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里可以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我们这后卫部队要找吃的东西就更不容易了。我们连一只牲口也没有,只好吃野草、野菜。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去找野菜,发现了两大块牛骨,这个意外的收获给人们带来了喜悦。
回来时,同志们高兴得把我们都围了起来。大家把骨头砸碎,放在野菜里一块煮着吃,那真是一顿丰富的晚餐!我们想,像这样意外的收获,恐怕不会再有了,因政此吃得很省,每顿饭里就放几块,同志们吃得可香哩!都打趣地说:“这是调味料。”这两块骨头,我们共吃了三天。行军已有十几天了,再朝北去,就要过水草地了。
水草地可不比平常的草地,草是湿漉漉的,草底下就是黑泥巴,脚踏上去,就渗出一股水,走长了粘脚,把鞋和袜子都拔掉了,有的同志鞋袜被泥巴拔掉后就只能赤着脚板走。
草地的气候一日三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刮风、下雨、下雪,在那种气候下,赤着脚走路,那滋味可不好受哩!要是遇到树林,那可真叫人高兴!可以借着树挡挡寒气,而且还可以几个人依偎在一起,捡点干草,铺在树根下,就可以睡个香甜的觉了。
不过,在草地中,树林是不多见的。一天傍黑的时候,我们走得实在太疲乏了,肚子也饿了,准备捡点干草宿营,找点能吃的东西。部队停下来后,炊事员照例去找野菜。我们望着他们的背影,多么希望能再发现意外的收获啊!可带回来的野菜、干草并不多,我们也一起去找,总算找到了一些,刚刚够每人一碗,说实话,没有粮食,野菜吃得再多又有什么力气呢?可我们的粮食早就吃光了。我们拿出了煮饭的锅——个破铜盆,擦了擦泥土。
地这么湿,干柴又不多,好不容易才点燃了火。大家都围着烤火,我们几个蹲在地上去择野菜根,洗洗泥巴,准备下锅。突然我看见孙连长独自坐在那里,低着头,像是寻思什么。一会儿,他慢慢站起来,扭过身去,打开了背包,拿出一个少数民族盛水用的木杯,回过头来,用眼睛向大家扫了一下。虽然天快黑了,我仍看得出来,那目光里包含了那么多的疼爱。
连长带着沙哑的声音说:“同志们!”这时大家的目光都朝向了他。“我这儿还有点炒面,拌着野菜吃吧!肚里有点粮食才好走路哇!”说着他低下了头,落了几滴眼泪,泪水流到脸上,亮闪闪的,他也不擦。他手里还端着那杯炒面,那哪是炒面,那是连长的一颗发烫的心啊!我们看着孙连长那虚弱的身体,不禁一阵心酸。这些日子,他老是走在前面,帮这个战士背枪,帮那个战士拿背包,鼓舞着我们前进;有的同志身体不好,跟不上队伍,落在后边,宿营时,他睡不着,翘着身子向远处张望;有时他还往老远的地方接那些掉队的战士,实在走不动的,他就把人背起来,在那种艰苦的行军中,谁肚里也没食呀!背上再背一个怎么走得动?他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常常赶回来时,扑通一下就栽倒了……
大伙睡下后,他又总不得睡,一遍遍检查是不是大家都睡的好,找的地方湿不湿,干草铺的厚不厚。
连长真是比我们亲娘还亲!我们能叫他肚里没粮食吗?他是我们的连长,要领导我们,是个拿主意的人哪!更何况,这杯炒面本来就属于连长,是他一口一口省下的自己的救命粮啊!“连长,你身体不好,又带着我们大伙,要操心,你留着吃吧,你比我们重要啊!”一个同志说。大伙都吵吵起来:“连长,你留着吃吧!你看,我们不是能坚持吗?”“向前边走走,也许还能找到吃的东西。
连长,你留着这点炒面吧!”大家眼巴巴地望着连长,谁也不肯动那杯炒面。
连长一看,大家都不肯要,就走到火堆旁。那盆野菜汤正冒着热气,发出一股青涩刺鼻的味儿。连长把那杯炒面整个倒在盆里,用筷子搅了几下。约莫几分钟的工夫,就转回头来,对我们说:“吃吧,许是熟了,来!同志们盛吧!”大家仍然不动,眼瞅着那盆野菜炒面。
“吃碗炒面拌野菜还要让吗?我先盛。”他轻轻地盛了半碗。那天,我们肚里可有点粮食了。
第二天,就凭这碗炒面,我们急行军一百二十里路。每当想起过草地时,我就想起了孙连长,想起了那些同生死、共患难的阶级弟兄们。正是那种超越一切感情之上的阶级感情鼓舞着我们前进,而前进就是胜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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