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一早,天还不大亮,部队就集合出发。在集合队伍里,竖立着一排排的棍子,像一片刚栽好还未生长枝叶的小树林。各连的啦啦队热烈地拉喊着唱歌,团长周绍成同志来到了队列前面,特地把我们每个人准备的棍子检查了一番。关于棍子的用途问题,虽然在师部的行军命令和团首长的讲话中都有说明,但是并没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这是因为前面道路上的困难和草地上的自然特点,谁也不摸底。而有关这方面的种种介绍,初听来也似乎神奇得很,使人难以全部相信。
因此在第一天行军中,棍子就损坏了不少。爬邛崃山脉的大山时,身体弱的同志,有的把长棍子弄短当了拐杖,有的当做扁担挑了东西,还有的因为背了步枪、行李、干粮,觉得再带这样长的棍子实在是个累赘,干脆把它扔掉了。我们第一眼接触到草地的情景,是令人难忘的。
爬上了一座大山,一片绿茫茫的无边无际的草原展现在面前,有的战士竟兴奋地叫了起来:“到平地啦!到平地啦!”还有的说:“山上还有这样大的平原,多好啊,这里一定有人家,还许出大米呢!”可是哪里知道,正是这片表面上看来开阔美丽的草原,却蕴藏着无数奇诡的灾难!这里不仅没有人家,不长粮食,而且连鸟兽也很少见到。那天上午天气还很好,爬山时的太阳烤得人们燥热发昏,不料一到中午,突然下起了暴雨,气温骤然下降,战士们的衣服背包全被打湿,并且在一条迂回湍急的小河里往来涉水三十多次,河虽不宽,水却很深,六月天也像冬天一样冷得刺骨,有些瘦弱的同志当时就冻病冻坏了,有的甚至牺牲了生命。
暴雨过后,太阳又慢慢露出了头,天还不黑,团部就发出宿营的命令。这是第一次在草地上露营,团首长亲自给各营划分了露营地点,又派参谋传达命令:要部队赶快选择地势高、不易浸水的地方,用自己的被单和带来的棍子搭好帐篷,以防御每夜必下的大雨和冰雹。这一下,可把扔掉棍子的人难住了,用什么来搭帐篷呢?四面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树枝。就是没有扔掉棍子的人,也没有搭帐篷的经验呀,七长八短的被单怎么能连到一起呢?
因此,这天不少的人都没有搭帐篷,在大雨和冰雹下熬过了一夜,衣服和全部东西都湿透了。一天天的行军过去了,我们的衣服被雨打湿了靠体温暖干,暖干了又被打湿。部队首长和党支部动员大家想尽一切办法克服困难,保证胜利地走出草地,到达抗日前线。战士们也从艰苦生活中亲身体验到棍子的好处,再也不敢随意丢棍子!并摸索出许多棍子的用法。棍子,我们用它搭帐篷。各班根据所有棍子的长短,被单的大小,固定以三五人为一小组,每到宿营地,就迅速搭好帐篷,挖好排水沟,然后搞些草枝铺好地铺。
对于帐篷,我们创造了各式各样的搭法:有用三根棍子一个被单搭成三角形的;有用四根棍子做架,一根做梁,再用一个大被单搭成长菱形的;也有把一根棍子直埋在土里,用另一根作为横架,将被单一边系在红军走过的草地上面,另一边系在地面草丛上的,这叫做条形帐篷。为了把帐篷搭得大些好些,同志们都拿出自己最大最好的被单,甚至有人把缴获敌人的花被单、线毯子也拿出来了。每次宿营后,只见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帐篷,点缀着绿色的草地,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盛开的野花。棍子,也被用来制作雨伞。
夏天的草地,有云就有雨,我们当时除了极少数同志有斗笠,大部分同志没有雨具。为了防雨,我们在一根棍子上绑上两根小棍子扎成十字架,再用一块方包袱皮扎在十字架上,这就成了一把“雨伞”。棍子,也是帮助我们走路的拐杖。在草地上,几乎到处都是水草不分,有些水沟水潭被绿草覆盖着,看起来很窄,似乎一大步就可以跨过去,其实却很宽,水也很深,一掉进去就会被冲走。这时候,棍子就可以用来试探道路的虚实和水的深浅,既避免了危险,也减少了疲劳。
在草地上,到处都有像橡皮一样的泥沼地,行军中一不小心,人就陷进烂泥里,越陷越深,拔不出脚来。如果别人用手去拉,就会遭到同样的灾难。怎么办呢?只有站在较坚固的地方,远远地把棍子递给失足的同志,然后大家一齐使劲把他拉出来。在这种时候,棍子简直成为我们救生的好工具了。
当棍子成为我们行军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时,再也没有人扔掉它了,已经扔掉的补充起来了,弄短了的也换长了,有些班里还指定专人保管搭帐篷的棍子。大部分同志都自制了雨伞,插在背包上,下雨时挡雨,不下雨就遮太阳。至于拐杖,更被大家视为珍品,有些同志一直带到陕北还不愿丢掉,因为它曾经伴着我们走过了这段艰苦的路程,曾经帮助我们战胜了无数困难,就如同一个患难与共的老战友,确实有点难舍难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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