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很穷,父亲去世时,我母亲才25岁,撇下三个;子,大的7岁,老二5岁,最小的3岁,还有老祖父,全家5口人,只有4分宅地。母亲很坚强,就是几天不吃饭,也不叫声苦。东邻西舍看到我家老少三代无法生活下去,就劝我母亲赶快找个人家,领孩子们改嫁吧。母亲说:“我这一大家子人,嫁给谁也是困难。我逃荒要饭也要把孩子们拉吧大,使他们长大成人。”后来共产来了,领导穷人闹革命,我母亲积极参加,她以要饭为掩护,帮助地下党送信、送文件、送书报,成为地下交通员。她领着孩子跟着干,我祖父到天黑看不到孩子回来,就问大元二元哪?母亲就告诉老人家,你放心吧!你的孩子不会干坏事的。我母亲没有名字,开始大家叫她“大元的娘”,后来都叫她“王大娘”。1942年初,敌人大扫荡,沛滕边县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陶力民、刘德功写信叫我母亲装成要饭的,到湖西找上级党的组织,报告沛滕边县党组织被破坏的情况,要求快派人来。湖西地委派张庆林来任县委书记,当时全县一无所有,张书记先到我家,我家穷,无处安身,我母亲夜间就把张庆林书记送到邻居史传业家的草屋里睡觉。我母亲告诉张书记:“你不用担心,先好好休息一夜,等明天史传业起来,看到家里有个生人,他一定会来找我,我就告诉他你是湖西来的穷人,出来想混口饭吃,工钱了了,能糊口就行。叫这个人先给你家干活,合适就多于些日子,不行咱叫他走。”张书记在史传业家真像穷人出来扛大活的,吃饭时一次拿两张煎饼并卷在一起,卷点咸菜,大口大口地吃,他能吃又能干,不怕脏不怕累,什么农活都会。全村人都认为张书记真是外地人出来卖苦力的,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张庆林书记隐蔽在史传业家,上级党和下级组织来人,都化装成各种人物,来南门外夏庄王大娘家找新来的书记,都是王大娘负责接头,有文件、书信王大良收下,有消息王大娘传送,陶力民、张新华、刘德功晚上来王大娘家和张书记碰头研究工作,张书记晚上也和他们一块出去工作,天不明就得回来。张书记白天出去活动时,都以史传业家佣工身份,给主人出去卖粮,卖豆饼,卖布等。他看穷人买的多是豆饼、高粮,买的数量又少,为了了解买方的家庭情况,张书记有意给他缺斤短两,买方看出给的东西少,气得和张书记吵架,甚至把秤杆折断了。张书记就陪礼道歉,再多给一些,问清买方的姓名地址,抽空找上门了解他家中的情况,和他交上朋友后,再对他进行教育。
史传业家是个富裕中农,农闲时,用不起长工,当时地下工作也逐步活动开了,到南门外来住的人和要做的事也多了,王大娘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张书记也不能在史传业家干了,就以作小商贩为掩护开展工作。张书记把妻子刘允菊大婶和孩子接来,住在掩家,没有房子,就把我母亲住的屋和锅屋中间放烧柴的胡同搭起来,外边和上边仍放烧柴,里边铺上湖草,来回从窗户上走,张书记和刘大婶、孩子三口人住在里边,从外边看还是个柴草垛。张书记在我母亲屋里办公,母亲和大婶领着建平负责站岗放哨,接待来往联系的人。张书记出去工作,都以穷苦人的身份,化装成卖鱼的、卖藕的、卖粮的、卖布的,到各区去检查工作。为了活动方便,张书记和史传业认了干亲,史传业只有一个女儿,叫张书记于爹,叫刘大婶干娘。刘大婶以给史传业家做针线为掩护,搞些活动,分散王大娘的目标。
我们村南岗子有个洞,里边是用石头砌的古墓,面积很大,能在里边睡觉开会。张庆林书记和陶力民、张新华、刘德功等经常在里边开会搞活动,我母亲和姐组王凤兰负责送饭送水,在周围割草干农活,站岗放哨,观察日本鬼子和汉奸队的动静,有情况时通知他们,叫他们带着农具分散出去在地里干活,以免敌人怀疑。有一次,张书记正在我母亲屋里和他们一起研究工作,我母亲在外边站岗,看到一小队日本鬼子打着太阳旗走过来了,回来叫他们快搬小桌子和板凳,围坐起来装着打纸牌,张书记说:“在屋里打牌也会引起敌人的怀疑,咱们就在外边树底下公开打牌,证明我们心里没鬼不怕人,万一发生情况也好应付。”他们几个围着桌子打纸牌,老年人在后边看牌,妇女老婆在旁边做针线活,小孩子在地上玩耍。敌人来到跟前时,看到生活的都很平静,就走开了。我母亲和刘允菊大婶,有任务就带着建平,挎一个篮子或扛一布袋东西,说说笑笑去夏镇街上赶集,或到水火庙逛庙会,在集上经常和日本鬼子,汉奸队碰来碰去,有时看到自己人,也装着不认识,各走各的路,完成任务,卖完东西后回家。我们南门外几个村庄的老百姓,绝大多数人拥护共产党,支持抗日,青年男女在张书记的培养教育下,多数参加军队和其他革命工作,有的户出来两三个,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是军工属。张书记经常派我母亲到其他区去找部队和县区领导人,给他们送信和文件书报。他到下边检查工作时,也叫我母亲陪他一块去,以便作掩护。张书记和我母亲保持经常的联系。送来的文件和信件由母亲转送;有人来找,她告诉可能在那一带活动,有什么消息,由她去报告。
我母亲不仅自己积极为革命工作,她还把三个已拉吧大的孩子都送到革命阵营工作,人了党,为革命事业作贡献。我哥哥王大元,1940年16岁时,送到八路军黄河支队警卫营,1946年在安微省泗洲和国民党的七十四师作战中牺牲。我姐姐王凤兰,是张书记一手培养出来的妇女干部,先在本县做妇女工作,1947年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时北撤,回来后,在滕县任妇联主任。全国解放后到新疆哈蜜市四区任区委书记。我(王风山)1940年13岁时,就到湖西八路军教导四旅当号兵。1944年,张庆林书记的通讯员朱敦士调到临城县九区任区中队长,把我调去给张庆林书记当通讯员,他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关心、照顾,对我的思想、工作、学习和生活都管得无微不至。有一次我俩走在路上,张书记问我:“二元,你认为搞革命苦不苦?”我说:“还是在家好,有母亲照顾,生活随便。”张书记就对我进行阶级教育说:“你家为什么这样穷,地主为什么那么富?主要是因为地主吸劳动人民的血,把劳动人民辛勤劳动一年的劳动果实大部份归他所有,还想各种办法抢占劳动人民的土地,社会财富都变成少数地主所有,所以他们是剥削阶级。地主的孩子吃的好,穿的好,还能上学,他们有权有势,就来欺压劳动人民,使穷苦百姓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伸,一切受剥削阶级的摆布。穷苦人家的孩子,没吃少穿。无钱上学,还得挨打受气。你母亲王大娘过的穷日子,把你们姊妹三人抚养成人容易吗,你还愿意过那种日子吗?要想当家作主人,我们必须推翻压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必须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共同闹革命才能实现。”张书记联系自己说:“我家比较富裕,上学时受到革命教育,参加了共产党,决心和穷苦人一块闹革命,砸烂f日世界,创立新世界。亲戚朋友都说我自找苦吃,我就是要自找苦吃,我要和穷苦的老少爷们一起闹翻身,使劳苦大众当家作主人,最后实现共产主义社会。为了这个目标,我在上海码头工委任书记时,和工人一起扛200多斤重的大包,在农村我和穷苦人一起给地主当长工,打短工,团结群众和地主资产阶级作斗争。抗日战争暴发后,我和人民群众一起打鬼子,为了革命斗争的需要,为了打倒日本鬼子,我和乡亲们一起,什么活都干,什么苦都能吃,你也都看到了,我是为的啥?是为了革命,为了实现没有人剥削人、没有人压迫人的共产主义社会。王大娘为什么要拼死拼活地干,也是为了这个目标。二元,你要好好向你母亲学习。”张书记的这番话,使我受到很大的教育,下定决心,要为推翻三座大山贡献自己的一切。
张庆林书记平易近人,是个没有架子的领导人,他要求下边干的事,他都先带头干。他只要有一点空,就和穷兄弟爷们一块劳动一块谈心,了解下边的情况,有人向他反映问题,或个人有什么困难,他都千方百计想法给以答复,帮助解决。他关心同志胜过关心自己。我是他的通讯员,为了保护他,在这一点上经常和他争吵。有一次,天下大雪,他看到杨万森同志还未穿上棉衣,就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给杨万林同志穿上,他还怕棉袄下边向上透气,又找个带子叫杨万森同志扎上,他个人只穿一条棉裤,上身只有一个单褂子。我气得批评他,你冻病了我们怎么办?他笑笑说:我们两人都能暖和点。后来我母亲给他找个破棉袄穿上。有的同志从山里根据地开会回来,给他捎点栗子,他都拿出来分给同志们吃。他碰到什么事都好管一管。有的老百姓打架,他也要了解情况进行劝说,找人帮助他们解决。我在张书记身边当通讯员,我照顾他没有他管我的多,我发挥不了通讯员的作用,我跟他干了8个月就要求下连队,他不叫我走。我把个人在张书记身边工作的情况告诉母亲,她说:“我本想叫你跟张书记,能比别人更好地照顾他,我也就放心了。没想到是我送给他一个大孩子,叫张书记给我看管着,增加了他的负担。这可不行,明天我去找张书记,叫他赶快换个人。
我母亲在党的培养教育下,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在抗战结束时,我们村被评为抗日模范村,我母亲被评为抗日模范王大娘,受到政府的奖励。解放后,开始组织互助组,她们互助组由3个人发展到几十人,她任组长,从初级合作社发展到高级社,她都带头干,被区、县、省评为劳动模范,受到从中央到地方的奖励。她年老了也不原离开农村,一个人在家过日子,叫子女供养,她从来不向国家伸手要一分钱。子女都去接她和子孙一块过日子,享受天伦之乐,她不肯出来,并说:“我在农村还能有点作用。”她病危时,告诉子女说:“县火葬场已建立很久了,没有人愿意去火葬,我要第一个爬烟筒。”我母亲后来起个名子叫张新怀,大家还是习惯地叫她王大娘,她和张庆林书记一样,是个真正的人民的老黄牛。
1986年1月16日(王凤山:济宁市离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