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玉奎讲述长征路上的哥哥姐姐们

Admin 发表于2015-12-18 17:24:01
我记得很清楚,一九三三年五月中旬,红军在川北苍溪打了一仗,国民党军仓皇地向成都退去。
那几天,我们运山坝天天过败兵,听说红军要来了,母亲很害怕,带着我跑到山里去。过了几天,父亲来了悄悄地对母亲说,红军已经来了,对人很和气,没有什么关系,叫我们回家。我那时才十三岁,好奇心很重,总想看看红军是什么样子。
刚进村,就看见满街都是红军,他们穿着用稻草灰染成的黑粗布军装,戴着八角帽,帽前缝了一个红布五角星。听口音绝大部分都不是四川人,讲起话来有点卷舌头,以后我才知道他们是鄂、豫、皖一带的人。
我们回到村里来的当天下午,红军就敲锣叫开群众大会,成立“苍溪县运山乡苏维埃”,就在那次大会上,我父亲凤九伍被选为苏维埃政府秘书。我们的大东家、大地主唐杰夫在红军到来的几天前就跑掉了,我家从此过上了好日子,父亲连日来都很高兴,整天在乡苏维埃政府忙个不停,我自然也跟着父亲在乡苏维埃政府里玩,和红军大叔们混得很熟,尤其令我羡慕的是红军里也有小鬼,个头都和我差不多,但那个神气样儿简直就和红军大叔们一样。
过了几天,红军要走了,父亲同母亲商量让我参加红军去,说红军走后日子就不好过了,何必让孩子在家受罪呢。母亲最初哭着不让走,最后经不起父亲再三劝说也就同意了。我的心早就飞到红军那里去了。
那时,也不知道以后还要吃苦,还要长征,只知道红军是唐杰夫的对头,所以就必须参加红军。那一天下午,我到了红九军,也没有军装换,身上还是穿着我那件破烂衣服。第二天早上,部队离开运山坝,向东开去,以后就是天天行军。
最初两天,我还咬住牙走,以后就实在走不动,脚趾都被草鞋磨破了,我就问旁边的红军:“大叔,我们要到哪里去?”“什么大叔?”那人笑了,“这小鬼好乱问,跟着走吧!以后记住,叫同志!”
我点点头,约莫走了四百多里地,我们到了通江县。为了照顾走不动的小同志,四方面军总部就把部队上的小鬼留下来,统统调到少年先锋团里去。少年先锋团是个培养小鬼们的学校,每天要出操上课。
这一天,起床号还没有响,我就爬起来了,拿着《红军读本》悄悄地坐在墙角里读起来,忽听有人问:“谁叫你起得这么早的?”虽然是温和的语气,却透着责备的口吻,我掉过头来,原来是文化教员。
我说:“不是要把它背熟吗?”“光背吗?”我可说不出话来了,老实说,课文的内容我是模模糊糊不大理解的。“小鬼!光背熟有什么用呢?”
文化教员把我手中的书合起来,“学习课本的目的,主要的是使你知道为什么要当红军,红军是干什么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却把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心事提出来问他:“我既然当了红军,为啥子不发给我枪呢?”“什么?”
文化教员惊奇起来。“我爸爸叫我来当红军,不是叫我来练木枪的,我要有个真枪才好。”“哦!”文化教员明白了,他笑着说:“发根步枪给你扛得动吗?再说,红军的武器非常缺少,想要枪,你得自己从敌人那里去缴获啊!”我在当红小鬼的最初几天里,总是提出这类可笑的问题。
一九三三年十月,我们过十月革命节,上级发给我们每人三吊钱,我真是高兴极了。
第三天,我被送到“四川省苏维埃工农银行”去,离开了总部少年先锋团,我也不知道是去干啥,一到银行,看见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小鬼。负责管理我们的是一位老红军,叫李明智,年纪约有二十多岁,四方脸。李明智拿了一张白洋布给我,又递来一把剪刀,说:“你把它剪成四方块,然后一块一块叠好。”“这是干什么?”我很惊奇地问。
“拿去印钱。”“钱?那不是银圆和铜板吗?为什么是布的?”“哎,你快做事吧,刚来就这样哕嗦。”他接回布和剪子去,“嚓嚓”地剪下两张来,拿在我面前摆摆说,“就照这样子陕剪吧!”剪好的布经李明智过数后就送到石印厂里去。
印好以后,再送回来,由李明智亲手盖上萧经理的印章,这样就成了钱。我记得票面是一吊钱和三吊钱的两种,颜色分为黑色和蓝色。图案很粗糙,除了字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以后,我们银行又搬到通江县苦草坝,在这个荒凉的小山村里我们设立了工厂,不但可以印票子,还可以制造银圆和铜板。
我那时是担任洗擦银圆的工作,就是把收进来的银圆用明矾水煮,然后再用烟灰擦,擦得明亮亮的再送出去。我们自己造的银圆,正面写着是钱数的字样,背面是镰刀斧头。
一九三五年,部队从通江走巴中,从巴中走旺仓坝,又从旺仓坝走庙二湾,然后渡过嘉陵江。我们银行也跟着走,李明智带着我们这帮红小鬼,说说唱唱,倒把劳累和想妈妈的念头抛去。国民党的飞机总是跟在我们后面炸,每当飞机轰炸时,李明智总是拉着我们躲进山岩下面去。
他的脸更瘦了,眼角布着血丝。不知怎么的,我有时会突然想起家来,但是,家又在哪里呢?身后那远远的地方,都被刘湘和田颂尧占了,爸爸妈妈在哪里?我不敢想下去,问李明智:“这一走,可不是没有家了?”“不!”李明智说,“我们打出去就是为了家,穷人要打不出天下就保不住家。”那时我还不大明白他讲的意思。
每天都在走,越走越荒凉,过了茂县,便往荒野的黑水进发,这里是藏族地区,四面都是黑压压的高山,有时走一两天也看不见一户人家,四处荒无人烟。萧经理再三嘱咐,叫大家千万不能掉队,不然被少数民族抓住就要挖眼睛割耳朵。连日走了几天到了炉霍。炉霍只有几个有着小土墙的房子。
晚上宿营时,屋里熊熊地燃着一堆篝火,火焰冲开空气腾上去,照得每一个角落都红亮了。我盯着柴火出神,想家,横七竖八地躺在我周围的小鬼们早已睡得呼呼响了。一阵风顺着墙上的通壁洞扫进来,火柴堆的火焰更大了,差点把小鬼们垫着的乱草引燃了。
一直为我们守着火的李明智赶快往柴火上压了一块生柴,于是,火焰小了。我借着火光看见他那深陷的眼里,透着一种善良的光泽,而这光泽仿佛只有在爸爸和妈妈的眼神里才看得到。他轻轻地问我:“你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走远路。不久就要过雪山哩。”“过什么?”我从火堆旁坐起来。
“过雪山!”李明智从身上解下那件未硝过的有腥味的羊皮褂子,给我穿上,说:“穿上吧,这样过雪山的时候会暖和些。”“这皮家伙,哪像个红军穿的,像个生意客!”“管它好看不好看!穿上,到了雪山上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黑水真荒凉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高山,密密的原始森林发出潮湿的霉烂气,茂密的野草死气沉沉地在风里颤抖,草不高,但都很难走。部队拉成直线紧接着过去,像是一串黑珠子掉在草绿色的布面上一样。
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和地面的雾接上缝儿,把部队前后遮断。雾雨凄凉地下着,披在我身上的单子,总是湿漉漉的。这样又向西走了几天,到了康猫寺,就看见前面白雪皑皑的大山了。
山上雾气潆潆,发出耀眼的雪光。只听到同志们在喊:“大雪山!大雪山!”“雪山……是什么?”我看见那寒气逼人的大雪山不觉胆寒起来。“没有什么,有路走。”李明智安慰我。前面有人传话来,把李明智喊去了。
约摸有两顿饭的样子,他转来了,传达了上级的指示,说翻过这座大雪山要三天,第一天在半山腰宿,第二天白天过山顶,第三天傍晚才能到达大藏寺,要我们小鬼们特别注意,千万不要掉队。我重新在脚上裹了一层破布,用草绳紧紧地将皮褂子捆在身上,李明智跑过来,帮我把单子齐头齐脑盖住,仅留着一双亮闪闪的黑眸子在外面。
随后,又把那一小捆柴火和干粮袋搭在我肩头,再三叮嘱道:“步予跟紧点啊,一定要翻过这座大雪山!”路渐渐地向雪山深处伸去,天,黑沉沉的像要压到行路人的头上来了,路越深,天越黑,可是地上却闪起一片强烈的光——到了雪的世界了,这里下的雪,既大又密,简直不是一片一片地落,而是密密麻麻地洒着。上下雪光,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路其实只是一条雪沟。
最前面的人是寻着先头部队立下的标杆走的,他们像蹬河一样陷在深及小腹的积雪里,半步半步地移过去,后面的相继跟随,雪沟就这样出来了。可是后面的人每下一步,仍然要往积雪里陷一下。后面的抬头看前面的队伍,最多只看见几点黑影子乱动。
越往上爬,鼻子越窒息,五脏在胸腹里乱撞,像要寻路飞出去了。脚腿上和脊背上的雪,有的融化在冰冷的衣服上,像刀一样刺在肉上,时问一久,除了心脏跳动着的那块地方外,觉得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了。
低着头走,只敢看着自己的脚。通司说,不要东张西望的,不然就要得雪盲。前面茫然一片,前头部队不知到了哪里,后面部队也不知还在哪里。这天夜晚,李明智就带着我们住在雪沟里。
真想烤火啊!但是又不敢,听说要是把冻僵了的手和脚伸到火里,以后非烂掉不行。只有大家偎在一起取暖,待身体暖过来后,再烤火。
在大雪山里走了三天,我看见了不少“瞎子”,他们犯了雪盲症,由同志们扶着走;有的同志极度疲倦地坐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不时可以看到倒在雪地里的尸体。看到这些牺牲了的同志,我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在这座山里,有多少人就这样倒下去了啊。第三天傍晚,我们翻过了大雪山,到了大藏寺,这比什么喜事都高兴。我们银行住在喇嘛庙里。
我生了一堆火,舒舒IIII地烤着,越烤越想瞌睡,连日来太疲倦了,肚子不知道怎么痛起来,我看见大树下还堆着许多豌豆草,好呀,能够美美睡它一觉,于是,我就钻进去,把干豌豆草密密地盖在身上,马上呼呼地睡熟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睁开眼一看,四周静悄悄的,哪还有一个红军的影子?只有远远的雪山放出寒冷的光。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掉队了。
一定是我钻到草堆里睡着了的时候,李明智找不到我,李明智同呀,你现在在哪里呢?少数民族来了怎么办呢?难道就死在这里吗?我想到这里眼泪就涌出来了。但又不敢乱跑,怕被少数民族抓去杀了。
肚子又饿,我跑到部队昨天做饭的地方,看见地上还撒着一些荞子锅巴,拾起来吃了,这时我想起银行的同志,又伤心地哭起来,哭了一会儿,也没有办法,只有手拢在袖里茫然地坐在豌豆草边。傍晚的时候,远远来了几个人,我的心紧张得收缩起来,我躲起来,等到看清楚,原来也是戴八角帽的,我高兴得快要发狂了。他们走到我面前,最前面的是一个高大的红军,他可不像我那样高兴,板起脸孔问我:“你为什么留在这里?”“我肚子痛,走得太累了,今天一醒来,队伍早走了,掉队在这里。”他一听,气得解下身上的皮带,用力打我几下,大声地说:“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掉队!”那时,在张国焘的部队里,打人是很普遍的,没有什么奇怪。
这时,他身边有个女红军,看见我被打了,赶陕抱着我叫:“小同志!小同志,不要哭!”听她也是四川口音,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大概有十八九岁的样子。我虽然挨了打,总算很幸运地被他们留下了。他们是个兵站,专门供给部队粮食,刚才打我的那个人是站长。
夜晚又来了,顺着雪山刮过来的风,狂叫长啸着,冰冷刺骨,我打了个寒噤,刚才抱我的那个女红军姓胡,她就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着我,她生了一堆火,叫我来烤。我感到一种温暖,就像跟妈妈在一起一样。“玉奎,快点睡吧。明天我们还要翻过大雪山,返回康猫寺去背粮食。”
胡大姐说。“雪山?”我大叫一声,浑身颤抖着。“是的!要过雪山,不要紧,我会照顾你。”她平静地说。“哇”的一声,我哭了,一头倒在胡大姐的怀里。
她抱着我说:“不要怕,胡大姐和你一道去。因为前面的同志没有粮食吃,影响行军打仗的任务,我们要赶陕给他们搞点粮食,如果我们被雪山吓倒,前面的同志就会饿死!”“胡大姐!”我哭着说,“我死也不死在雪山上!”“不要胡思乱想的了,玉奎,听大姐的话,赶快去睡吧。”
第二天,兵站的红军部队从雪山南麓康猫寺把粮食背到雪山北麓大藏寺。这是我第二次过大雪山。
山里还是下着鹅毛大雪,雪片密密层层地飘着,前几天我们走过的脚印早就没有了。一脚下去,大腿也没有了,艰难地拔出脚来,把吃奶的力气也使出来才能向前移动半步。
裹在脚上的冰雪冻上又融化了,好像无数钢针戳刺着肉。一个小雪凹里,潆濠的一层雪盖着几个尸体。从那衣服来看,是红军战士,我近看他们,看见一个个铁青的像朽木的脸,眼眶深凹着。
“啊……”我惊叫了一声,向前奔去。我怕,因为上级讲过,掉队以后,不是被压在雪里,就是被少数民族杀了,看,同志们的眼睛被挖去了……
好不容易才熬完三天的路程,终于下山了。来到我前几天住过的大藏寺,喇嘛庙里的天井都被大雪填平了。
大家把沉重的粮食袋子解下来,到屋里去,紧紧地裹着毯子,东一个西一个地缩在草堆里,忽然一个人撞进来——那是刘站长,他喊道:“同志们!上级有命令,明天南下打成都去!”“成都!”红军们激动地喊道。大家被这意外的消息弄得吃惊。
我想撑起来,可是,脚手不听使唤,一筋斗栽到草堆里,口里还在喊:“成都!成都!打回成都去!明天回去啦!”雪山的夜来了,带来莫名的恐怖。可是,这一次我并不怎样怕,心早已飞到雪山那边的遥远的成都去了。
清早,我们又翻回大雪山,这是第三次过雪山。突然,天空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响,但不是雷。胡大姐喊道:“玉奎,快跑,冰雹来啦!”大家抱着头跑到一片覆盖冰雪的岩石下面,冰雹很快就来了,杯子盖般大小,打得积雪乱飞,雪山像翻倒在怒海里。“胡大……姐……”我被砸得生疼,无力地喊了一声,昏倒在她的怀里。
等我醒来,只见面前一堆大火,自己是睡在一堆热灰里,这地方原来也是雪堆子,这时,积雪被扫开了堆到四面,顶上用灌木丛的枝搭了个帐篷—一这就是红军们在雪山顶上盖的房子。“啊!醒了!”胡大姐揩着额上急冒出的汗珠。
“吃吧!玉奎!”她在一个破洋瓷碗里夹起一片煮熟了的山菌子,撬开我的嘴,塞进来。我无力地嚼着,心里充满甜意,感激地望着胡大姐,我知道,大姐也没有吃的了,她是把她的“口粮”省下来喂我。我们终于翻过这座山了。以后就日夜不停地行军,一九三五年十月间,我们来到西康的芦山、天全之间,在那里过的年。那时,兵站把沿路收留下来的掉队同志补充到连队。我也被调到总部特务连当公务员。当时我心里像填满了石块般的沉重,为什么要把我调离开了胡大姐昵?特务连的红军同志们虽然也很好,可哪有跟胡大姐在一起好呢!从那时候起,我就离开了胡大姐,以后再也没看见她,关于她的身世我知道得很少,只知道她是通南巴一带的人。
现在我只要闭起眼睛,还能想起胡大姐那忠厚、亲切的面孔,要是没有她,我是无法翻过这大雪山的。当了一个多月的公务员,不久我就生病了。
一九三六年三月间,我被送到三十一军休养连去休养。这时,薛岳的部队已经赶到了雅安,我们在雅安几个山头打了一仗,我军失利了,重新回过头来向雪山草地进发,途中要翻过党岭山。红军队伍夜以继日地翻越大雪山,夕阳下去了,圆月升上来,我们宿营在雪山腰里,在军毯搭成的临时帐篷下,在从山下带来的烧燃了的柴火堆边,一个个带着劳累的身子睡了。
第二天一早,红军战士们又一步一步地向山顶爬去。也许是长期的行军打仗,我的体质越来越差,渐渐地,我感觉头脑涨热,四肢酸软,“唉……唉……”
我这样地呻吟着,一头就栽下去。我睁开眼来,面前是一个女红军,她在为我烧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她年纪比兵站里的胡大姐要大些,挺瘦,眼窝子深得黑黑的,但那眼神却非常明亮。
我问道:“这是哪里?”“睡吧!小鬼,这里是党岭山上,我们明天下山。”突然,外面传来一片欢乐声,这是几个月以来很少听到过的。夕阳落到远远的山后去了,雪山沐在红光里。
眼前是一碧清水,蒸腾起热气——这是党岭山脚下的温泉。蒙咙中,还看得见一个个脱了赤条条的红军,在池子里打闹着。过完党岭山,我的病渐渐好了,被调到三十一军当司号员。
医院那位好心的女红军送我出院时,还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小鬼,千万别忘记啊!我们这次回成都是路线搞错了,要回家,只有跟着中央红军往北边走,打下天下才能回家啊!走吧,小弟弟,走吧!”我含着无限的怀恋,挥洒着泪珠和她告别了。
走走,又回头来,难合地拉住她说:“大姐!为什么哪一个待我好,我就和她分手得快……”“走吧,小鬼,红军里人人都待你好!”
就这样,我—个十四岁的红小鬼,几次翻过那不知倒下去多少同志的雪山,走过漫无边际的荒凉的草地,要不是这些大哥大姐、这些同志——这个比兄弟还亲切的字眼——的亲切帮助,我怎么能活下来,怎么能到达陕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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