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8年底，我在沛县郑集东北角陆楼，由乡长李开金介绍，认识了陈怀玉。我们认识以后，李开金和陈怀玉经常找我。我看陈怀玉为人正直，我和他结成兄弟。每次见面，他都向我讲中国人民如何勇敢，怎样配合八路军打日本鬼子，只要中国人心齐，四万万同胞团结起来，像八月十五杀鞑子一样，还怕打不败日本？如果大家心不齐，有的人还胳膀肘子向外弯，帮助日本鬼子杀害自己人；有的人口头喊抗日，实际上见了敌人不打就跑，还到处向老姓要粮要钱，加重人民的负担；有的人为了争地盘，闹家乱子，甚至打自己人，这样中国人成了一盘散沙，人再多也得当亡国奴，任人宰割。
陈怀玉问我：“何大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当怎么办好？”我就说：“日本鬼子是肉长的，我们也是肉长的，我们不能当孬种，等着叫日本鬼子杀头。我拉的这一千多人的游击队，愿意和八路军联合起来和日本鬼子拼个你死我活。”陈怀玉说：“何大哥，光你这一支队伍不行，还得联合更多的人才行。藉兴科虽然当了汉奸，他口头上还说他是抗日游击队，他能真的死心踏地跟日本鬼子干？”陈怀玉叫我向藉兴科宣传联合抗日的好处，先摸摸藉兴科的想法。
我和藉兴科是结拜兄弟，很要好。我把陈怀玉给我讲的抗战道理向藉兴科说了，我还表示，咱们中国人不能当熊包怕鬼子，更不能老跟鬼子干事，最后落个万人骂，祖宗烦，子孙后代也埋怨的人。藉兴科说：“我接受日本鬼子的亲善，是为了保护咱们湖里的老百姓不受损失，我那会真心为他们干呢？”我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湖里的老百姓，那咱们和八路军联合起来抗日，不也能保护湖里的老百姓吗？这样做还落个爱国爱人民的好名声。”藉兴科就说：“谁知道八路军是真打鬼子，还是做样子给别人看，他们能抗战到底取得胜利吗？搞不好我怕把这二千人赔进去，最后落个人财两空。”我就说：“自日本鬼子进徐州以来，已经半年了，沛、铜、萧、丰周围拉起那么多的游击队，真正消灭鬼子的不都是八路军和他们的游击队吗？你也不是没听说过。咱们不能光看眼前，要作长远打算，不能光想咱们这一点，要为国家民族想一想，望老兄要三思。”
我回来后到陆楼找到李开金，他家是当地大地主，陈怀玉在他家打短工，正在场里铡草。我见到陈怀玉，就把藉兴科的想法向他说了，陈怀玉了解藉兴科的思想后，就到湖西汇报去了。没过几天，陈怀玉回来找我说：“上级叫咱们两个人多做藉兴科的工作，在条件比较成熟的时候，郭影秋政委亲自来找藉兴科谈谈联合抗日的事。”为了完成联合抗日的任务，我领陈怀玉到沛城东南四、五十里五段西边的于庄找到藉兴科，我向藉介绍陈怀玉是八路军苏鲁支队的人，专门来找藉司令商量联合抗日的事。藉兴科说：“大家都在抗日，用的办法不一样。”陈怀玉说：“各干各的力量小，大家联合起来力量大，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团结起来力量大，一根筷子就容易折断，十双筷子扎在一起就不那么容易折断了。”陈怀玉向藉兴科讲了许多联合抗日的好处和各干各的不利处，还告诉藉：“你如果愿意联合抗日，我们八路军的郭影秋政委还要专门找你协商联合抗日的事。”藉兴科说：“都看我有这支力量，来争取我。前几天，日本人下聘书叫我去徐州，我没去；今天，你们八路军又来找我搞联合，我看我还是搞自己的好。”我就急着说：“你姓藉的可得认清楚，日本鬼子的聘请和八路军的联合，可是天壤之别。一个是来侵略咱们中国，杀害中国人；一个是联合起来抗日，把敌人赶走。日本鬼子给你再大的官，你也不能去，千万不能丧失良心。”藉兴科说：“看你急的，我不是说我没去徐州吗，我们还在这里谈联合，咱们都友好不行吗？”陈怀玉看出藉兴科的态度想脚踩两只船，就帮助藉分析前途和出路，说明只有挺起腰杆象个中国人的样子，大家联合起来，打日本鬼子，取得胜利，为国为民争光，得到人民的拥护，个人才会有出路，有前途。如果谁向敌人低头，当日本鬼子的走狗，杀害人民，老百姓就反对他，就是死路一条。想走中间的路是没有的。并表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从来就是讲信用的，只会和愿意抗日的兄弟队伍联合起来，共同打敌人，绝不会鱼虾一样，把同族吃掉，希望藉司令在民族危急的时候，须要反复好好想想。藉兴科说：我会认真考虑的，等以后再给你回话。
后来，经过再三的说服，他才同意请郭影秋政委来五段村和他见面。条件必须在他的司令部里，只许一个人来，不能带武器。经过说服，又许带两个警卫员，照顾郭政委的生活，但不许带武器。陈怀玉向我说：“大哥，保卫郭政委安全的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我就说：“兄弟！你放心好啦。”
1939年春节前，藉兴科的司令部住在沛县郝寨郝中士家里，他家是大地主，子女都当八路军。郭政委到郝寨在藉兴科的司令部内见的面。郭政委向藉兴科讲全国和湖西抗战的形势，讲国际上反法西斯的形势。讲日本鬼子进中国是侵略奴役我们，战争的性质是侵略和反侵略，历史上国际、国内都是侵略者必败。日本鬼子想占领我们这个勤劳勇敢的大国是妄想，中国人民是不会老老实实任他欺负的，最后必然得被中国人民消灭。凡是中国人，都应该有爱国爱人民之心，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参加和支持抗日，只要有点骨气的男儿，就应投入抗战的热火中去。不参加不支持抗日的人，就是在家等死，是奴才。投靠日本鬼子是没有出路的，王歪鼻子当汉奸，最后被人民群众和八路军把他消灭了，日本鬼子也没能救他。藉兴科听郭政委说王歪鼻子王献臣被消灭的事，就火冒三丈闹了起来说：“你姓郭的是来谈判，还是用五献臣来压我，我不吃这一套！”周围的卫兵有的拿出枪来要打的样子。我看事不好，就站起来说：“咱们到一块是商量怎样联合抗日的，自己人有什么不同意的事好好协商嘛，拿出枪来干什么？”我就向藉兴科说：“藉司令，这是你请来的客人呀。”藉兴科摆摆手，都坐下啦。郭政委接着讲一些联合打鬼子的好处。我就表示，我愿意联合起来，大家共同抗日。这时，藉兴科才表示同意联合，但提出许多具体条件，如他的人马要保持独立性，能独立活动，他得有人权和军权，生活供给由八路军供应，还得一视同仁等。藉兴科最后说：“我们不能马上联合起来，等我们打两次胜仗后，再到一起联合，以示抗日的表现。”。
那次谈判以后，有好多人都怕我把这2000多人带不出去。为了完成联合抗日的任务，以先学习一些抗战的办法，抽出100个愿意抗日的骨干到苏支学习受训，由李森（现在徐州市检察院）带领。学习结束，跑了一个，我怕暴露目标，就和藉一块活动，住在沛城北，在二朗庙打一仗，住二朗庙时，藉兴科高兴喝酒吃大烟，正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我说：“咱们去找八路军吧！”他说：“你说上哪咱上哪，咱俩一块干，永不分开。”当时我们就决定拉出来打沛城，打完以后得20支枪，带2000多人去湖西找到郭政委，编人苏鲁支队叫苏鲁支队独立大队。藉兴科任大队长，我任大队副，郭影秋任政委，陈怀玉任党委委员兼连队政治指导员。
（二）
我和陈怀玉从在陆楼认识以后，一直关系很好，编入正规部队后，我碰到什么事总想先和他谈谈，他能处理的就解决了，办不了的再向郭政委讲。他非常尊重我，有什么事也都找我商量。当时独立大队的成份很复杂，干过什么的也有，就是没有老八路军战士，派的干部也很少。当时藉兴科为了保持独立性，派人多了他不要，郭政委和陈怀玉他们在那个部队里做政治思想工作也够难的了。对藉兴科本人和营连级干部的工作，郭政委他们都叫我出面做，当时为了稳定干部战士的情绪，除了加强教育，非常注意文化娱乐生活。陈怀玉同志能和干群打成一片，走到那里一住下，他就打拍子领着大家唱歌，教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讲解歌的内容和要求，对表现好的随时表扬鼓励，教育培养积极分子，叫他带动其他人，对觉悟高、工作好的发展成为党员。我也是郭影秋他们介绍第一批入党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带领那个队伍很难，藉兴科不容易改掉旧习惯，战士们受不了纪律约束，动不动就闹出事来，还得行军打仗。我记得最深刻的一次，部队从沛、铜边向陇海路南转移，刚过津浦铁路，在萧县东边，我们两三千人，被敌人七路包围起来了，日本鬼子和汉奸人多，我们人少，只能一边打一边向津浦路西萧宿边界突围。我侄子何建堂就是在这次突围中牺牲的。这次突围我们受损失很小，我们两个团打完以后，撤到萧县南宝安山一带，我住的离郭庄不远，在宝安山整训后，我们独立大队和萧宿永大队合编成苏鲁支队第三大队，共有3000多人，耿蕴斋任大队长、藉兴科和我任大队副，郭影秋任政委。当时营连干部有陈怀玉、王香圃、邬高亮、宋传喜，其他人就想不起来了。
（三）
1939年冬，郭影秋到湖西开会时，正是湖西“肃托”，会后，他把陈怀玉要回去分配到鱼台县做地方工作，我们就编人新四军南下，后来就转到苏北盐城，阜宁县一带活动，从那以后我俩就失掉联系。全国解放后，1959年我到北京军事学院学习时，听老战友说：陈怀玉改名张庆林，在北京工作，分别20年，重逢时，您不知那个亲热劲儿，两个人就是谈不够，他领我到外边饭店里去吃饭，先到皇宫饭店吃火锅，又到朝鲜饭店吃狗肉面，还到王府井街东来顺吃涮羊肉，想叫我把北京的名吃都尝尝，我们一起玩了两天，照的像片至今还保存着，挂在我的床头上天天看。我们两人在北京分别后一直保持联系，我到北京去时，一定要约他一起玩一天，他到山东来时，就到泰安军分区来看我。1976年我们一起爬泰山到中天门。1981年他在济南省中医医院住院时，我还到医院去看他。真没想到他比我小好多岁，他刚过70岁不久就先走了。在济南见的一面是最后一次。
1982年，他病故时，我要到北京参加追悼会，机关的同志和家属都劝我说：你已80岁的人了，不能外出了，我没能去，使我更加怀念他。
（本文是何玉祥口述，张建华记录整理。）
1985年11月22日（何玉祥：原山东泰安军分区司令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