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革命以前,在洪湖新堤镇一家店铺里打杂工,编篾器、做年糕,什么活儿都干。店铺里:河一位三十多岁的工友,名叫马简宝。我们亲热地叫他大哥。我那时候已有二十四、五岁,打心眼里佩服他懂得多,喜欢听他讲故事。
每到天黑的时候,工友们总是圈在小油灯旁,听马大哥讲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故事。我们觉得故事蛮好听,就是外国的人名、地名和很多名词记不住。但是,他所讲的故事在我们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过了一段时间,马大哥向我们提出了几个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逃难到这里来做工?”
“我们辛辛苦苦做工,为什么养不活家小,搞得不好连F己还养不活7,
“我们一天做十个小时,累得要死。老板不做工,为什么他吃的穿的都比我们好,甩手玩了还要打人?”
马大哥把我们问住了,就乘机讲了一些革命道理。我们觉得他的话句句在理。他还说: “我们工人空手空脚,怕什么?要跟老板斗!”听了他的话,我们都消极怠工,干活再电不卖力了。老板拿我们简直没办法。
北伐时期,我们把北伐军Hl{南兵,把军阔吴佩孚的部队叫北兵,一时间,北兵调兵遣将,长江上天天在过兵。北兵一上岸就大肆抢掠,逼得老百姓天天跑反。我们白天钻进洪湖芦苇丛里逃难,到天黑才敢回店铺睡觉。我们以为当兵的没有好人,马大哥却告诉我们,南兵比北兵好,南边很多地方的农民在打土豪、分土地等等。后来,他还讲到了“朱、毛”闹革命,我们第一次听说穷人有了自己的军队一一红军、、国民党叛变革命,大肆屠杀共产党人的时候,马大哥没跟任何人告别,突然不见了。他是死是活,是不是共产党员,我们虽然不清楚,但是他的音容笑貌,池的思想品德却使我们久久难以忘怀。
离新堤十里远有一个万寿官,驻扎着国民党几千人的部队,老远听得见枪炮声。老板见生意做不成了,就把我们解雇了。一九三O年端午节那天,我离开了新堤。在回沔阳天汉区老家的路上,我看到江堤上到处扔的是猪皮、牛皮、鸡毛、掸壳,又腥又臭,成群约苍蝇嗡嗡乱飞,一派兵荒马乱的凄凉景象。
一九三一年,贺龙、段德昌领导的红军开来了,党组织的活动由地下转入公开,派人到我们乡镇成立了区政府。由于我先已从马大哥那里受到了革命的影响,便毅然参加了天汉区城南区公所的工作。
红军打了很多胜仗,在汉水以北创立了广大的红色根据地,威望空前提高。红军所到之处,老百姓纷纷出来夹道欢迎,在一片欢乐的歌声中,掀起了送郎当红军的高潮:
当兵就要当红军。处处有人来欢迎,指挥员战斗员都一样,
没有人来压迫人。
听着这振奋人心的歌声,我只觉得热血在心中翻腾。我是多么想参加红军啊!但是,我家里有年过七旬的父母双亲,两个妹妹正准备出嫁,还要靠我在区委机关拿工资维持生活,去不了啊!怎么办?我只有用唱歌、哼小调来表达我的心愿。愿望一时达不到,我就在区公所拼命工作,有事在外面跑,没事当炊事员,什么杂活都干。区委书记欧阳诚晓得我当过缝工,干过篾活,熟悉这一带地形,有时也派我出去做侦察工作。我所在的区委机关处于天门、汉川.沔阳三县交界之处,敌情复杂。一次反围剿的前夕,区委书记把我叫到一边,说:“现在交给你一项紧急任务,必须马上完成。”
“什么事? ,,我看他眉宇间露出急切的神情,知道事关重大。
“现在给你一匹马,出去侦察一下,看敌人到哪里来了。”
他一再叮嘱:“你要见机行事,搞得不好要掉脑袋的,当心点l”我满口答应了,再去看看那匹马,嗨!瘦得皮包骨,既没笼头又没鞍,怎么骑哟?管它哩,任务要紧。我骑上马,走了二三十里路,看见一个村庄里的情况有点不对头。为了摸清情况.我下了马,在马屁J.L上猛击一掌,马受了惊,向村口直跑,我装着追马的样子连忙赶去。
“站住!干什么的?”村口的敌人拉动了枪栓。
“放马的,马跑了。”我指指马,心里有点紧张。村子里有认识我的老百姓,也帮腔说: “这个人经常到我们这里来做工嘛,是放马的。”
马见有人拦着,立即掉了头。我乘敌人迟疑不定的时候,赶着马向村外飞跑。我撵上马,立即翻上马背,很快避开了敌人的视线。
“他是共军的探子,抓住他!抓住他!”敌人见势不对,突然明白了,从村口追了出来。
我紧紧夹住马肚子,马在坎坷不平的路上飞快奔跑,颠起来j跌下去,震得我的筋骨象散架一样疼痛。就这样一气颠簸了i二三十里路,等我回到区公所,屁股已经磨出了血,火辣辣地疼。
“好!你胜利完成了任务,干得很好!”区委书记说。后来区委恨据我的汇报,立即作了紧急部署,避免了一次重大损失。蒋介石调兵遣将,加紧围剿红色根据地,残酷地屠杀革命干部flj人民。与此同时,革命阵营内部也有左倾路线的干扰,使形势变得空前紧张。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家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母亲去世了,两个妹妹出嫁了,我的负担大大地减轻了。人心向着共产党,向着红军,我就更想参军J。
一九三二年四月份,正是割麦子的时候,区委送我参了军。那一天,我们那一带参军的有上百人,乡亲们从老远赶来欢送子弟兵。苏维埃的红旗迎风招眨,群众敲锣打鼓,唱蔫歌儿欢送我们:
红旗飘飘,鼓声咚咚,战士们好英勇。
你们遵守铁的纪律,我们唱歌来欢送。要你们前方去打敌人成为英雄,
瞄准放,放放放,勇敢冲,冲冲冲,革命成功真光荣!《革命成功真光荣》这首歌,既是乡亲们对我们的殷切希望,也是我们参军所抱定的宗旨,格外鼓舞人心。我们电唱起一首歌-《我们的红旗插遍天下》,来回答父老乡亲。
呼哩叭,呼哩叭,握紧枪,向前杀,杀尽反动派,巩固苏维埃,
杀尽反动派,巩固苏维埃,我们的红旗插遍天下!
嗨!嗨!
这首歌的歌词简洁,明快,铿锵有力,可以说是向旧世界宣战的誓言。唱着它,我们浑身充满了力量。
嘹亮的歌声送我们踏上了征途。我们上午到部队,下午就学习操练。第三天刚吃早饭就与敌人打起来了。没想到一接火就连续打了八天八夜。从这以后,我与成千上万的红军战士一道经受了枪林弹雨的考验,在红军这个革命大熔炉里不断锻炼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