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回忆(六)

老马刘卫平 发表于2021-01-06 16:18:11

▉去武工队开展敌后工作

1942年1月初,敌人对沂蒙山区的“扫荡"逐渐减弱,我军反“扫荡"逐步加强。

敌人在重要村镇、路口、山头、都建了据点,筑了岗楼。有的地方还挖了壕沟,妄图以此对我根据地进行严密封锁。

敌人的大规模"扫荡",加上敌人的破坏、封锁,我们根据地已经缩的很小了。现在我们的地盘是不大,人民、政府和军队,经济已经很困难。而且敌人对我根据地还不断的进行袭击和蚕食。一方面,我们尽力组织反“扫荡"、反蚕食,另一方面,就是组织根据地人民搞好生产建设。同时,到敌占区开展发动群众、打击敌人、搜集情报、保护粮食等工作。

由于工作需要,我们连的干部已经陆续调走几个,只有连长、指导员和两个排长了。

某日,刚吃过早饭,许指导员告诉我,并要我告诉李启常同志,一起跟他去组建武工队,到敌占区开展工作。

下午,我们五连三个人和六连的三个人,六连有王指导员、班长姚现法、战士老马,大家互相介绍认识之后,一起开了会,连领导当场宣布:根据上级指示,我们四个战士组成一个班,姚现法同志为班长,他比我大四五岁,是老班长,我为副班长。许指导员为指导员,王指导员为队长,就这么简单,武工队就这样组成了。后来我才知道,蒙山支队当时规定:组建武工队,一个指导员只准选两名优秀战士带着,不准多带。当时经过反“扫荡"斗争,我军战斗减员很多,我们连总共才有十三个人。我不太明白,许指导员为什么选我来,我愿意在八路军正规部队打仗,不愿意去八路军武工队打游击。所以知道这件事后,我提议不想去,许指导员不仅没有批评我,而是对我做了耐心地说服工作,并说这是命令,既然是命令我当然得服从了,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

吃过晚饭,我们就出发了。天很冷,我们伴随着灰朦朦的月光,踏着路上的残雪冰碴,吱吱作响。夜很深沉,只有风啸、林吼,一路上没有见到什么人,也没有听见枪声。我边走边想:这敌占区是个什么样子?打游击怎么个打法?

约下半夜两三点钟,我们到了苏子峪。这个村有十几户人家,房子全被烧光,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满村都是很浓的焦臭味,我们选择在屋墙的避风处休息。

天亮以后,我们去冰封的河里洗把脸,提提神。回到村里,我们在街巷中行走,这个村和山区的许多村一样,残墙断壁,房子的上盖被烧掉,房墙是黑色的,屋框里边尽是草木灰。满街满巷都是灰尘、鸡毛,猪、牛骨头,在这个村头,还有两个血迹斑斑的牛头。这是日本侵略军实施“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造成的恶果,日本侵略军的罪恶,我们一定不会忘记,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中午,在村外避难的几个群众,给我们送来了十多斤高粱。王队长对我们说:"这是群众珍藏下来的的种子,我们不能吃。”大家只好饿着肚子,眼巴巴看着高粱,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热爱,使我们深受感动,虽然肚子是空的,可谁也没说饿。

下午,我们在响河村找到了汪沟区委。区委只有孔庆福书记和一名工作人员,附近这些村庄都归盆泉区所属。由此向东十里以外的村庄是敌占区,归属  汪沟区营辖,今后,我们主要是在那里开展打游击和各种活动,这里是山区,敌人不常来,所以,我们只能在此落脚。

第二天,区委孔书记介绍了汪沟区的情况。

晚上,我们七个人一起出发了,像个精干地小部队,浩浩荡荡地向东前进。孔书记今天特别高兴,因为自从敌人大"扫荡"汪沟区沦为敌占区以来,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八路军战士和他一起到敌占区开展活动。

到了孙家沟西山往东看去,有许多山头和村镇,灯火一闪一闪的,那一带就是敌人的据点。孔书记停下来说:“在这里停一下吧。我把这里的情况向大家介绍一下。他说:“这里是小主山,离这里有二里路,敌人有一个中队,是我们从这里出入汪沟区的主要威胁。东南边是葫子山和杨子山,驻有日军一个小队,伪军一个中队,一门大炮,能打二十几里路。那边是青驼寺,驻有日军一个中队,伪军一个大队。这些敌人驻军据点之间都能通电话。”孔书记停了一下继续说:“这是附近的几个据点,远处的不介绍了。这些敌人主要是白天出来到村子里去要钱、要粮、抓人、要农夫。日伪军夜间有时候也出来活动。有些国民党军队和国民党地方人员和日伪军勾结在一起,经常白天在这一带活动。这一带过去是我们的根据地,敌人占据以后,群众盼望我们的部队来解放他们,但是现在部分群众表面上不大敢接近我们了,他们怕一时解放不了,再受敌人的迫害。”孔书记缓了口气继续说:“村干部表面上是三面应付,日伪军、国民党和我方人员,实际上多数村干部是倾向我们的。少数人的态度是谁来都应付过去就行,谁也不得罪。个别村干部倾向于敌人,但不敢公开反对我们。我们今晚上去的这几个村,村干部都是倾向我们的。我经常来这三个村,从没发生过任何问题。好,我们走吧。”孔书记边说边催促我们快走。

我们下山去,走了不久就到了一个小村,叫贡山前,这里村干部特别是有位叫王湘的干部对我们非常热情。“呦,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部队的同志也来了。”我们一见面,他们就又高兴地问。孔书记向他们介绍了王队长和许指导员,并说,今后咱们八路军部队的同志就要常来了。“那太好了”他们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村干部向我们介绍了情况,孔书记给他们布置了工作,王队长、许指导员作了一些宣传教育工作。

我们离开这个村,到了窝庄村,这个村村长是个女的,姓曾,50岁左右。我们在窝庄村,女村长除了向我们介绍敌人在这一带活动的情况外,还逐个问我们几个人的年龄、姓名等,然后她说:“今天葫子山、仰子山的鬼子和汉奸来村里,要我们村明天往山上送一千斤小麦、两百元银洋、一百个农夫,兴许明天还要再来催要。”这个村子靠近我根据地区边缘区,后来我们经常来这里工作和居住。几个月以后,我们在这个村的活动基本是半公开了,女村长说过许多夸奖我的话。武工队老姜曾开玩笑的说过:“村长偏心眼,老向着我们班长。”区委孔书记和这些村干部关系很好,女村长的儿子,比我大两三岁,也被区委发展成为党员,这是当时对敌斗争的需要。

我们最后去的村子是苗家嘴,这个村村长姓刘,很年轻,对我们很热情,很实在,后来才知道他是共产党员,1944年秋任汪沟区区委组织委员。我们在该村吃了夜饭,吃得是高粱煎饼,在那个年代能让我们吃上这种饭,对我们是很优待了。我们在这个村呆的时间最长,吃过饭后,又了解一些情况,时间很晚了才离开村子返回山里驻地。

我们回到驻地很晚了才休息。吃过早饭,有四十多个敌人来到我们驻地,被我们发现,我们和敌人打了一阵子,他们就撤了,这个小仗,我只打了两枪。

我们每到一个村,先听村干部介绍情况,然后我们布置一些工作,进行宣传教育鼓动工作。我观察体会我们今天晚上在这三个村的活动经历,今后是不是每到一个村都是这样开展工作呢?

从此,我们经常是晚出早归,集体去集体回。只是到能去得了回得来的村子去开展工作,大体上是按照第一次去的三个村庄开展活动的模式开展工作。

我反复在想,在敌占区打游击,就是这么个打法?究竟应该怎么打法?就这样打下去吗?这样做效果究竟怎么样?对这些问题,我一直在思索,但仍很茫然。因为武工队在敌占区开展工作,对我们来讲是个全新的工作,过去我们在山东纵队蒙山支队,和日伪军除了打仗就是打仗,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标任务,现在武工队,做敌后工作,得边干边学,摸索着做。

自从我们武工队来到这里,在这一带活动的就不仅是穿便衣的区委孔书记一个人了,而是有了八路军,有了穿军衣、拿武器的八路军武工队了。

对此,当地群众受到很大鼓舞,增强了胜利的信心。而敌人却害怕起来了,不敢那么大摇大摆地活动了。1942年秋天的一次战斗中,我们武工队消灭了四个伪军,缴获了几支步枪。逐渐地,敌人对这几个村庄只能是早出晚归,而且是整支队伍过来,一个人绝不敢出来了。

这里,敌人据点和据点之间只有几里路,远的也只有十几里路,伪军大部分是当地人,一部分伪军军官是国民党降日人员,有的是外省人。他们几乎天天去附近村里要粮要钱,要民夫,给他们修据点干零活。他们经常吓唬人,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抓人,村里人不知道何时、何罪名就被敌伪军抓去,不是打死,就得用钱赎。

各个村除了应付日伪军派发的名目繁多的款项外,还要承受日伪军人员的敲诈勒索。例如:跑腿钱、鞋子钱、酒肉招待,等。有的敌伪人员以吃饭为名,向老百姓要钱,一天竟要吃十三顿“饭”的饭钱。敌军队长过生日,结婚,队长太太生孩子,都得送礼。节日送礼物等。

同时,有些坏人活动十分猖狂,他们认为从此天下就是日伪军的了,故此,无所顾忌的敲诈、陷害人民群众。

有些国民党人员一方面与日伪军勾结,一方面打着抗战的旗号,发国难财,搜刮群众财物。他们的部队来了,就在村口放上岗,群众只放进不放出,挨家挨户的翻粮、逼钱。此外,匪祸泛滥,群众的耕牛、粮食、钱财、衣物等,时常被土匪抢走。群众辛苦一年收获的粮食被逼交,被抢走,他们自己只能吃野菜、树叶、树皮、花生皮、草根草种子渡日,有的被活活饿死。人民群众整日担惊受怕,他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在敌人的统治下作奴隶的日子太难熬了!

敌占区的人民群众,一方面盼望共产党八路军快去解放他们,另一方面,他们当中有的人小看我们的力量,看我们是否能站住脚,能不能取得最后胜利。虽然他们的心是向着我们的,心里有许多话要对我们说,但都不敢轻易接近我们。他们担心接近我们,一旦被坏人知道,就大祸临头。因此,他们表面上,特别是当另有人在时,不敢主动接近我们。虽然他们很想接近我们,说说心里话,想了解当前形势,但大都不敢。

在敌占区活动,不管我们住在哪村哪家,人民群众都会给我们听风、放哨,从多方关心照顾我们。只要是和我们单独见面,他们什么都和我们说。有时候我住在群众家里,主人就告诉我,他约好一些人家,来找我们问这问那,常常是一间屋子里挤得满满的,有问的有说的。在残酷复杂的敌占区斗争环境下,军民依然一家亲,那么亲近、热闹的场面至今令我难忘。他们有时会说“要是在街上看见你们,我们不说话,你可别怪我们,俺村里有坏人。”在当时的环境下,这是群众无奈地保护自己的选择。

▉过春节

盼过节,是每个人的美好愿望。但对我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过节和平常日,在生活上没有什么区别。但在武工队打游击时,过春节的一件事,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春节临近,朱家崖子村,有一位叫周福顺的农民,来到了我们驻地凤凰崖。他带来了几斤烧饼,说:“他们几家群众商量,过春节总得让八路军同志吃上点面。”周福顺,四十多岁,黑红的脸庞,中等个,憨厚壮实。孔书记、王队长、许指导员,一方面表示感谢,一方面劝他把东西带回去。因为群众生活也很困难。周福顺说:“俺知道,这点东西,这么多人,一个人摊不了几口,可这是我们老百姓的心意。你叫我带回去,那几家能让吗?"面对这一幕,我们当时无钱无物给群众以报答,只是发自内心地十分感激群众冒着危险,对我们的无私支持。

抗战困难时期,敌占区这些农民群众遭受着地主的压迫剥削,加上日伪军的搜刮,日子是很艰苦很难熬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宁肯自己承受清苦,也要让我们吃上面,这不仅是朱家崖子几家群众的一片心意,而是中国千千万万的人民群众,对共产党,对共产党领的人民政府、八路军的一片心意。人民群众的深情厚谊感人肺腑,永远难忘。

此举,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很重的经济负担,而且是冒着生命危险。一旦走露风声,被敌人知道,就要倾家荡产 ,坐牢甚至被杀头。他们不顾自己的生死,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过年,把八路军当作自己的亲人,想着自己的亲人,带着这么“贵重”的礼物,代表了千千万万人民群众的心愿,来看望自己的亲人。沂蒙山区的人民对子弟兵的热爱,是多么地感人啊。

这些烧饼,有的同志是留着眼泪吃的,有的同志拿在手里呆呆的看着,看了很久,然后把它保存起来,保存了很久,并且经常拿出来看看。有的同志把分给自己的那一份送给房东小孩,因为当地群众过年,也是难以吃到面啊。我分的那一份两个烧饼,也是保存了好几天,最后送给了房东的小孩,让他过春节吃上面。

从那以后,多少个春节过去了。但每当过春节,我都翻来覆去的想想那一年,1942年的春节,想想那几个烧饼,想想那位老乡周福顺的深情厚意。

我今后还要想、想、想,永远忘不了。

▉帮助群众春耕

过了春节不久,我们在驻地向河、涝滩、茅草崖、石盆等地,帮助群众开展春耕生产。我们发动群众,宣传春耕春种的意义,还要保卫春耕,防止敌人来捣乱破坏,误了农时。我们一方面宣传组织群众春耕,一方面和群众一起春耕。

经过我们的工作,群众发动起来了,春播进行得很顺利。我们每个人的手,都在春耕农活中磨起了泡,裂了口,但大家心里很舒坦,我们为群众做了点事。有的同志病了也要坚持参加春耕劳动。十几天的劳动,大家虽然都很累,但都很高兴、很快乐。

我们在敌占区打游击四五个月以后,我们武工队定名为汪沟区中队。名曰汪沟区中队,上级指示,这样做是为了缩小目标,不引起敌人注意。实际上青驼、诸满区等三四个区我们都去开展活动,当然,主要是在汪沟这一带活动。

我们在敌占区活动,风险很大。晚出早归,提心吊胆,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到村子里去,也多半是和村干部接触,而且多半是在靠近我边缘区活动,很少到敌人占领的区域地去。

这样,我们活动的地盘不大,而且很难广泛接触群众,其效果自然可想而知。这怎么能完成发动群众、收集情报、打击敌人、壮大自己的任务呢?

不能这样下去。我们要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广泛发动群众。我们试探着逐步加大活动范围,更多接触群众,逐步地深入到敌占区腹地去开展工作。

我们一般选择敌占区比较安全的村子去开展工作,即使住下来,也多半是深夜,悄悄地直接到群众家里住下,天黑后再悄悄地出来,不暴露住户。

我们发现,敌占区人民群众,心是向着我们的,掩护我们是诚心认真的。

由人民群众作靠山,我们夜进夜出,神不知鬼不觉,逐渐的由短暂的居住到成个月的在敌占区居住。由在敌据点较远的偏僻村庄住,到距敌据点附近的村庄住。由在小村住到大村住,甚至就住在敌人据点附近的村子里。由悄悄的住,到公开住。这样,我们就能更广泛地接触群众,就有了更多的工作收获,有些收获是意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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