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春,日军从徐州、枣庄、济宁、兖州出动大量兵力来扫荡沛滕边中心县,铁道游击队队长洪振海和县委书记王洪垒不幸牺牲,夏镇伪区长张德普是个死心踏地的汉奸特务,领着日本鬼子到各村抓党员干部,看地形,安据点,沿交通要道建碉堡,对老百姓进行敲诈勒索,掠夺微山湖的财物。国民党顽固派冯子固、周同的军队也来抢占地盘,到各村搜刮民脂民膏。全县人民陷入白色恐怖之中。顽军经常来我家找张天刍,我们吓得没办法,就在三孔桥东南三四里的偏僻处挖个大坑,上边搭个草棚子,让天刍躲在里边,每天晚上给他送饭。
就在这度日如年的时候,张新华、陶力民和刘德功领着一个人晚上到我家来,我们派人把天刍叫了回来,张新华向我们介绍,这是湖西地委给咱们派来的县委书记张庆林同志。我和天刍都感动得想哭,想诉说这些日子受的苦难,党给我们派人来了,今后就有主心骨和依靠了。张庆林书记说:“前一段的情况,陶力民和刘德功同志已给我讲了,你们不用再说了,咱们一块商量今后应该怎么办。我们现在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越在最困难的时候,越要坚定信心和决心,在关键时刻思想不能动摇,要带领人民群众渡过这一难关。当前最重要的是稳定人民群众的思想情绪,把躲出去的人找回来。要注意保持好自己的力量,搞隐蔽的武装斗争。”张书记叫张天刍了解青年知识分子和上层人物的思想动态,向他们宣传困难是暂时的,抗战必胜,希望他们在恶劣的环境中用不同的方式方法支持抗日战争。
他们几个人走后,张天刍把几个侄子叫来,告诉他们,上级又给我们县派来个县委书记,领导我们渡过难关。他把张庆林书记说的话告诉他们,叫他们串连同学和朋友,不要恢心丧气,要振作精神,继续为抗战出力。没过几天,张庆林书记化装成渔民,把活蹦乱跳的鲜鱼拿到我家来卖。开始我们没看出他是谁,买完鱼以后,他问我们三先生在家吗?夏镇的人,都叫张天刍三先生。我仔细一看,是那天晚上来的张书记。我领张书记到天刍隐蔽的草棚里,天刍向张庆林书记汇报了上层人物的思想情况,研究了下步工作。此后,这个棚子就成了他们碰头开会的地方。他们叫我通知建基和建德,晚上叫些人到我家南屋开会。我布置人做好保卫工作。参加会议的有陈作民、张裕界、李昭瑞、张建基、张建德和闫洪元等。李洪奎大叔在门口站岗,三孔桥边和场上都有人放哨。天刍介绍,这是湖西地委派来的张书记,请张书记给大家谈谈吧。张书记先讲国际国内形势。他说:“在太平洋,日军偷袭珍珠港后,把战场延长,兵力分散,人力物力就会不足。欧洲开辟了第二战场,侵略者都不会有好下场,德意日法西斯肯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失败的。咱们这里,日本鬼子从各地集中兵力抡占沛滕边县,其他地方敌人就少了,那里就会积极地开辟扩大根据地,就全局来讲,抗日力量只会发展巩固壮大。我们这里现在是处在暴风雨的前夕,到处乌烟瘴气。我们要适应环境,不能公开与敌人斗,可以转入地下,把敌占区变成我们的地下根据地,使全县党政军民男女老少都团结起来和敌人斗智。再把还有一点中国人良心的伪军争取过来,使他们能暗地里为我们办事,这样不就把日本鬼子孤立在碉堡里了吗。日本鬼子如没有伪军这个腿,他还有什么战斗力?我们把鬼子困在这里,也是对其他根据地的支援。”最后,张书记说:“关键是我们中国人团结起来,今后想各种办法对付敌人,严厉打击叛徒特务,千方百计保护好自己,对我们有利时,就和敌人打,不利时,就积极创造条件,等有时机时再打,不能急躁冒进,暴露自己,要学会善于斗争。”听完张书记的话,把我们在这一个多月憋在心里的闷气,差不多都给放出来了,使我们好像在乌云密布的黑夜又见到了阳光,都受到很大的鼓舞。
张书记来后不久,张天刍就向张书记提出:孩子们已经好久不上学了,不能再耽误青少年的学习,要抓紧把三孔桥小学恢复起来。张书记说:“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咱们也要搞民办小学。叫陶力民领导,张建德、闫洪元和刘金鼎当教师,以教师的身份搞地下工作,再聘一些进步的知识分子任教,语文课以抗日为主要内容,自编课本,其他课用旧课本。讲语文课时,由学生站岗放哨,发现情况,把课本放在火神龛里。通过办小学,使200多名学生受到革命教育。”后来敌人要办教育,我们就在伪区公所注册,领办学经费、课本和教师工资,表面上是敌人办的学校,实际上讲的是抗日课本,把敌人的课本经常放在课桌上,等敌人来检查时,就把我们的课本藏起来,就这样应付敌人。这时期培养的学生,绝大多数参加了工作,现在都是党政军中的骨干。
张书记派叫张天刍做伪军的工作,争取伪军反正支持抗日,孤立日本鬼子。张天刍通过各种社会关系,向伪军及其家属宣传中国人不应打中国人,不应给敌人当杀手,不应给敌人当炮灰,要做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才能对得起祖先和子孙后代。要求伪军人员做到“身在曹营心在汉”
夏镇维持会长刘效良,看到一批死心塌地为日军办事的汉奸被八路军镇压,怕个人也会有同样的下场,就经常来找张天刍,问他应怎样做才好。张天刍教育他,只要你回心转意,今后不再干坏事,不欺压老百姓,对日本鬼子要应付着干,就不会有坏的下场。经过几次教育后,他知道敌人有什么活动时,就事先告诉我们,有时来不及送情报,就向空中放一阵枪,使八路军游击队做好准备。他还帮助我们做其他伪军的工作。
伪军尹洪兴从徐州调夏镇任伪团长时,有朋友告诉他,到夏镇先要拜访社会名流和上层人士,争取他们的支持和帮助。尹洪兴到夏镇后,就拜访张天刍并经常联系。张天刍把尹团的情况告诉张书记,张书记说:你可和他交朋友,县委派个做敌工工作的同志帮助你了解尹的思想动态,对尹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后来派来了刘家廉,经张天刍介绍,到尹团那里当军医,对外办了个门诊,给老百姓和我军治病。刘家廉通过看病,做尹洪兴和其他伪军官的工作。还以伪军医的身份,到徐州、济南、天津给八路军后方医院买药品和医疗器材。后来,尹洪兴向张天刍表示愿意支持抗战。张天刍说:“支持不支持抗战,关键看实际行动。”后来尹团把南庄和附近的两个伪据点撤掉,让我们游击队活动。在这一段时间里,尹团没直接和八路军发生冲突。
张书记把张天刍、刘家廉这一段对尹团工作的情况在县委会议上进行研究后,决定派微湖游击队政委孙新民直接找尹洪兴做工作。在孙新民和张天刍的教育下,尹团积极和我军配合,日军有什么行动,他都派人告诉我我们有被抓的人,只要打招呼,很快把人放出来。我们有行动也告诉他,叫他支持配合。对于和尹洪兴有矛盾、并忠于日军的汉奸队,尹就告诉我们,我们就想法把他消灭。
张庆林书记和王墨山县长,经常到我们家来,召开关系户和统战人物的会议。向他们讲国际国内形势,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和政府的法令,要求他们积极配合支持抗日工作。有一次敌人从西边过来了,张庆林书记和王墨山县长从后门出去,经过区委书记陈野田家转移走了。我把张天刍的枪用油布包上,插到厕所粪坑里,敌人进来后,认为我是妇女胆小,就把军刀对着我说:“刚才看有人向你家跑来,八路军的有?”我说:“我家你们尽管检查。”张天刍一面倒茶招待他们,一面暗地给伪军头子几块现大洋,他就把鬼子领走了。
我家经常摊很多煎饼,做成千煎饼卷,用包袱裹好,挂在梁头上,锅里放半锅开水和一盆炒好的咸菜,大门下边的闸板也不上紧,同志们在外边工作完后,到我家来吃饭睡觉,他们在锅屋吃睡,什么时间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
微山湖干的时候,敌伪顽三位一体对夏镇进行清剿,环境特别紧张,别人都向外跑,找地方躲起来,张书记一个人留下,撑只小船,披件破蓑衣,戴顶席帽子,晚间到我家来,拿几个干煎饼,夹上咸菜,用葫芦装上凉开水走了。敌人在岸上,对各户进行清剿,但他仍在三孔桥下的小船上睡觉。
我们家经常有八路军的女干部来隐蔽,对外都说是沛县我娘家人,从湖西到湖东来走亲戚。其中有湖西地委书记潘复生的夫人赵玉琴,到夏镇来我家,刘家廉给她看病,住在我家中,把病治好后才回去。还有运河地委书记于化琪的爱人陈勇,在鲁南根据地环境恶化时,来到我家隐蔽了一段时间。张庆林书记的老伴刘允菊,带着孩子在我家住过,他大女儿和按我家孩子排行,改名换姓叫张建华,有任务时,就到我家来,帮助我接待县委请来的客人,帮助我掩护同志,她领着我的孩子在大门外站岗放哨,有日伪军来了,就通知家中好隐蔽起来。
张天刍在战前国共合作时,干过沛县县政府秘书科长,和国民党上层人物很熟,有的是经常来往的朋友,抗战初期,张天刍是沛县七区的区长,在湖西有一定的威望。张书记来了以后,八路军和国民党军发生矛盾,或有人被抓时,都叫张天刍去找顽军谈判要人,问题都能得到妥善解决。
1942年,刘少奇同志要从山东省回延安,路过微山湖去湖西地委,在湖西岸出口处,须经过一段顽军冯子固管辖地区,张书记怕在这个地方出事,就叫张天刍参加护送,如万一在这里碰到冯子固的顽军,由张天刍出面解决。张新华和张天刍顺利地把中央领导人送到湖西地委。张天刍回来高兴地对我说:“张庆林书记开始对我说是送胡服同志过湖,后来才知道送的是刘少奇同志。这是我一生做的一件最大的好事,我永远不会忘记,感谢党对我的信任。”天刍好几次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张庆林书记对他说:“县委研究过了,都认为你在党外比到党内起的作用更大,作个党外的布尔塞维克吧。”
沛滕边县进行各项工作,都要求张天刍发动参议会的上层人物积极配合,争取把全县工作搞好。1943年干旱时,张庆林发动群众在湖田上种小麦,张天刍就召开各区民主人士座谈会,请大家多出牲畜、农具和种子,派劳动力到湖里帮助渔民种小麦。鲁南根据地环境艰苦,八路军冬天穿不上棉衣时,铁道游击队在火车上搞到布疋,但没有棉花,张天刍就发动有钱的人家捐款,到湖西产棉区买些棉花送到鲁南山区,给八路军干部战士做棉衣。在动员参军时,他叫自己的子女、侄子侄女、孙子孙女带头参军,我们家当时就出去10多个人,现在都是党政军中的领导骨干。
沛滕边县要实行减租减息增加工资,先在西万村进行试点,带动附近几个小村庄。以张建德和朱冷冰两人为骨干,成立了减租减息工作组。张庆林书记说:刘少奇同志强调在敌占区也可以搞双减一增,只有开展减租减息、增加工资,改善劳苦大众的生活,才能调动人民群众的抗日积极性。我们要在实际工作中,反复学习领会这一精神,提高群众的政治觉悟,使他们自觉的开展减租减息增加工资的斗争。不能用行政命令的办法,不能有恩赐观点,要踏踏实实地把群众组织起来,才能把工作搞好。工作组到西万村后,首先向人民群众进行宣传教育,把工、农、青、妇、儿童团组织整顿好,通过他们向地主进行减租减息、增加工资的斗争。为了保卫胜利果实,成立了民兵自卫队,还在10多个已进行减租减息增加工资的村建立了联防队。后来在联防队的基础上,拉出一支40多人的游击队。
县委在总结西万村双减一增运动基础上,向全县各区布置“二五减租”、“分半减息”、增加工资的群众运动。张天刍多次召开上层人物座谈会,向他们宣传双减政策和对抗日的重大意义,解除他们的顾虑,要求他们服从抗战的大局,积极执行双减政策。有的乡保长和地主,看到快要实行双减斗争,吓得跑到顽军管区。张天刍通过各种关系给他们讲清进行双减的重大意义,告诉他们服从法令,进行双减就是以实际行动支持抗战的具体表现。只有对不法地主和恶霸才进行说理斗争。如你个人认为没有大问题,就应当回来按政策办事。如班村的伪乡长杜绍虞,听到要减租减息,他不明共产党的政策,跑到湖西顽军管区。张天刍派人去给他讲明政策后,他带头回来,带头双减,在他的影响下,有些人也回来了,在双减中服从政策和法令,在动参时也送子女参军成为军属。张天刍在抗日战争、自卫战争和全国解放后,他一直拥护共产党,是一贯支持共产党的爱国民主人士。在抗日战争中,在微山湖地区做了很大贡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家邀请在战争年代为我党做过一定贡献的民主人士到天安门观礼。张庆林同志把张天刍在战争年代的事迹,写报告向中央办公厅申请,得到批准,发给张天刍一张观礼票。张天刍到北京参加观礼,在天安门见到了毛主席,他高兴地说:“我跟共产党干一辈子革命,能见到毛主席,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1986年9月26日
(李慧:张天刍的夫人,中学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