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些伤病员实在走不动了,慢慢掉下队来,几个年轻的护士陪着我们。在茫茫的草地里,灰黑的天空中,看不到一只鸟儿飞过,也听不到一个虫儿的叫声。充饥的野葱、青稞、茴茴菜早被先头的部队挖光了,剩下来的,只有些味道极苦而且为数不多的麻菜和大黄叶,我们一边采这些野菜充饥,一边顺着前面部队留下的脚印前进,身体稍好的赶上前去,身体稍差的因气候变化太大和无食充饥而牺牲了。
一天,太阳偏西的时候,我们走在一起的三人又饿又累,实在走不动,就住了下来,生起一堆火,三人坐在火旁边,眼睛呆望着火苗,不时默默地添上几根干枝,谁也不说一句话。煮了几缸热水喝下去以后,稍稍有了点精神,可是,空肚子给热水一冲,马上叽里咕噜的叫个不停,反而更饿得难过,我们不得不躺下来。我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突然触到一个硬东西,“嘿,老李!小马!做饭吃吧,快起来!”我精神百倍地喊道。“唉,不要开玩笑啦!”老李眼皮都没睁,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小马干脆没动。“你们看这是什么!”我从袋里掏出两条细皮带,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啊,真的呀?”小马到底年轻几岁,一骨碌爬起来,高兴地说:“老李,起来吧,做饭啦!”老李确实给疾病和饥饿折磨坏了,他撑着棍子,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我们把皮带浸在开水里,洗了洗,刮了刮,又切成小碎块,放在茶缸里,炖在火上。三人围坐在火边,不转眼地望着沸滚的小缸子,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小胡哇,你见过炖肉没有?那声音就和这一样咕嘟咕嘟的啊!”小马高兴地对我说,紧接着,他又凑到我面前悄悄问道:“哎,你哪来的皮带呀?”
小马不问来处倒也罢了,这一问,不由我一阵心酸。那是两天前发生的事了。大前天刮大风,大个子老杨和一个病号死在草丛中,我拔了一堆野草把他们掩盖起来,从他们的身上找到的这两根皮带。两天来,我一直合不得吃,现在,不得不拿它们充饥了……这本是烈士的遗物啊!想到这里我的眼睛潮湿了,可是又怎能对小马说这些呢?我擦擦眼睛,假装不在意地回答说:“我拾的,不一样吃吗?”“是一样。不过今天吃饱了,明天你把眼睛放亮些,再拾几根呀!”小马那天真的话,说得我苦笑了一下。我在草丛中采了一把苦菜,和着切碎的皮带炖在一起。这顿饭一直吃到日落。以往吃皮带难嚼难咽,苦菜更没法进口,今天却吃得津津有味,我和小马很快合吃了半缸,那半缸给老李吃了。喝了两小缸水,我们就蜷伏在火旁睡下了。
半夜,天空里突然一声霹雷,我惊得坐了起来,刚想站起,铜钱大的雨点劈头打来,呼呼的暴风刮得树摇叶落,不一会儿,山上的洪水像冲破闸门一样往下冲,天黑得伸手不见掌,我急忙叫起小马扶起老李,借着阵阵的闪电,摸到一棵倒下的大树旁。三个人紧靠着坐下来,把被单张开顶在头上,度过了这狂风暴雨之夜。第二天,我们又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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