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兵连有位名叫刘振亚的教官,他平易近人,战士都愿和他接近,我也经常和他闲谈。有一次当我向他请教学习中的问题时,知道了他老家是山东临清县。我俩是老乡,口音一样,无话不谈。刘振亚经常给我们上课,一次他讲道:东北三省已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3000万同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便发生了“九一八”事变和“万宝山惨案”。那些手无寸铁的同胞活活地被枪杀活埋。谁也不愿当亡国奴,应当起来参加抗战去!听了他的一席话我义愤填膺,热血沸腾。战士们豁然开朗了,似乎看到了一条生路。希望有人领导我们去打日本鬼子拯救中国。从此后我和刘振亚接触更频繁了。一次我们为了避嫌到一家小饭馆闲谈,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看见红军标语没有?”我说看见了,他又问:“你对此有何感想?”我回答道:“红军好!官兵一律平等,不打人不骂人,还打土豪分田地,打国民党反动派,为工农群众求解放……”。刘振亚听完我的话,连连点头,高兴得笑了起来。他又对我说: “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政党,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一支解放全中国被压迫的劳苦大众的武装力量。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他的话真像一股暖流传遍我的全身,顿时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敬仰、爱戴红军之情油然而生。这次谈话,刘振亚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他简直是我政治上的良师益友。从此我俩成为挚友,经常在小饭馆闲谈,提高了我的思想认识和阶级觉悟。于是,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去当红军,跟着共产党干革命1
1931年10月10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这天刘振亚约我到小饭馆闲谈,大概他已经掌握我的思想倾向,便直言不讳地问我: “你能牺牲一切,为共产党的事业奋斗吗!”我激动得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愿意牺牲一切,为共产党的远大理想——共产主义奋斗到底。”他略微沉思后郑重严肃地对我说: “我现在介绍你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今天起你就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了,以后咱们就是同志了。”他的这几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难以忘怀。在以后的接触中,我从他那里知道了许多大事,逐步明白了国内的政治形势。日本帝国主义的武装侵略和蒋介石政府的卖国政策,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抗日反蒋怒潮。“蒋统区”的各届群众掀起了声势浩大的的救亡运动,东三省广大爱国军民开展了各种形式的抗日活动,斗争风起云涌,国民党营垒内部矛盾重重发生出去开诊所。我们的行动被院方发觉,不由分说便把我们这些人给开除出医院。
从此,我家远不能回,工作又找不到,成为一个流浪汉整日流落街头,靠借钱糊口渡日。晚上无处投宿只能在海河边墙下和衣而睡。有一天我正在街上流浪,碰到一个曾在医院的好友。经他帮忙在基泰大楼俞保康诊所为我找到了做大夫助手的工作。在人吃人的社会里,哪里有穷人的天下!我虽然日夜拼命地工作,但他总觉得不是他的亲信,总是看我不顺眼,找茬斥责打骂我。穷人想的是穷人,爱的也是穷人。当我看见诊所工人得病后因经济困难而付不起药费时,十分同情,便背着大夫给他们看病给药,分文不收他们的钱。时间长了终于露了马脚,我的行动被大夫发觉,借故把我辞退了。
我到哪里去?是再次流浪还是另找事干?正当我无奈之时,在《大公报》上发现一则山西五路军招收学兵的广告,我便前去应考。结果中了头榜,我心中暗喜,不久我们在租界地怡和洋行集中数日,由招生单位派人给买了火车票,先从天津开赴北京,在前门大栅栏玉湖春饭馆暂住。这是1930年10月。北京下起大雪,由于我没有御寒的棉衣,冻得浑身发抖,盼望着早日开拔。几日后我们又乘京汉路火车来到河南省修武县车站。当火车刚要启动时,就被二十六路军第十三师军队截住,列车又停住了。随即上来数10名手持大刀,腰挎驳壳枪的人。他们喝令:所有到山西的学员一律下车集合,上级命令所有的人一律扣押。听到这话有些胆大青年拔腿就跑,到高梁地里躲藏,剩下的我和其他青年被大兵押赴到修武县文庙里,并给每人发了一个饭碗。吃的是黑馒头,喝的是白菜汤。第二天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套大兵衣服,原来穿的旧衣服都被没收了。这时候我感到当兵不是滋味,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月光照地如同白昼,深夜我又把旧衣服偷穿上,蹑手蹑脚地向便所跑去。待我爬上墙刚要跨脚时,看见两个大兵持大刀来回走动,吓得我缩回脚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我开始过大兵生活了。
集合站队10人一排,站在前头的那个大兵就是班长,一班人都得听他的命令,稍怠慢不是打便是骂,好像不打骂人就不算治兵有方。士兵们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清晨哨音一响就得起身下床急忙做好准备,飞快地向门外跑去集合列队。连长手持一根棍子在门口等着,谁动作慢了就给谁一棍子,不少学员被打得东倒西歪,还得挣扎着跑到集合地点。跑步刚完,气还没缓过来,接着又吃早饭,连小便的时间都没有。出操内容大都是基本操练,累得我们汗流满面,接着就是四式刺枪和四式劈大刀,要求整齐划一,音响一致,否则就要受到体罚。从河南修武县直到山东嘉祥县,这期间我过的就是这种大兵生活。
1931年3月,二十六路军奉命调到江西都城。到了南方水土不服,病员日增,不是泻肚闹痢疾就是打摆子(疟疾)。战士有了病,班长不准请假去治,得到病情严重时才允许去看,并尾随于后进行监视,以防士兵了分化。在这种局势面前,我要跟共产党走革命道路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要坚定不移地走到底!
宁都起义。我入党后的头一件工作是为宁都起义做各项准备。刘振亚再三指示我,要团结士兵的大多数,并具体布置我如何做好兵源工作,要我注意观察掌握士兵的思想动态随时向他汇报。在二十六路军内,各师均派有共产党员,刘振亚、李青云、郭如若等是派到我旅的共产党员,刘振亚任党组织书记。罗亚平发展二十六路军参谋长赵博生为党员,对宁都起义起了关键的、重要的作用。1931年12月12日,学兵连连长李青云带领全连以伪装野外演习的姿态连续地演习,积极备战。兵不离营,背包不卸,枪不离手,整装待发,空气十分紧张。士兵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心情很不平静,但都感到一场大的暴风雨将要来临了。驻扎在宁都城外的黑狗们(民团)夹着尾巴、哭丧着脸纷纷退回宁都城,原来城外红军来接应的部队已兵临城下,宁都城被红军包围了。13日,李连长宣布还要继续举行数天的野外演习,并命令全连官兵立即全副武装,整装以待,随时准备紧急集合,接受任务。就这样,我们抱着枪时刻不敢离身,晚上和衣而睡,静静地等待上级的命令。
12月14日黄昏,紧急命令终于下达,宁都起义开始了!我们学兵连的任务是对十字街至东门大街一线实施警戒。连长李青云召集各班积极分子开会,传达上级指示,对完成警戒任务提出了严格地要求: (1)出发时快速前进,最好是跑步;(2)枪不准离身,人不准离岗; (3)单岗双岗,严密监视,洞察秋毫; (4)有情况及时报告。当时气氛的确很紧张,但大家的心情却无比喜悦,有的陷入深思,有的喜形于色,用眼神互相传递着信息。有的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热泪夺眶而出,轻声喊: “起义开始啦!”“咱们就要解放了!”“走,当红军去!”。就在这时起义军发出第一个口令——解放。
警戒值勤任务艰巨,责任重大。我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钢枪握在手,刺刀明晃晃,好不威严!对过往行人,我们一律使用“口令”,答不出口令时,无论何人均关押扣留,再作盘查。约在当晚10时,口令改为“解放”,对不上口令者约数10人,其中有官吏、土豪和地主,都被我们关押起来,这些平日为虎作伥、狗仗人事、欺负剥削老百姓的坏家伙倾刻成了阶下囚,威风扫地。10点多钟,从宁都东北角天主教党的起义总指挥部方向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枪声,如雷霆万钧之力划破夜空,响彻云霄,我们清楚地知道,这枪声就是起义的信号。霎时间,整个宁都城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人声鼎沸,颇有些战争的气氛。拂晓时分,我们学兵连奉命赶赴梅江江畔,撕毁了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和领章、帽徽等符号,集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浩浩荡荡进入中央苏区。我的心情无比兴奋。沿途苏区政府派人烧水送饭夹道欢迎,热闹非凡,象亲人久别重逢,格外亲切温暖。在进入中央苏区途中,有一件小事令人难忘,不妨略费笔墨。连续行军过度疲劳,我体力不支,不知不觉晕倒在地,可我那班长不问青红皂白朝我踢了一脚,又用拳头打我,我疼痛难忍,心里嘀咕:不是解放了么,为啥这样虐待战士?到了宿营地我把我被打的情况和想法向连长作了汇报。连长听后立即叫来那个班长,除对他严厉训斥外,要求他向我当面认错,严厉罚他在我三班罚跑一晌午。战士们对此扬眉吐气,议论纷纷。是啊,军队性质变了,军阀作风残余也该改变了!从此,打骂士兵的时代结束了,红军战士人人平等的时代来到了。
入红军学校。12月15日清晨,我这个刚随宁都起义部队加入红军的一名小兵,又领受了新的任务,学兵连全体官兵入瑞金中国工农红军学校一期学习。党组织派袁血卒任总领导,指定我为副领导具体筹划全连的开进工作。由于组织得周到细密,开进工作顺利。路经壬田寺时,正值中央苏维埃代表大会在此召开,朱总司令召开群众大会欢迎我们,鼓励我们永远跟共产党走,永远干革命。我代表全体学员在会上向党保证:誓死为党、为中国革命奋斗到底!在此稍留之后,部队继续向瑞金进发。当到达瑞金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时,何长工副校长组织队伍夹道欢迎我们,并为我们学兵连的到来专门召开了欢迎会。群情激奋,溢于言表,很快我们全连被分配到新的连队。我开始被分到一期一连学习,后被调到红军学校医院卫生所当了所长,同时我还担任文化教员,并兼任工农剧社演员。中央苏区的工农剧社兰山剧社,是李伯钊同志领导的,是我的良师,她是杨尚昆主席的爱人,导演很多话剧歌舞,我都参加。她还教我学苏联红军的海军舞等,她对中央苏区文艺复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鼓舞红军反围剿的斗志,誓死保卫苏区的决心。就是长征中,依然对战胜艰难险阻起着鼓舞士气,勇往直前,走向胜利。在达维两大主力红军会师联欢会上,李伯钊同志载歌载舞,激动的场面,令人振奋,台下群众不约而同地叫喊“再来一个海军舞”,弄得不能下台。红校各营、连病人很多,我每日除了下连队看病外还帮助基层搞卫生建设,大搞清洁卫生,宣传卫生防病知识,以保证教学任务完成。
1932年春,红军学校校长n十剑英同志组建成立了东南作战军,任命我为总救护队长,去攻打清流卢兴邦、张贞等福建军阀。经过激烈地战斗,给敌以沉重打击,击退了敌人的进攻和反扑,有力地配合了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并保障了中央苏区的安全。我们胜利返回瑞金城,当时红校工农剧团为坚定五次反“围剿”的胜利信心,鼓励苏区人民的支前工作,自编自演了很多话剧,其中“上海的火焰”一剧是我和张爱萍同志演出的,对学员和群众鼓舞很大。学校的各项体育活动开展得非常活跃,各种球赛我都参加,在第二次运动大会上我获得了跳高亚军,伍修权获冠军,给学校体育运动增添了光彩。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1933年春,从1个红校迅速发展成4个学校,那就是红军大学又名贺西放大学、彭扬学校、公略学校和特科学校。有一天党中央、中央局的邓大姐(颖超)病重,要我诊治,经过日夜治疗,终于使她恢复了健康。同年秋天,我被调到公略学校任卫生科长,校址在于都。
我从1931年12月下旬至1934年10,月近3年的时间都是在红军学校度过的。对学校卫生事业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一些成绩,不仅建立了卫生组织,还培训出不少卫生人员,防止各种疾病的发生和蔓延。象“天花”等烈性传染病,不仅被控制,而且用“014”注射液治愈多人,巩固了部队,保证了红校四期教学任务的完成。由于王明的路线错误,中央红军不得不进行转移,举世闻名的长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