军出动一百一十五个团、共四十万兵力分别向华北主要交通线的敌军发动战略总攻击。九月二十日到十月J-句,这是“百团大战”的第二阶段——攻坚战。我们在攻坚战中如愿以偿了。
我冀南军区新七旅为了粉碎日寇对解放区恨据地的分割封锁与蚕食政策,对高——王路(从高城到王官庄的公路)沿路的敌军发动了秋季攻势。开始时,我旅首长想用那门野炮,但一无炮手,二不懂它的性能,怎么办呢?旅部向一二九师师部汇报此事,师部给我们调来一个炮兵营长当炮手,旅部又给他配备了一些助手。
我们立即抽调参加埋炮的同志,分别带领战士们到各埋藏地点挖出大炮的所有部件,取回一部分炮弹,象办喜事似的组装八八式野炮。我们拆掉白布,抹去黄油一看,嗬!一点没锈。在地下埋了七八个月的野炮,在一夜之间耸立起来,好威风!“这稼伙,这稼伙!”炮兵营长围着炮转来转去,惊奇得不得了,一连说了好几个“这俅伙”。他过去只用过小平射炮和小山炮,又丢了这么多年没和炮打交道,这次一见这么大的野炮,一发炮弹就有几尺长,惊奇地说: “那些小山炮和这一镓伙比起来,小山炮是小猫?这稼伙才是老虎哩!”
助手们请求他: “营长,教我们几手吧,让我吉]好好学学。”
“嗨,我从来没用过这俅伙,没什么把握。打响没问题,就是看打不打得准。”炮兵营长谦虚地说, “要说打鬼子,我恨不得一炮炸它一大片。我们一起学着干吧,一定要打出八路军的威风来!)
我们攻坚战的目标是攻打垂阳县王官庄的敌据点,垂阳县是我们根据地的中心地带,王官庄的据点插在根据地内,是我们的限中钉、肉中刺。鬼子为了守住这个据点,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高城通往王官庄的公路上,每隔三里地筑两个碉堡,以保证王官庄的军需物资供应。王官庄里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壕沟、吊桥、铁丝网里战壕交错,连接着各个地堡,这些地堡组成了一圈大围子,驻扎着伪军头子高德林的一个团,高德林有自己的兵工厂,伪军使用的都是铸有“高德林”字样的武器。因此,这个团的武器精良,弹药充足。大围子的中心套着一个小围子,小围子里驻扎着鬼子的一个小队,约有五十来人。鬼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安全,在小围子里拆了三十米范围的房屋,修筑了壕沟、吊桥,在四个角筑有碉堡。用追击炮打碉堡是无济子事的,非得有重型大炮不可。
我新七旅连夜将八八式野炮“偷运”到王官庄的西面,准备由西向东轰击王官庄,为了防止误伤自己人,除了王官庄的东面以外,我们从三面包围了王官庄。日伪军凭借坚固的防御工事,还满不在乎哩。
对于这门野炮来说,可惜我们都是外行。我们的旅长易良品同志亲自给大炮定位,将它安置在离据点三酉米的地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攻击准备就绪,就等着大炮打响了。
“预备——放!”旅长亲自指挥打炮。
炮兵营ll长坐在炮位上,将皮绳子一拉,炮弹“嗖”的一声飞出炮口,一瞬间飞得没踪没影了。过了一会儿,象听到天边打雷似的,远远传来“轰”的一声,爆炸声听得并不太响。我们猜想,肯定是炮弹落在十几里之外爆炸了。
“重翟i瞄准,预备——放!”旅长又发出了口令。
同样,ii. a天边扫雷”。一个上午连打了十五发炮弹,不知道落弹点在哪里。那位炮兵营长急得汗直冒,惹得旅长一时发火,批评了}lh—顿。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因为炮位离据点太近了,绽据点处于炮弹抛物线的死角之内,炮弹电就不翼而飞了。可惜我躬当时还不晓得这个道理。
实在没法,部队只好回到驻地休息。旅长易良品亲自找炮兵蓠长谈话,要他沉住气,总结经验,摸索规律,准备再战。炮兵营长从旅部回来,立即召集助手们开会研究,终于弄清了两个问题:一是大炮离王官庄太近,二是大炮瞄准过高。他们又打开炮弹箱,仔细琢磨炮弹的性能。他们发现有三种不同的炮弹,它们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以前,炮兵营长听说世界上不但有“爆炸”的炮弹,而且还有什么穿甲弹、燃烧弹,但是从来没见过后两种炮弹是什么样子。他们从一个炮弹箱里找到一份日文说明书,日文有些字与汉字的字型和意思是一样的,经过仔细琢磨,对他们有所启示。他们终于发现那些尖弹头的炮弹是穿甲弹,穿甲弹引火帽里有定时装置;剩下两种钝头炮弹,黑弹头是燃烧弹,红弹头的被他们叫做“爆炸弹”。他们进一步摸透了八八式野炮的性能之后,向旅部提出了请战要求,立曼j得到了批准。
当天下午一时,我新七旅再次包围王官庄,将八八式野炮调到南面的公路上,野炮的位置距离王官庄约一千米。据点里的日、伪军,以为我们和上次一样拿他们没办法,龟缩在据点里正做美梦哩。岂知这次不等于上回,我们用缴获来的重型大炮发言了:让日本侵略者自食其果吧!
“轰!”一道火光一闪,第一发穿甲弹准确命中,钻进了日本鬼子的一个大碉堡里。打得好极了!
紧接着是一发“爆炸弹”出膛,又一道火光一闪,“轰!”爆炸声震耳欲聋,那个碉堡的上半截在一团火光中飞上了天。“轰!”第三发燃烧弹落在下半截碉堡里,顿时火焰窜起,熊熊燃烧,浓烟飞腾。这么一炸一烧,碉堡被彻底摧毁了。“轰!轰!轰!……”剩下的碉堡一个接一个地炸毁、燃烧。大圈子套小围子的王官庄据点,被我们开膛破肚,摧毁了它的“心脏”。
驻守在大围子里的一团伪军,在硝烟弥漫的阵地上摇动白旗,向我八路军投降了。
五个残余的日本鬼子,向王官庄西面仓惶逃跑,我们立即追击。他们钻进一片坟地里顽抗,被我们打得走投无路,眼见日暮途穷,难逃罗网,最后抱成一团,磕响手雷,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在打扫王官庄的战场时,我们除缴获伪军一个整团的武器弹药和军需物资以外,仅从炸成废墟的小围子里,就拉出了几车武器弹药,其中有三个小掷弹筒、三挺歪把子机枪,还有不少军毯、大衣、牛肉、鱼罐头和压缩饼干等战利品。我们当时还不知道压缩饼干的“厉害”,在庆祝攻坚战的胜利时,一个战士一顿吃了两包压缩饼干,结果被活活地撑死了,造成了不应有的损失。
从包围王官庄到解决战斗,我们一共只用了五十发炮弹。为了防止日本鬼子抢炮,我们又采取老办法,将八八式野炮和炮弹分散埋藏了。这一仗打出了八路军的威风,打得周围的敌人惶惶不可终日。冀南一分区的兄弟部队闻讯后,别出心裁地创造了奇迹:他们将一辆四轮大车佯装成八八式野炮的样子,盖上油布,然后用十二匹骡子拉到高——王公路一线的碉堡跟前,虚张声势,大喊大叫地吓唬敌人: “你们投降吧,要是不投降,我们就要开炮了!”“王官庄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一招还真有效!别看日本鬼子很顽固,一看八路军用“八八式野炮”来收拾他们,连武士道精神也不管用了,只顾落荒而逃。除了一部分伪军跟着日本鬼子逃跑了以外,其余的伪军缴械投降了。这一唬一诈,当时就拿下了十多个碉堡。就这样,八路军用自己的智慧和胆略英勇作战,假借八八式野炮的威力,用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将高——王公路的据点全部拔掉了。我们八路军乘胜扩大战果,扫除了一百多里地皮的碉堡据点,在冀南地区留下了各种神奇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