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七月,八路军一一五师开赴山东。在一次战斗中,我们俘虏了一个鬼子兵。此人名叫片山,二十出头,五大三粗,长相憨厚,看样子是个农民,大概也是被抓兵抓来的。一一五师设有敌工部。部长是潘振武同志。虽然设有敌工部,但部里却没有日语翻译,只有一个从宣传队调来的干事葛云章同志稍懂日语。部领导于是就把做片山工作的任务交给了地。
葛云章同志接受任务后,为了做好片山的工作,就与他朝夕相处,从照料他的生活入手,开展思想教育工作。他们两人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葛干事还利用空闲时间教片山说中国话,识中国字,并不断地向他宣传反法西斯战争的道理。时间长了,片山的敌对情绪也就逐渐消除了。
部里为了更好地照顾片山的生活,又特意派了一个小勤务兵来为他服务。每月还给他五元钱生活费。在当时,我们师部每个人只一元钱生活费,就连罗荣桓政委也不例外。我是师部事务股长,总觉得给池五元钱太冤枉,但罗政委却说这是统战工作的需要。
再说片山与我们八路军日夜相随,耳闻目睹的都是八路军奋勇抗战的英雄事迹,很受感动。加之政治部、敌工部的领导和同志们对他再三教育,使得他对我们的正义战争有了较深刻的认识。久而久之,思想也就安定下来。
这时,我们部队又捉到两个鬼子兵,我们就把他们和片山搁在一起,让片山也来做他们的工作。却不料,人心难测,那新来的两个鬼子和片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片山竟和我们作起对来。
一天,我师某部打坏了一辆鬼子军车,收缴了一些文件。因部队当时还没确精通日语的人才,看不崖文件的内容。没有办法,就找到片山,让片山帮助翻译。片山拿着文件和那两个鬼子嘀咕了半天后,对葛干事说: “这是有关交通的文件,一般公事,问题小小的。”
哪里知道,问题不是小小的,而是大大的。文件上写的是当天夜里鬼子大队来包围我们师部的联络情报。片山这家伙居然撒慌欺骗了我们。我想要是片山一个人,恐怕他还不至于如此,一定是那两个新来的鬼子从中作梗。因为他们对我们的政策还不明白,就唆使片山做了手脚。
再说,我们的葛干事、小勤务员是和片山住在一起的,因为时问一长,和片山混熟了,对他也就放松了警惕。两个新俘虏来了以后,我们也没有介意。这天晚上,人们酣然入睡,不曾想,半夜里三个鬼子爬起来拿老百姓存放在墙角的锄头、斧头等家什把葛干事和小勤务兵给砸了。三个鬼子杀了人,找熟路连夜逃跑了。
片山他们三个鬼子为什么要杀害平时对他们很好的八路军干部和战士呢?原来他们从文件上得知,鬼子大队人马要包围这个村子。时间非常紧迫,大概只有两个多钟头的样子就可以到达此地。如果鬼亍包围的阴谋得逞,把他们从八路军的手中捉回去,那么他们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所以他们就下了这样的毒手。小勤务兵当场被打死,葛干事被砸得头破血流昏迷不醒,事后才被救活。
——这些情况都是以后才弄清楚的。当时,大家都听信了片山的鬼话,以为真的没事,就都安然入睡了。想不到鬼子的大队人马已分几路正朝着我们师部直属机关驻地合围而来。
我身为事务股长,粮草牲口自然都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因为心中有事,晚上常常睡不着觉,每夜都要起来几次。除了给牲口喂草料以外,还要给早起的炊事员安排早饭。这一晚和往常一样,我半夜爬起来看了看牲口的草料,又准备到各处去查看一下。忽然,我发现片山他们屋里还亮着灯,心中不免起疑:这么晚了他们怎么还不睡觉,在干什么呢?我信步走过去,想看个究竟。谁知我一推门,门却没有拴,跨进门一看,我的天!地上躺着血淋淋的两个人,我就着昏惨惨的小油灯低头一看,这不是我们的小勤务兵和葛干事吗?再一看三个鬼子都不见了。我一想大事不好,转身就往外跑。这时罗政委还没有睡。他每天晚上都要看文件、研究敌情总是睡得很晚。我看他屋里还亮着灯,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闯开门报告说: “不好了,出事了,我们的人被砸坏了,三个鬼子都跑了。’’
罗政委一听,思考了片刻,断然决定,立即集合队伍准备出发。他已料到鬼子马上就要来了。
刹时间,口令低沉,脚步纷乱,同志们迅速集合。这边还不等我们把队伍排列好,那边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枪响。正在这时,哨兵来报: “鬼子大队人马已从三面包围了村子。”我们集合了队伍,罗政委作了紧急动员,命令部队立刻朝着没有敌人包围的那一方冲,出去。
我们师部直属机关,有政治部、后勤部等机关单位,都是非战斗队,特别是后勤部辎重繁杂,拖泥带水,行动很不方便。所以我们不能跟鬼子硬拚,只能设法突围。只要能突出鬼子的重围,就是胜利。
大家知道情况十分严重,个个屏住呼吸冷静而迅速地向村外撤退。因我们都是经过长途行军锻炼出来的,打仗也打习惯了,说走拉上队伍就能走。转眼间,我们趁天黑路熟,悄悄地离开了村子,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部队停下以后,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等各单位开始清点人数。结果大家都在,就连负了重伤的葛干事也没有拉下。可就偏偏少了我们的罗政委、他的两个警卫员和警卫班的几个战士。
原来,罗政委作罢动员,就命令各单位突围先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才叫饲养员牵着自己的马驮上文件,带着两个警卫员和警卫班的几个战士随后追赶。不巧,等他们刚刚走到村头,敌人就已经冲过来了。罗政委一看情况紧急,当机立断,不等敌人发现他们,就机智地带着警卫员闪进了村头的一间庙里。
庙前是条大路。这时从另一方面合围而来的鬼子正顺着这条大路往前赶。一会儿,鬼孑的大队人马就来到小庙跟前。躲在庙里的警卫员听到鬼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也沉不住气了,就说: “罗政委,咱们往外冲吧l”
罗政委沉着冷静,摆了摆手说: “不要做声,不要乱动,鬼子的任务是合围村庄,他们要赶到村里去会合,不会想到有人躲在庙里。我们人少,枪也少,冲是冲不出去的,打仗也要动脑筋哟。”--番话,说得警卫员们有了主心骨。心想既然政委不怕,我们还慌什么?就这样,大家警惕地听着庙外公路上鬼子的脚步声。
且说我们一一五师自从进入山东以后,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打得鬼子心里直发毛,他们很早就想把罗政委率领的部队一举消灭光。这次,他们探听到师部直属机关就在这一带活动,便不惜一切代价,出动重兵分几路奔袭合围,妄图把我们师部的首脑机关一口吞掉。可是鬼子哪里会想到他们要捉的八路军政委就在他们H艮皮底下。他们只顾慌慌张张地去合围,却放走了小庙里临危不惧,料敌如神的罗政委。刻把钟以后,鬼子的部队终于过完了。罗政委听到外面再没有什么动静,迅速带着警卫员朝着预定的集合地点赶去。半路上正好遇到司令部派去寻找他们的人,同志们一见罗政委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悬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才落了下来。
后来听说。鬼子大队人马一进村扑了个空,个个垂头丧气。敌酋捶首顿足懊恼不已,此是后话不提。
这一夜敌情多变,不是英雄虎胆,哪能转危为安。这正是:
负恩情,法西斯原本是蛇蝎心肠,临危难,大将军方显出大智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