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15岁参加义勇军游击队,战斗在泰山之下抗日第一线,扒过铁路,炸过桥梁。1949年4月21日,毛泽东、朱德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4月20日夜至21日,在西起九江东北的湖口,东至江阴的千里战线上,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一举彻底摧毁了国民党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23日,占领了国民党老巢南京,而后各路大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向南挺进。
1949年5月7日下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3军67师199团,在中共党员唐为平同志的接引下,解放了海宁县城(今盐官镇)。遵照浙江省委指示精神,采取按系统、由上而下、对口交接的办法。20日海宁县人民政府在盐官成立,由于当时工作需求,父亲成为一名南下干部,开始接管原国民党海宁县政府及所属辖区。
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全面加强地方经济建设。1951年9月,父亲被选派浙江机电学院学习,学业完成后,调入浙江省温州地区青田县任工交部部长(当时青田属温州管辖)。父亲全身精力投入地方经济建设,先后组建机电厂、纺织厂、酒厂等等,为当地的经济建设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小时候的我很怕父亲,每当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样子,随之而来的便是他每一句严厉的话语。他从不跟我们亲热嬉闹,笔挺的身子一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便对我们形成了巨大的威慑力。每天只要一听见父亲的脚步声,我便就马上敛起笑容,收拾玩具回到书房(书房实际上只是一个七平方多点的小房间,里摆着小睡床和紧靠着的一张小桌子)学习。
我记得,在小学读三年的时候,一个周六晚上,父亲带着我去部长办公室参观,是县府的一幢旧楼,共二层,父亲的部长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约15平米,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和椅子,其中办公桌还少了一角,在椅子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土黄色宣纸,写着: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不搞特殊化。小时候对此话是懂非懂,看见父亲的办公桌上摆着用过的二支剩下大半支上海“中华牌”铅笔(父亲喜欢用铅笔写文章),因在当时也算是一种奢品,我顺手拿了大半支,当时父亲也没发现。第二天我在家写作业时,亮出奢品“中华牌”铅笔,父亲追问哪里来的,我如实交代,办公室拿的。父亲严肃对我说:公家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能动,看都不能看,你看了就想拿,拿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做人要老老实实,不能看到喜欢物就要拿,更不能搞特殊化。并押着我立即将大半支奢品“中华牌”铅笔送回部长办公室。
我还记得,在我一九七八年读高中时,已经全面恢复高制度,父亲身兼重任二职,统战部长兼工业局局长,那段时候父亲忙得像一台永不停歇机器,从早到晚,转个不停,取消自己的周日休息。一个周日,母亲叫我去办公室喊我父亲回家吃饭。我敲开父亲的办公室门,“爸爸回家吃饭”。父亲说等一下,继续戴上老花眼镜,趴在办公桌上,安排下周接待台胞及华侨方案。当时看见父亲办公桌上有二本公用信笺纸,我随手带回一本信笺纸,准备当作数理化学习草稿纸用,回家后将信笺纸随意放到了书桌上。父亲回家吃饭后,来到我的书房,坐在床上,鼓励我好好学习,用心学、静心学。并看到了他单位红抬头信笺纸,默默悄悄地拿起,撕下二、三张,给我当周末数理化学习草稿纸用,并将那本公用信笺纸拿回他的办公室。父亲从来不允许我占公家的便宜,公私分明。他自己也一直以身作则。我父亲接待海外华侨数以千人,许多华侨曾建议他将子女由他们免费带出国,一切费用由他们承担,都被他一一拒绝。
父亲一直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做人,至今日,在青田侨乡我家仍是纯正统的中国人。我的父亲也是个重情意之人,押着我将大半支奢品“中华牌”铅笔送回部长办公室。那年我期末考试语文、算术得双百,父亲带着我去百货大楼买了二支奢品“中华牌”铅笔,作为我期末考试成绩的奖励。默默地将公用信笺纸拿回他的办公室,却在晚上回家时,悄悄买了十本练习薄放到我的小书房。
父亲的作风,值得我回味,他在当地也算是位高级南下干部,终身信仰至上,公而忘私,严以律己,公私分明,一心为民,全心全意投入到为人民服务之中去。大半支铅笔和一本信笺纸的事,在当今社会根本不被当回事,可是在我的父亲的那个年代,就被当做重重之事去做。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不搞特殊化,从童年起,就在我心里印下了深深的烙印。
父亲的清高正直与坚贞不移,潜移默化间贯穿着我的成长;他的公私分明不偏不倚,在我骄躁不安时催人警醒。一个人走上社会的样子,便是他在家中接受的教育和风气所凝聚出来的模样,而我也深深地感谢我的父亲营造出来的作风。那些看似平常的小事,却对我影响至深,浸润着我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