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回忆(五)

老马刘卫平 发表于2021-01-06 16:11:04

▉在梧桐沟掩埋烈士

太阳刚出来不久,我们就接到了去梧桐沟掩埋烈士的任务。我们去老乡家借了铁锹就出发了。

我们离村子很远的时候,就看见了村里树上吊着我们烈士的遗体,村里焦臭难闻,村子破烂不堪,街上、树上、房框里(房顶都被烧坏),到处都有被害烈士的遗体。有的一颗树上吊着五六个烈士,一个房框里吊着三五个烈士,多的十几个。有的衣服被脱光或烧光,惨不忍睹。在十来户人家的小村里,敌人杀害了一百多人,除个别是当地群众外,绝大部分是我"抗大"的女学生。据说,这些女学生手中没有武器,全是合围时被俘获遭到杀害的,她们大部分衣服被扒光和烧光,有的是被刺刀刺死,有的是被火活活烧死,等等。

我们流着眼泪掩埋了自己的同志。十二月初的天气,地冻得像铁一样硬,我们十几个人累得浑身是汗,忙活了半天,也只能是简单掩埋。

面对惨景,被激怒了的战士们,不约而同的发誓:一定要多消灭敌人,一定要报这个仇。

▉排长逃跑了

 一天夜里,我们连进驻蒙山东部的一个小村,二排长张孝先,班长石德法逃跑了,并且带走了一名战士。

指导员带我们几个人追了几里路,不果而返。为此,特派员批评我警惕性不高,我自然是要自我检查的,因为他们逃跑的事,是意料之中的事。

抗战最艰难的时期,我们部队里一些理想信仰不坚定的人,怕这怕那,逃跑了。如果一个人想跑,是很难控制的,特别是干部,他们三个都是费县人,距离家乡不远。他们临走前就发现有异常现象,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及时采取措施加以控制,果然他们逃跑了。逃兵,特别是干部逃跑对部队的影响很坏。

▉父亲被抓

12月底的一天夜里,我营进驻了磊石。刚吃过早饭,就听见了枪声,接着我们就紧急集合,抢占山头,迎战一百余伪军。开始时敌人试图攻占我们的阵地,一经交火,敌人不敢盲目行动了。对峙了一会,敌人便撤退了。

当时,敌人大“扫荡"已经基本结束,敌人围剿我军的势头大大减弱了,我军反“扫荡"开始了。

磊石离我家仅仅七八里路,领导告诉我,要尽量少接触熟人,因为我的父亲被敌人抓去,正押在敌人据点里。敌人不断地鞭打他,要他交出当八路军,父亲当时是我方村长,敌人怀疑他给我军保存了粮食、文件等,要他交出公粮,交出给八路军保存的文件,经过二十多天的关押,在严刑拷打下,父亲什么也没有说。

我家里人把家里能变钱的东西都卖掉,才将父亲赎出来,但父亲腰部已被打坏。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的确为"抗大"保存了不少书籍、文件等物品。

▉送支队长去纵队开会

    12月某日的中午,指导员许光召集闻士清班长和我等七人开会,会上安排的任务,是护送支队长去驻沂山山区的纵队机关开会,晚饭后就出发。

    我们七个人,是从全连挑选的,编为一个班,闻士清同志为班长,我为副班长,指导员许光带领我们。

    黄昏的时候,我们去村头集合。支队长袁也烈(刘涛政委牺牲,朱则民支队长改为政委)同志早已在村头等待我们,他们有5个人,其中一位是"抗大”的孙陶林同志,再就是警卫员、饲养员等人。

支队长早就认识我,也认识我父亲。支队长说:"小刘,我们要过 (沂)蒙(阴)公路,你带路。你说说我们怎么走法?”一见面,支队长就问我。尽管我们已明确任务,但支队长不时询问情况。我知道这个任务的分量,心里觉得沉甸甸的。我略加思索了以后对支队长说,从这里到公路,我对这一带路很熟,过去公路就不熟了。支队长接上说:“过去公路我就熟了。”我接着说:“路过盆泉东边,从太平庄到汪家庄之间过河。从双垢以西魂里庙东过公路,不走村庄,有些地方没有路,但都是平地,你看行不?”支队长立刻说:“对,尽量不走村庄。前几天的一个夜间,我们的人在太平庄遭到敌人埋伏。”

    我们出发了,顺利的到达了大河边上,支队长命令停下。他问:“盆泉庄到汪家庄之间有桥吗?”我说:“没有,有些地方也没有路,但是方向不会错。”支队长问:“这里到你家多少里路?”我回答:“二里路。”“那里有桥吗?”许指导员问,“盆泉庄到汪家庄肯定都有桥”我回答。“现在河里结了冰,趟水过河太冷啊”支队长说。我说:“走桥就得走村庄,这不安全。汪家庄离崖子据点只有三里路,敌人要在太平庄或汪家庄桥头埋伏就麻烦了。我们从这两个村之间插过去,那里是一片树林,然后从魂里庙村东过公路,这样安全。”支队长说:“过去公路,我们就向茶峪、磊石沟方向去。”支队长告诉我们要过河趟水,先把裤腿卷起来,小心冰水激坏了腿,不要怕冷。我对支队长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侦查一下,然后过河。”   “好”支队长同意了我的意见。“我去吧”闻士清班长说。“我路熟悉,还是我去吧”我说。

    我带领两个战士,按预定的路线过了河,没有发现什么情况,我把两个战士留在小树林里警戒,我返回来接支队长他们。

    我们十几个人,只有支队长骑马,其余同志都是趟水过去。有的人腿被冰碴擦破了,有的地方水深过膝,的确很冷,但我们顺利地过了河。在树林停下,穿上鞋子。我说“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公路边侦查一下。”支队长问有多远?我说一里多路。

    我带三个战士很快接近了公路,没发现异常,留下两个战士警戒,我返回来带他们过公路。

    过去公路,我们三个人变成了后卫。随后我们发现有四十多个敌人从东向西沿公路行走。此时,我们已脱离危险区了。我如释重负,轻松前进了。

    纵队机关驻在一个山村里。孙陶林同志和我们分手去"抗大”了,我们十二个人住在一栋两间的草房里。这里太平景象很浓厚,好像没有战争痕迹,要是天气好,街巷有很多人会出来晒太阳。

    支队长的警卫员,几乎每次打来的饭菜都是两个馒头,豆腐白菜。我们也改善了伙食,一般都是高粱和地瓜干或黄豆煎饼,煮黄豆、萝卜白菜等。在这里安安稳稳,能吃上高粱煎饼,可谓是难得的好日子。

在会议期间,我们除随纵队机关人员听听太平洋战争爆发的课外,别无他事。

▉珍贵的礼物

一天早饭后,南风徐徐,阳光和煦,村边的人熙熙攘攘。我和李启常同志在人群里边看边走着。“小同志,你怎么到这来啦?”一位有点面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干部拦着我问。我突然想起,这是在金顶山见过的那位伤员。我问:“你的伤好了吗?”“早好了”他轻轻的说。他一定要带我去他住处坐坐,我只好从命,小李返回,我跟那位同志去他住处聊聊。

    我首先向他说明了是何时来到这里的,然后他说:“我这次负伤归队,伤好的这样快,亏了你给我的两个大饼子。当时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吃上你给的饼子,当天就走了好几十里路,根据你介绍的情况,我找到了部队。”我们拉了一会,我就起身告辞。临走时,他送我一条肥皂,一双布鞋,一个牙刷,一包狮子牌牙粉。这么多的礼物,我真不敢接受。他在纵队机关做管理工作,可惜我忘记了他的名字。

    之前一次战斗中,我们在金顶山的石坎里发现了这位伤者,我给他包扎了伤口,给他两个用小麦碾碎后做成的饼子,足有三斤多,并告诉他向北边找部队,要尽快离开这里。当时他流着血,没有东西吃,走路很困难。

    支队长开完会,我们带着反"扫荡"的任务,顺利返回。支队长对这次护送任务很满意,他教导我要好好学习,提高本领。

▉过元旦吃饺子

一天晚饭后,我们以班为单位领了小麦,今晚上和好面包饺子。虽然元旦已过去了一些日子,但这仍然算是过元旦的饺子。吃饺子,这是两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大家都很高兴。

    一早就去伙房领饺子馅,全班同志刚包完饺子,准备下锅时,一声枪声,没顾上吃饺子,我们就急忙集合上了山。

   这一仗打得并不激烈,约半个小时,敌人就撤退了。我们下山在另一个村庄住下。“各班拿着盆到伙房打饺子。”我们心想吃饺子已经无望了,没想到来到这个村可以吃上饺子了。

    打回来的饺子,汤里飘着馅皮,破了肚,囫囵的没有几个,更让人不高兴的是,饺子盆里还有石头块,草叶,草棍,还有羊粪蛋,沙土。因此,有人说了伙房的怪话。战争年代的条件,不可想像。

晚上点名,连长首先让司务长介绍今天吃饺子的情况,司务长说,大家上山打仗,我想我们吃顿饺子不容易,就用伙房房东放在院子的两个装草的筐子,到各班去把饺子收集起来担着上了山。当时饺子,有的是在锅里没捞出来,有的是没下锅,有的是刚捞出来放在盆里,我都把它倒在了一块,筐子也没来得及清理。今天的饺子,又烂,又不卫生 ,请同志们批评。连长接上说:“我们过元旦总算吃上了饺子。能吃上这顿饺子,司务长立下了不小一功,应当受表扬。”

    “是呀,司务长灵机一动应当受表扬。”点名之后,各班你一言我一语的边吃边议论着。

    这顿元旦的饺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事物,不能离开时间、地点和条件。连长讲得对,司务长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让大家吃上饺子,应该受到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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