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和回忆留在草地上的战友们

Admin 发表于2015-12-14 11:41:37
一九三六年七八月间,我们红四方面军四军到达了西康省的道孚县,再往前走,就是草地了。耄套嚣裟一,征文时为解放军某部少他讲了一个藏民过草地的故事,至今二十年了,这个故事我却还记得很清楚:说是从前有一个藏族青年决心过草地,出发时,他牵着一匹马,马背上驮着用青稞做成的干粮。小伙子晓行夜宿,马背上的干粮渐渐少了,他就骑在马上走;走了一个多月,干粮吃完了,他杀了自己心爱的马,将马肉烤干背在身上,用马皮做成鞋穿在脚上,继续往前走;马肉越来越少了,但草原啊,仍然望不到边……
小伙子没有东西吃,常常昏倒在地上,但他过草地的决心,仍是丝毫没变,他脱下脚上穿的马皮鞋,用水浸湿烧了充饥,马皮鞋吃光了,他终于走出了草地……这个故事使我们充分估计到过草地的困难,同时也增强了克服困难的信心。我们在道孚做了七八天的准备工作后,就向着漫无边际、没有人烟的草地前进了。秋天,草地上杂草茂密,远望去好似青色的海洋。进入草地后的开初几天,碰到的困难还不太多,渐渐地,路越来越难走了。
当柴火烧的畜粪也看不见了,只有草和草皮下的稀泥浆子。在这里,人踩在草皮上,就像踩在泡在水里的海绵一样,一脚下去,就挤出一片泥浆来,如果不赶快抬脚,就会连人陷在泥里,几天来的经验告诉我们:只有拣草皮厚些的地方走,才是安全的。
草地上的天气,上午差不多都是晴朗的,中午一过就会变脸。这天,太阳爬有两竹竿高了,清晨的薄雾还笼罩着草原。暖和的天气,使我忘记了夜间的寒冷。同志们都有说有笑,庆幸今天的好天气,能多赶些路程。副班长笑着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说不定一会儿老天爷就会哭哩!”草地上的气候就是这样,风雨说来就来,真是鬼神莫测!
不出意料之外,中午刚过,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顿时,天黑得像锅底,风刮得野草倒地,不一会儿就下起大雨和冷蛋子来了。气候顿时犹如寒冬,冷篮子打得人身t疼.寒风冷得我们直打哆嗦,但我们都知道停不得,只得手拉着手,向前艰难地迈步……晚上,我们在一块草皮厚些的地方宿营。放下背包后,我和组长照例去刨灰灰菜,班长是班里的“老厨师”,他自己在一旁忙着烧水,副班长更忙:不是清理装具,就是给病号整理休息地点。当我们背着两筐灰灰菜回来时,班长已烧开了一铁盆开水。这个小铁盆,从开始爬雪山以来就一直跟着我们班,我们用它烧开水,洗脸,洗脚,它简直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工具。班长用开水烫熟了灰灰菜,又给每人分了半碗青稞面,我们就坐在一起吃晚饭了。
开初几天,我们每人每顿还能吃到一尖碗青稞面,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们所带的干粮也逐渐减少了,所以上级规定每顿只能吃一平碗,现在眼看干粮快要完了,又改成每顿只吃半碗。灰灰草吃得人发愁,又苦又涩嘴,听说这东西碱性很大,好几个同志脸都吃肿了。吃的时候,我们不敢细嚼,只能用开水顺着咽下去,班长只吃了几口灰灰菜,就放下碗筷,他倒了一碗青稞面在铁盆里,又放了些灰灰菜在青稞面里和着煮。我知道班长这是给小鬼“幺女子”准备的,他在天黑后到十一师送信去了。“幺女子”那年才十六岁,面貌像个女孩子样。草地上的夜静得很。
我们全班八九个人把背包放在一起,背靠着背过夜。天L-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夜风阵阵吹过,冻得人睡不着觉,大家都往里头挤。这几天我的脚走坏了,腿又肿得老高,班长把我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腿。我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当我被冻醒的时候,发觉班长还没睡着,不知他抚摸我到什么时候?我不时转过头去,瞅着后面,又看看前面。班长发觉我醒了,便把裹着的薄被往上拉了拉,擦着我的耳朵小声说:“小李,还痛吗?半夜了,睡吧!”“不痛,班长,你怎么还不睡?”“我在等‘幺女子’,他去十一师送信早该回来了,怎么夜半三更了还不见影子呢?我想该去接下他。
夜深了,他又没吃饭,该不会……”“班长,我和你去!”“不,你腿疼,还是我和你们组长去。”班长和组长背着枪走了以后,我就一直没有再睡着,我睁眼看看四周,寂静的夜,灰蒙蒙的草原,只有蛙在叫,星在闪着亮光……
天快亮时,渐渐地刮起了大风,一会儿,星星不见了,紧接着就又下起了哗哗的大雨。我们把武器、干粮抱在怀里,副班长把班里仅有的一块破雨布拿来顶在我们头上,雨布那么小,怎能挡得住大雨,雨水由头上顺着腿杆往下流。为了使两个重病号同志不被淋湿,我们把他俩让在中间,我们的衣服全湿透了,但雨仍在哗哗地下着。班长和组长回来了,想不到他们带回来的消息竟是这样的悲痛:“幺女子”……
由十一师回来时,在半路踏进了草皮薄的地方,陷在泥浆里,不能自救,活活地被溺死了。我伏在怀抱的干粮袋上,热泪一股股直往下流,草地簿剿撒坐乖辫黼蠹篓瀵永生(刘仑作)何时才过得完?没有吃的,成天生活在稀泥和杂草里,天上经常有国民党的飞机来射击我们,地上时时有土司的骑兵来袭击我们,好些同志溺死了,病倒了,我们,我们还能走出草地吗?这天早晨,我们都没吃饭,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冒着风雨,怀着沉痛的心情,跟随着旗帜又前进了。
一路上,我总在想着孤独地留在草地上的战友“幺女子”……过了草地中间的阿坝,我们所带的干粮全都吃完了。为了走出草地,团以下首长的乘马都交给部队杀了吃了,军师首长的乘马差不多都给病号骑。同志们到了驻地除了去拔野菜外,还把腰上的皮带,脚上穿的“皮草鞋”全拿来用水煮熟了充饥。这时,我们经常谈论着朱总司令讲的那个故事,认为我们过草地的情形和那个小伙子差不多了,但我们同时相信,我们也一定和那小伙子一样可以走出草地。越来越恶劣的环境,使病号不断增多。
这几天班长因过度疲劳而病了,但他从来只照顾别人,不叫别人照顾他。另外班里还有两个重病员,成天发着四十度以上的高烧,在这样的环境里,重病员得不到很好的照顾,只能喝点白开水。有个诨名叫“瘦猴儿”的重病号,原来身体就不好,现在更病得不像个人样了,路上他常常因高烧而昏迷不醒,副班长背着他的背包,还得架着他走。有时,在他清醒的时候,他便向副班长恳求:“副班长,你和全班同志待我比亲兄弟还好,我病得实在不行了,不要为了我而拖累了你们,请你们不要再管我……”
革命而同受甘苦的阶级兄弟,我们哪能扔掉他。大家都想尽一切办法来安慰他,照顾他。我的腿虽然肿了,但还坚持和副班长一起架着他走。几天以后,他的病更重了,整天滴水不进,嘴里只淌黄水,大家都明白他恐怕是走不出草地了,但我们每天还是轮流地背着他走。
一天下午,他吐了几口黄水后,就人事不省了,副班长把他抱在怀里,班长问我们谁身上还有剩的牛皮、野菜,大家把摸了多少回的干粮袋子摸了又摸,什么也没有,班长只好给他倒了半碗开水,可他一口也没喝就死去了。  
我们把烈士埋在走过的路旁,全班同志都静静立在墓前,脱下了红军帽……十月,我们终于走出了草地,到达了甘肃省的会宁,在这里我们和中央派来迎接我们的骑兵部队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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