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树民同志事略(文/宗树荫)

峙山de 发表于2020-09-29 16:04:16

我二姐宗树民逝世三年多了,她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我的眼前,多次畅谈的情景历历在目;她追求卓越、勇为人先的精神值得我永远学习,她的人格品德值得我毕生怀念……

给我一支枪,我要打东洋

      宗树民自幼深受爱国家族教育:1938年5月,大哥宗树琴,大伯父之子宗树杰、宗树英跟随姨母刘浩(原名刘立徵,开国中将张仁初夫人)参加了八路军。姨母和三个哥哥的爱国行为给少年时代的宗树民影响很大。

      树民姐五岁时被父亲宗润岩送到抗日小学幼儿班读书;语文课本第一课是个“人”字,上面画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第二课:中国人;第三课:我是中国人;第四课:我的爸爸妈妈都是中国人,我爱我中华,我爱我的国家;还有一课:日本鬼在小岛,出军阀做强盗,给我一支枪,我要打东洋;语文老师叫王在民,是个中共地下党员,向孩子们积极灌输爱国主义思想。他教幼儿班和小学,给每个学生发一根前头削尖的木棍,用稻草扎成日本鬼子模型,教孩子们在上面练刺杀。冬天砸开村边小河薄冰,让学生用冷水洗脸锻炼身体,然后带着跑步……

      二姐还深受几位父辈区村干部影响;1939年夏天,十大爷(家族父辈大排行称谓——下同)宗润溥被任命为六区抗日民主政府区长时叫宗明(见《沂水县志》426页);1940夏天后,三大爷宗润霖、四大爷宗润泽先后被推选为峙山庄村长;我父亲宗润岩担任了首任村抗日自卫团团长,宗树仪(宗立斋)的父亲也曾当过近一年村自卫团长;父辈老人们积极拥军支前,送子女参加革命:计有18人走进共产党的抗战阵营,其中宗树民年龄最小:1944年10月,她当八路军卫生兵时只有10岁。

      树民姐当了卫生兵后还办成了一件大事:一个青年战士被日军弹片炸伤,脸上缠满了绷带,整日消沉无语,且拒绝吃饭,院领导劝说也无济于事;因为二姐年龄小,性格活泼,伤员们都喜欢她,教导员就让二姐给他做工作。经二姐多次耐心谈心,那位伤员终于开口说话了——原来他担心自己毁容后家乡的未婚妻弃他而去。树民姐立即向院领导汇报了情况。教导员高兴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小宗,你是好样的,你有功!”于是部队给那位伤员的家乡政府发了函,也给他的未婚妻写了信。那位农村姑娘很快赶来了,表示与那位伤员永远不离不弃。于是部队为小两口举办了一场隆重婚礼,伤员病愈后,部队派人把他们送回家乡,交由当地政府安置。

      教导员称二姐小小宗,因为他叫我大哥宗树琴小宗。大哥时年18岁,任鲁中军区后勤部警通连文化教员;他对二姐负起了兄长兼首长的责任:既关怀有加,又严格要求;女孩子本性都爱美,二姐刚参军时,部队发的鞋太大,被大哥的一位战友妈妈发现了,给她做了一双绣着红花的布鞋,二姐舍不得穿;大哥看了后皱起了眉头,他批评二姐说:“你现在参加了八路军,哪有八路军战士穿花鞋的!”说完走进伙房,抓了一把锅灰把鞋上的红花抹黑了。

      由于宗树民喜欢唱歌跳舞,后来被调到后勤部宣传队,成为全队最小的队员。行军打仗时,宣传队的任务就是打快板,宣传鼓动行军;队伍到了村庄,队员们就教村里的儿童团员种消息树,唱抗日歌曲,演活报剧。二姐年龄小,只演些小孩之类的配角。战友和领导都关心她,特别是后勤部女书记孙敏,把她当作女儿般疼爱,部队行军时把她搂在怀中同骑一马,到了宣传队打快板的地方,就让她下马说快板书。

      二姐还曾几次与村里儿童团员一起站岗放哨。某夏日,与村中一群儿童站岗放哨数小时,既热且渴,儿童团长比她年龄稍大,乃将众人邀至自家苹果园中,请自摘食之。时夏苹果已熟,红艳诱人,群童皆雀跃摘食,唯她站立不动;固请之,乃曰:部队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儿童团长闻之肃然起敬,伸出拇指点赞:你是真正的八路军!

      1945年5月,树民姐在日寇对沂蒙山区最后一次扫荡中差点中弹牺牲。先是,宣传队把她剃成光头,打扮成农村男孩子模样,送到司马店子村,给一位黄姓老奶奶当孙子隐蔽下来。17日晚,山东军区政治部进驻该村,18日凌晨,日寇骤至,动用机枪小炮向村内疯狂发射,八路军和民兵奋勇反击,她跟随群众转移时差点中弹牺牲。据沂南县党史记载:这次战斗击毙日军10余人,我军民伤亡18人,房屋被焚烧20多间。

      由于我大哥、二姐热心抗战,我父亲因而获得了“抗日军人家属优待证”;全文如下:兹有宗树琴、宗树民系沂水县扈山区峙山庄村人,现任军区后勤部文化教员、宣传队员职。热心抗战、参加主力、英勇杀敌,为国为民功勋卓著,其家属经优抗委鉴定,应按优抗条令给予第……等级优待,每年发给粮食……斤,于春秋两季持证到所属区政府领取,此证。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司令员兼政委罗舜初(章);政治部主任周赤萍……给抗属宗润岩收执。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七月五日填发。这张由区政府填写的“抗属证优待证”,缓解了我家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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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7月,鲁中军区发给宗树琴、宗树民父亲宗润岩的“抗日军人家属优待证”

与死神抗争的岁月

      1945年秋天,宗树民与战友李民被保送穿军装到泰南中学读书;不久该校并入鲁中公学,两人成为公学正式学员;1946年3月,树民姐得了黑热病,长期不规则发烧,肝脾肿大严重,部队无力治疗此疾,就派人护送她回家乡用中药治疗,由当地政府春秋两季供应口粮;二姐的病情旷日持久,父母亲变卖家产为她治病,姨母刘浩也伸出了援手;部队也经常派人看望她,让她彻底病愈后再归队。在潘士林、刘慕韩两位乡医精心治疗下,终于使她起死回生。

      宗树民在家治病期间,当村自卫团团长的父亲让她教村里“识字班”唱歌;她就教她们唱《沂河水流向南》;歌词是:“沂河水流向南,血泪冤仇流不完,鬼子汉奸中央军,奸淫烧杀太凶残……”此时正是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时期,十几个在部队和地方工作的哥姐分别参加了鲁南、莱芜、孟良崮等战役;回乡的老八路宗树杰、残废军人宗树欣,因病从鲁中地方单位返乡的宗树春,也积极当担架员支前……树民姐见证了孟良崮战役时全村人支前的动人情景:家家忙着推磨摊煎饼,户户争先恐后做军鞋……许多人家都把细粮留给住在家里的伤员吃;我家住了十几个伤员,我母亲杀掉了几只正在下蛋的母鸡,熬鸡汤给他们喝了;我母亲不但做军鞋在全村夺冠,还跟在妇救会长赵常英身后挨门逐户收军鞋、收煎饼;我父亲日夜忙于支前工作——带民兵把支前物资送往地方支前机关;卸任的村干部也不甘落后:三大爷宗润霖每次交煎饼最积极;四大爷宗润泽支持部队在家里建起医疗所;时任华野8纵卫生处处长助理的杨廷坤(树坤大姐未来丈夫)带领一名军医给住全村的许多解放军伤员做了手术,使他们伤愈后重返战场……

      5年来,宗树民的病情时好时坏,但她非常乐观,忍着病痛坚持读书学习。我家祖上是书香门第——清朝光绪年间,我大爷爷宗铆堂、二爷爷宗鑑堂先后考中秀才;我爷爷宗锦堂行五,自幼受曾祖母溺爱,入塾读书很晚,因而失去科考机遇,但他也饱读诗书,尤工书法,受祖上文化人影响,后人都以读书藏书为荣;其中数我家最穷,但藏书最多;为了使这些藏书不毁于战火,我父亲分别装在几个大瓷缸里,鬼子“扫荡”前藏在地窖里,上面覆以石板封闭;鬼子“扫荡”结束后再取出来晾晒;我母亲刘立德出生于沂水县名门望族刘南宅内,祖上有数人考中进士、举人;后来她虽因家庭变故沦为农妇,但爱书藏书习惯不改。我家中藏书既有《康熙字典》《词源》《辞海》等工具书;也有《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聊斋志异》等文学名著;还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诗词集,民国、五四时期的小说散文……这些书籍成为宗树民的宝贝;她一边治病,一边勤奋攻读,经常晚上喝过中药后,在油灯下读到天亮;母亲既欣赏又心疼地骂她:“你滚回部队去吧,我管不住你了!”宗树民以后几十年勤学不辍,使其受益匪浅,她性格灵活机智、办事多成,与酷爱读书,拥有文化自信很大关系。

追求卓越,勇为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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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宗树民在漯河解放军65医院当护士时留影

      1951年夏天,宗树民身体康复,父亲送她到曲阜看望姨母刘浩和姥娘;受到姨母一家热情接待——姨母9岁的长女张康兰把她当作亲姐,形影不离跟着她;刘浩时任志愿军26军后方留守处政治处主任,姨父张仁初任26军军长,正与政委李耀文率部在朝鲜作战。当时宗树民的老部队编入河南陈留军分区,大姐宗树坤在那里工作,来电报催她速来参加军区卫生训练班;这时她的战友李民在留守处当干事,到外地出差未归,树民姐等不及与他见面,便跟着父亲踏上了赴河南的路程。临行前刘浩带着她参观了孔林。宗树民在陈留经短期培训结业,分配到漯河解放军65医院一所当护士。1952年部队整编,一所集体转业到郑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当时一些战友想不通,约她到河南军区上访静坐,被她婉言谢绝,还劝她们不要去,说在地方照样干革命。战友们就挖苦她少年老成,将来前途无量。

      由于宗树民工作业绩突出,1953年7月1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因为政治学习积极,同年被评为郑州市卫生系统理论学习模范;这年底被评为“郑州市甲等劳动模范”,荣获市长宋致和签发,盖有郑州市人民政府大印的奖状;她和几个甲等劳模的事迹在《郑州日报》刊登了一个版。1953年底,宗树民调到郑州工人医院药剂科当司药。由于工作出色,医院党委决定让她到南京药学院读书,毕业后接任药局主任;尚未成行,1954年初被调任郑州市委组织部秘书科干事,负责保管供市委常委阅读的机密文件,收缴市委机关人员党费。她工作认真负责。党员们交的党费旧币零钱很多,她时常利用业余时间清理。有个星期天几个同事来帮忙,数来数去少了24元,部长意见如数入账;她坚持用月薪24元作了赔偿。1955年,她与大姐宗树坤同时被评为“郑州市转业军人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姐妹俩出席了表彰大会,宗树民在主席台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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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11月,郑州市委组织部部分同志欢送宗树民(前排左3)到上海工作合影留念

      1955年4月,宗树民与郑州153陆军医院药局主任李志干结婚。李志干,山东沂源县人,1926年12月出生,1946年入伍,参加过莱芜、孟良崮等战役,并荣立三等功,1948年入党;1955年授上尉军衔后考取上海第二军医大学药学系。1956年春天,为欢迎河南省会由开封迁往郑州,郑州市开展植树造林活动,市委书记与市长宋致和带头劳动。宗树民生女儿刚满月,不顾身体虚弱积极参加;结果在挑水浇树苗时腰被扭伤,造成腰椎骨折后遗症。1956年国家着手解决工作人员夫妻分居问题。11月底,宗树民带着女儿李丽,调到上海市提篮桥区委组织部当干事。1957年9月,她的儿子李伟出生,一家人生活在大上海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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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0月,宗树民(前数2排右7)在南宁参加自治区除害灭病卫生工作先进会议时留影

      1958年3月,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上级号召有志青年支援广西边疆。她主动报名随第二军医大学毕业的丈夫李志干到达南宁。当时组织决定他们在自治区卫生厅工作,被她婉言谢绝,提出到艰苦边远地区锻炼,于是被分配到百色地区德保县。宗树民任县卫生局局长兼县卫校校长,李志干任县人民医院院长;不久,进入三年困难时期,德保县许多人得了浮肿病,很多青年妇女患妇科病影响生育,大量孩子因饥饿患病……形势严峻,宗树民重任在肩,被增选为县委候补委员。人民生命重于泰山,她顾不上管两个年幼的孩子,深入到各公社调研。德保县处于偏僻山区,12个公社6个不通汽车。宗树民带领医护人员爬山涉水,走遍了村村寨寨,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她根据卫生部文件精神,决定依托各公社医院为中心,建起许多营养食堂,收治二度以上浮肿病人,妇女子宫严重脱离者,因饥饿引起患病的儿童……建立营养食堂困难重重,宗树民时常下乡检查工作,在县委授权下,当场拍板解决一些难题。而此时机关工作人员每月定量只有14斤,有时还要用代食品顶替;不久她也得了二度浮肿病,却拒绝在营养食堂就餐。有一天她正走在一个土坡上,突然栽倒在地昏迷过去,被随行人员紧急送往附近公社医院注射葡萄糖。醒来后拔掉管子立马走人。举办营养食堂的结果卓有成效——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德保县被自治区评为除害灭病先进县,1959年10月,宗树民出席了广西壮族自治区除害灭病卫生工作先进会议,而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

      1962年初,宗树民参加了自治区党校举办的理论学习班,结业后被任命为县委党校常务副校长,县委委员。她带领全校教职员工白手起家,在荒草地上建成一座新型党校。除完成中心工作外,还举办了多期县委机关、公社、大队干部党员干部培训班,在百色地区县委党校中名列前茅;宗树民曾在地委组织部、宣传部召开的大会上介绍经验。

      宗树民在德保县工作6年,不适应广西南方溽热潮湿的气候,身体每况愈下,在上级党组织关怀下,1964年初调到桂林地区卫生学校当秘书,1966年3月提拔为卫校党支部副书记,1974年调任桂林地区计生办副主任,主持全地区计生工作;不久提拔为主任(正处级)兼地区卫生局副局长。计生工作被称为“天下第一难”,计生人员被戏称为“铜头铁嘴橡皮肚子飞毛腿”,工作异常艰难。宗树民时常到各县检查工作,在县、公社计生干部陪同下,到乡下宣传国家的计生政策,苦口婆心动员超生青年妇女结扎。有一天与一个青年妇女谈话,想不到这个女人脾气火爆,听得不耐烦了,操起柴刀就要动粗;在场的计生干部准备报警,被宗树民制止,又耐心与她交谈起来。后来这个妇女不但主动结扎,还成了宣传计生工作的积极分子。树民姐因时常下乡感到愧对家人,每次回家就整天埋头干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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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12月16日,宗树民(后数2排右6)在桂林参加全国卫生厅局长第4期进修班时留影

      宗树民主持桂林地区计生工作10年,9年在全自治区排名第一,得到上级计生委表彰,国家计生委还奖励了一辆越野吉普车。同时还受到自治区和地委领导多次表扬;她撰写的《计划生育工作建议》,在自治区党委三级干部大会上被印成大会文件下发……然而,由于多年来超负荷工作,使她患上多种疾病,1984年她要求调到丈夫所在的桂林南溪山医院工作。这座医院直属自治区卫生厅领导,况且当时院领导班子已满员,她无法同级安排;此时地区卫生局局长即将离休,地委书记劝她留下来接任局长,被她谢绝。当年7月,她调任南溪山医院大外科党支部书记,享受正处级待遇,在新的岗位上又取得了新的业绩——她领导的大外科党支部连续几年被评为医院先进党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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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4月,宗树民(前排右二)在南宁参加全区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会议

外号人称“慈善家”

      宗树民外号人称“慈善家”,这一称谓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郑州工作时“荣获”的;她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当护士时,主动替家里有事照顾孩子的女同事顶班;她还十分关心病人的疾苦,几次主动为病人输血。有一个抗战期间参加革命的女干部患败血病,宗树民因为她输血过多得了急性痛风,左脚起了一块斑疼痛难熬,打针数月才痊愈。那位女干部不久还是因败血病离世,但宗树民尽到了医者仁心;在郑州市委组织部工作时,更喜欢帮人做好事,于是她的“慈善家”外号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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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2月20日,宗树民(前排左4)与德宝县卫校第一班毕业生合影留念

      “慈善家”宗树民走到那里都做善事。她任德保县卫生局局长时,苦于找不到称职的县卫生防疫站站长,经考察,县医院一位医生堪当此重任,但打了两次报告无果。后来得知其档案中被偷放入“中右”材料,但又没有反党言行记载;他是共产党员,曾入伍参加抗美援朝;后来考取了军医大学,工作一贯表现积极,所谓“中右”材料未经本人认可,不能影响其提拔使用;树民姐如实向县委书记汇报并得到支持,这位医生很快当了县卫生防疫站站长。当时他已二十多岁未婚,树民姐给他介绍了一个年轻的护士,买了电影票让他们看电影;两人很快谈婚论嫁,宗树民送了两床缎子被面作为贺礼;后来这位站长被提拔到自治区机关工作,被委以重任。首次给人介绍对象成功,给宗树民很大鼓舞;后来她热衷于当“红娘”,经其牵线搭桥,成就多对美满姻缘。

      1959年夏天,宗树民还顶住压力办成了一件大好事:某公社某村山洞里死了一个疑似麻风病的黄姓老人,山洞下有一大片成熟的稻谷社员们不敢去收割。公社党委应群众要求,决定放火把稻谷和老汉遗体一起烧掉;因为老汉唯一的儿子在外当兵,他是军属,就把这件事汇报给县委;县委书记口头答应了,但还拿不准,于是便委派县委候补委员、县卫生局局长宗树民去调查并全权处理。宗树民到达该公社后,建议立即召开公社党委扩大会议听取有关人员汇报。公社卫生院院长汇报说黄老汉左脚起了一块白班点,用手捏着没有知觉,他怀疑得了麻风病,于是全村骇然,但村里没有人逼他。黄老汉主动拿着一领草席、一床棉毯、一捆稻草在村外山洞里住了下来。由他老伴送饭到半山腰,撂块石头通知他下来取饭。有一次他没有下来取饭,老伴去看时已经死了。

      情况弄清楚后,宗树民动员说:“我们共产党员死都不怕,还怕一个疑似麻风病人吗?真是的话,也是结核式的,是不传染的。我们要处理好这位老人的后事,不能让这个军人家属暴尸荒野!”与会人员都纷纷表态同意。大家到公社石灰场里挑上石灰,担上水,跟随宗树民、公社党委书记一行来到黄老汉去世的山洞里;此时尸体已发出恶臭,妇联主任把老汉遗体用被单覆盖好;然后大家用生石灰、三合土把山洞门垒起来做成了一个坟墓。这时人们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宗树民表扬说:“同志们辛苦了,但是我们做了一件大好事——没有让黄大爷横尸山洞叫野兽吃掉!”一行人下山时,村里社员纷纷议论:“县里来的领导都进山洞了,看来真的不传染,我们去割稻谷吧!”

      宗树民回到县里,向县委书记汇报了黄老汉事件处理结果;县委书记表扬她说:“你处理得很好,符合国家有关政策。”不久在县委扩大会议上,县委书记又点名表扬了她。

      对同事和部下,宗树民怀有满腔热情。1966年5月初,桂林卫校有一个女教师因患癌病需要到上海治疗;学校决定派一名女教师陪同,但派谁都不去。此时宗树民刚任党支部副书记两个月,主动陪同前往。到上海后住不上院,就在一个小旅馆住了两天两夜,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两人睡在一起;女教师不断咳嗽吐血,宗树民不怕脏和累耐心照料她。第三天住上了全国著名专家的病房,女老师疾病很快好转,宗树民应邀与她合影留念。不久学校通知宗树民回去参加“文革”运动。两个月后女教师出院回来,精神状态很好。但几个月后病情复发,住进了医院;宗树民时常去看望她;有时因工作忙几天没去,她就派丈夫来找,一见面就抓住树民姐的手不让走,说你不走我就不会走。1966年12月的一天,病房窗外飘着霏霏冷雨,女教师紧抓着宗树民的手告别了人世。

      宗树民曾两次把自己的调资名额让给部下:第一次是任德宝县委党校常务副校长时——当时从县里各学校调来的教师工资普遍偏低,但调资名额不够;按照资历和业绩,宗树民理应上调一级工资,但她主动把名额让给了一位符合调资条件、家庭困难的骨干教师;第二次是她当桂林地区计生办主任时——因为计生办是全优单位,下发的调资名额很多:除去一个因病住院数月、按规定不能调资的女同志外,其余人员每人调一级还多出一个名额;因为宗树民的贡献有目共睹,大家决定再给她调一级工资,遭到她断然拒绝。同时她找地委书记和调资主管部门领导,为那位工作出色,因病住院不能调资的同事说话,使她获准调了一级工资,大家皆大欢喜。

      宗树民还十分关心同事和部下的政治生命。对那些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主动伸出援手鼎力相助;她尊重知识,使用人才,曾为数名专家纠正了历史上的错误结论,使他们放下思想包袱,成为工作骨干。

晚霞生辉

      1989年12月,宗树民以正处级干部离休,享受副厅级干部医疗待遇。她患有多种疾病,但依然保持着严格的组织纪律性和坚定的党性原则——她担任南溪山医院离退休职管科党支部委员10年,继续为党工作着;她坚持天天读书看报,协助党支部书记组织老干部参加政治学习,开展一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文体活动;对医院的改革和发展提出自己的建议。鉴于宗树民在计生工作中的贡献,1990年1月,当选为桂林地区一届计生协会常务理事,9月荣获国家计生委表彰;她时刻关心国家大事——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捐款2000元,荣获中组部颁发的特殊党费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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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峙山留影;前排右起:宗焕毅、宗树坤、刘筱兰;后立者右起:宗树正、宗树青、宗树民、宗炳兰、宗树荫、宗焕成

      树民姐性格豪放乐观,对生活充满热情;多年来她喜欢阅读诗词、小说和散文,又有丰富的生活阅历,离休后有了闲暇时间,就勤于笔耕。1995年8月,为庆祝抗战胜利50周年,她回忆起当时在一个沂蒙山村军民联欢的动人情景,创作出了叙事诗《胜利狂欢夜》,在1995年8月19日《桂林日报》第3版发表;2009年,她写的散文《我读书,我快乐》,在当年南溪山医院读书月活动中荣获优秀奖;她写的回忆录《不能忘却的记忆》,详述了父亲宗润岩当村自卫团长时寻找宗润芳(我堂叔)烈士遗体的经历,为我写作爱国家族的纪实文学提供了资料。她的更多作品没有发表,只是为了自娱自乐,或与亲人、战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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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宗树民与二哥宗树春、大姐宗树坤、四妹宗树青在郑州合影(左至右)

      2012年5月底,为写作纪实文学《我的老兵哥姐》一书,我开始了对当时在世的老兵哥姐“抢救采访”之旅,到桂林是第二站(第一站是在杭州采访堂哥宗树义)。原计划住半个月,谁知被她留住一百多天(期间她患病住院,我当护工一个多月);树民姐有超人的记忆力——谈起几十年前的往事滔滔不绝,时间、地点、人物活灵活现,我的采访非常成功。期间,她拿出手写的“诗集”让我欣赏,笑着对我说:“这是我的著作,拥有著作权,你不能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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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4月,宗树民全家与来桂林旅游的表妹张康兰、表妹夫陈学达(前排右1、右4)合影留念

     宗树民好客。她多年居住在风景如画的桂林,热情招待来旅游的亲友和战友。1995年3月作《春日赠友》七言律诗一首:“客居桂林几多春,每逢春日忆知音。雨湿青山千峰翠,鸟鸣幽林万木欣。漓江水暖展罗带,叠彩山高入青云。安得长缨缚春住?万紫千红赠与君!”树民姐十分怀念故乡,1995年10月作《故乡恋》五言古诗一首,摘录如下:“半生沂蒙恋,最恋是峙山。青山隐绿柏,茅屋罗山前。环村泌河水,千古永潺湲。村中众乡亲,淳朴少刁顽。男儿事躬耕,妇女乐桑蚕。解渴清泉水,充饥地瓜干。莫道生计艰,知足苦亦甜。今生何其幸,降生在其间。少小不知愁,欢乐度童年。春日多美景,山花红欲燃,休说春寒峭,野菜腹中填;夏日多乐事,捕蝉桑树巅,幽巷逐流萤,游泳戏清涟;秋日景更好,谷熟金灿灿,全村少闲人,举家忙农田;冬日享闲暇,风雪柴门关,合家围炕坐,茅屋笑声喧。十岁从军去,倏忽五十年,思乡情愈切,日夜绕心间,何当归故里,结庐对青山……”“诗集”中更多的是对沂蒙山区抗日根据地的歌颂与怀念。其中有《沂蒙颂》七言绝句诗6首;既有“八年抗倭留青史,沂蒙山是英雄山”等战争年代的颂诗;又有“沂蒙儿女多壮志,绘就蓝图奔小康”的新时期赞歌。表达了一个沂蒙山女儿不忘乡愁的赤子情怀。

      改革开放后,宗树民时常关心着家乡的发展;曾向村党支部建议,并帮助起草报告给县委,申请成功专项资金为村里安装了电灯;峙山庄有近千亩山林地,但长期没有承包下去,她与大姐宗树坤回乡探亲,特意登上峙山考察(二姐为此跌倒腿被摔骨折,在沂水县医院住院两个月),向村委会建议承包给农户栽培果树,得到村干部重视;1994年5月,我与大姐树坤、二姐树民、四姐树青回家探亲,与堂姐树正等家人结伴到峙山观光,看到满山遍野的栗子树郁郁葱葱非常高兴,一起在山脚下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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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31日,广西卫生厅老干部处处长徐惠亲赴桂林为宗树民颁发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章

      在抗战时期,桂林人民奋力抗倭,做出了艰苦卓绝的奉献;桂林的新闻媒体对抗战老兵格外重视,10岁当八路军的宗树民成为重点报道的人物;由《桂林晚报》记者彭敏翎、唐林洪,实习生庄盈、通讯员张超群采写的《10岁小八路》一文,刊登在桂林晚报2005年8月10日7版;该文还入选2007年 1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民间记忆:桂林1937——1945》一书;由《桂林日报》通讯员张秀英撰写的《一个沂蒙山女儿的故事》一文,发表在《桂林日报》2001年5月1日7版;由张秀英撰写的《她把一切献给党》一文,入选《老年知音》杂志“建党80周年征文”,发表在该刊2001年第8期,宗树民的半身戎装照片刊登在封面;树民姐的事迹还上过新华社专稿。宗树民当兵时间虽然不长,但根据中央关于军人经批准入学读书、或离队治病期间军龄连续计算的规定,树民姐的军龄从1944年10月算起——2005年、2015年,先后荣获抗战胜利60周年、70周年纪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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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2015年,宗树民先后荣获抗战胜利60周年,70周年纪念章

      宗树民在部队当文工团员时间很短,但部队首长和战友没有忘记她:2006年,由解放军原总政治部副主任华楠将军主编的《烽火中的文艺战士》一书出版,她和大姐宗树坤书中有名。她对这段历史非常怀念,2012年夏天我采访她当文艺兵经历时,给我唱起了当时学会的《八路军军歌》:“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树民姐高亢的歌声在她小小的客厅回荡,完全不像一个身患多种疾病的老人——她目光炯炯,神情庄重,仿佛又回到了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我从她的歌声中更读出了一个抗战老兵的执着与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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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夏天,宗树民胸佩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章,在桂林与来采访她的四弟宗树荫合影

      宗树民1934年12月出生,2017年3月7日11时因病在桂林逝世,享年8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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