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雨送文件
1942年5月上旬的一天刚起床,武工队王队长集合我们吩咐说:“抓紧时间吃饭,饭后除了留二班长和小李外,其余的人跟我去打伏击。”
队伍解散以后,王队长留下我和小李说:“吃过饭,由姜干部给你们交待任务。任务很重要,一定要保证完成。"我俩答应后,马上就去吃饭了。
王队长带领队伍出发以后,敌工干事姜福来给我们交待任务,小李手捂着肚子,脸面露出痛苦的样子,我问过后才知道他肚子痛。姜干事对我们交待任务,讲得很详细,具体任务是给鲁中军区敌工部送文件,完成任务的重要性、行走的路线、必须到达的时间,路上可能遇到什么情况,怎么应付等,姜干事一一作了交待。姜干事还没有讲完,小李已经坚持不住了,倒在铺上翻滚,疼的直叫。当时武工队没有药,我只好去伙房打了碗开水来,给小李喝了几口,小李说还是疼。姜干事交待这份文件必须今天上午送到,当时姜干事又得马上出发,没有别人和我一起去送信了。姜干事在屋里急的直叹气,转圈。我说:“我一个人去吧,不会出问题,这一带路我很熟悉,一定完成任务。”敌工干事姜福来同志无可奈何又不无顾虑的说:“路上无论遇到什么人,也不要说你执行的任务。文件一定要亲自交给洪部长,谁也不准看,路上要是遇到危险,你可以把文件毁掉,必要时,可以嚼碎吃掉,小纸片不大。文件千万不能落到敌人手里。”我一一答应后,说,“保证完成任务,你放心。”说罢,我接过姜干事递给我封好的四方型不大,很薄的一个小纸块,小心地装在我自己缝的棉上衣里边的口袋里。“别掉了”姜干事继续叮嘱。“不会的,口袋很深”我有把握的说。“那好”姜干事略微放心的说。
我看了看在铺上痛苦地小李一眼,因为执行任务顾不上照顾他了,惋惜的背上了枪离开了他。
天从昨天晚上就很阴,我出了村不久,雨点就打在我身上。文件在棉衣里边装着,只要棉衣渗不透,文件就湿不了。
可是没想到雨越下越大,不大的一会,我的两肩发凉,棉衣的肩部已经湿透。雨水由上向下流,接着后背、胸部都湿透了。文件不能湿,我用擦脸的一块布把它包好,放在裤腰里。可是渐渐地全身都湿了,包文件的布已经有了水的痕迹,怎么办?我看见路边的树叶有的很大,急中生智,我就摘了一些,把叶子上的水擦干,用树叶一层层的把文件包好,用一只手抓住,放在棉上衣的里边,继续前进。
路上我检查了几次,文件没有湿,我就放心的快走了起来。
中午,终于到达了县委驻地草岗头。村子不大,没问了几次,便找到了鲁中军区敌工部的住处,走进敌工部的房门,就看到了洪部长。“报告!”我在门口向洪部长施礼,“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洪部长问。“我来送信。”说罢我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树叶包的大团子,洪部长和屋子内的人都吃了一惊,我把大团子递给洪部长说,文件就在里边。洪部长接过后,一层一层地把树叶剥掉,拆开信一看,高兴地说,我正等着这份材料。下这么大的雨,你能用这种办法把信保存好,真难为你了。他边看信边说着。
我在路上走的时候没觉着冷,可停下来不大一会,身上就发起抖来,牙骨也碰的吱吱响。洪部长吩咐工作人员弄了些柴禾来,点着以后,找了一件大衣,让我把棉袄换下来。我穿上大衣,把下边卷起来,转过身子面向火堆哄哄湿了的单裤。过了一会烧的水也开了,我围着火,喝了点开水,觉得身上暖和了,还微微的出了点汗。
洪部长从里屋出来,拿出一件洗得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的上衣对我说:“穿上吧,衣服虽然旧了些,但还能穿些日子,你穿上,要不就太凉了。”我不好意思的地说:“不用啊,我们也快发单衣了。”“拿着吧”洪部长和屋里的人一齐说,我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洪部长和屋里的人。
战争年代,领导关心爱护战士,战士服从领导,部队里官兵一致,团结一心,形成了强大的战斗力。
▉保卫麦收
6月份,小麦收割了,敌人拼命到各村去催粮、催款。他们逼、抢农民刚到手的小麦,逼不出、抢不到,就抓人逼迫村里的人拿粮、钱去赎。有的据点的日伪军在农民打麦子的场院里等着,小麦打好后即刻收走。
因敌我力量悬殊,我们是不可能完全制止敌人的强征乱抢,但我们会尽全力打击敌人抢粮,发动群众对付敌人的抢粮。据此,我们分析了形势,研究了方案,制定了具体的行动计划,决定抢时间到更多的村庄,广泛地接触群众,和群众一起与敌斗争,保护麦收。
我们经常分成几个组出发,组织敌占区群众开展与敌人争夺小麦的斗争。马家窑村小麦刚到场院,敌人就在打麦场院上放了岗,逼迫群众打麦子,打了多少拿走多少。有的老百姓为了一点口粮,跪在敌伪军面前,苦苦哀求给留下一点粮食,敌人毫不留情,一脚把老百姓踢倒,把粮食全部抢走。群众哭天喊地,人心惶惶。
敌占区群众,壮劳力常年被迫在敌 据点干活,主要是修工事。日伪军、国民党军队强取豪夺,群众连日担惊受怕,严重破坏和影响了生产。
许多群众无可奈何地说:“不干了,听天由命吧,反正种出粮食也捞不着吃”。我们深入群众之中,努力做好工作,既鼓励群众和敌人斗争的信心,又教给他们对敌人斗争的方法。让他们把熟的小麦在地里割头脱粒:隐藏。只用少量的小麦去应付敌人。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敌人逼抢小麦少多了。
随着保卫麦收斗争的需要,我们决定回山里保卫麦收。在返回的路上,一个夜晚,我们从汪沟一带回山里,路过马家窑村,村长一见到我们就既高兴又唉声叹气。原来白天敌人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村里当天脱粒的麦子大部分被抢走了。有的户脱完粒即被抢光,一粒麦子也没留下。村长喃喃地说:“麦子全给抢去了,大伙无心干活了。”有的人说,地就荒着吧,种出粮食也吃不到嘴里,不干了,听天由命吧,怎么还不是个死。“种庄稼的人饿死了,他们日伪军也别想活了。”站在村长身边的一位壮汉说。另一个人接上说:我跟你们去当兵把?今晚就去,同你们和日伪军打仗,就是打死了也比饿死强。“你净说气话,你走了,你那躺在床上的娘怎么办?”村长着急地说。
我们和村里人研究了对付敌人抢粮的办法,就地割穗、就地脱粒、隐蔽藏好,只拿出少量的应付敌人。告诉敌人说随打随送,稳住敌人,尽量不让敌人在小麦脱粒时来,再就是夜间脱粒,打完后藏起来。大伙还是要下地干活,把地种好,敌人来抢,我们想法子对付就是了。但村长无可奈何地说“这明天这一关就过不去,说好的上午打麦子,下午就得送去。”王队长说:“明天下午我们演场戏给敌人看看。”
在马家窑了解情况后,我们到附近村了解情况,情况大致和马家窑相同。
半夜,我们回到马营庄,睡到天快亮带了点吃的,即赶赴预定地点。整个上午我们是在山沟树底下渡过的。
下午大约三点左右,马家窑、马营庄村长带十几个人的送粮队伍过来了,他们有的挑着、有的是两个人抬着小麦,向小主山据点走去。在适当的距离上,我们向敌据点方向打了两枪,立即跃进隐蔽地,赶到村里人送粮的路上,和送粮队伍一起向西山走去。
“这主意真不错。”我们到了西山沟一个比较安全隐蔽的地方停下来,一位挑担子的老年人边擦汗边说。武工队王队长边笑边说:“我们突然这样做,敌人摸不清情况,凉他也不敢行动。”村长说:“昨晚我这心里老想,就你们几个人,在靠近敌人这么近的地方,这样做太危险。”我说:”险是险了点,可这是应付敌人的好办法。”村里人和我们,热闹地议论着。王队长说:“等一会你该去报告了,就说我们送的粮让八路军给截取了。”大伙一起笑了起来,村长上路前要求我们常来他们村。
两天以后,我们在新发庄隐蔽,中午村长说,小主山有十几人敌人在店子抢粮,下午可能来俺村。听到这个报告后,王队长没说什么,看得出,他在慎重思考着。一会他说:“我们去村西岭上打他一下子,杀杀敌人的气焰。”
太阳偏西时,我们分散隐蔽出了村,在西岭敌人回山必经的路上择点设伏。果然不出所料,下午,二十几个敌人,散散乱乱地,押了十几副挑担子得群众走过来。"注意不要伤了群众,射击!”王队长一声令下,我们一齐打了枪,敌人一下子慌乱了,送粮的群众跑了,有的就地卧倒不动,有两个敌人卧在地上不敢动,我们上去缴了敌人的枪,开导他们跟我们走。我们略停一会,观察了下情况,告诉送粮群众,赶快把其他人喊回来,挑着粮食跟我们走,他们会意的笑了,把人找回来,挑起粮食跟着我们向西走了。
太阳落山,天开始黑了,王队长说:“你们挑着粮食赶快回家,村长们明天向敌人报告,说粮食让八路军截去了。”大家哈哈大笑一阵子,高高兴兴地挑着粮食分别回他们家去了。“这样好是好,可太危险,你们这几个人?”村长对我们说起,不一会,他依依不舍的和我们分手了。
以后,我们先后驻进翟家庄,庄子、解峪等村,采用同样的办法对付敌人抢粮,依然有效,群众纷纷说,这个办法管用。
从此,许多村都这样效仿,说来了八路军主力部队,他们送的粮食让八路军截走了。一时间敌人摸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敌人为了长期占据,千方百计囤积粮食,不仅在敌占区抢,催、逼,很有可能到我们根据地的边区抢,我们不仅要发动敌占区群众抗粮,还要保卫根据地群众麦收。我们决定回山,保卫那里的麦收。
这一夜睡得挺香,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很高了。饭后王队长召集我们开了会,布置了保卫麦收的任务。
“今年小麦收成挺好,庄稼长得也好,你们可别走,打完小麦,就磨面,包饺子给你们吃”我的房东大娘边忙着什么边说。
我们经常看到群众高高兴兴地收割、打场的热闹情景,我们也十分高兴。我们在村里几个小巷看了一阵子,村里男女老少进进出出地忙活着,我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
走到巷口,班长姚现法同志约我到村外去走走。“回来啦”“啊,你们忙啊。”“你们没白出力呀,今年的麦子长得真好啊,快来看看吧。”我们一到场边,就和村里在场上打麦的人聊起来了。“抓紧打,打完就藏起来,防止敌人来抢粮。”“他还敢吗?”因为这时敌人已经很少来这里了,所以群众有些大意。我们说:“不能大意,防止万一啊。”有群众说,你们这回下去(去敌占区)的时间可不短。“过两天上我家吃饺子。”一些群众热情地说,群众的盛情十分感人,他们一边和我们打招呼,一边欢天喜地得忙活着。
小河,弯弯曲曲的小河,濛洄甘甜的河水,清澈见底,小鱼自由自在地游动着。大地里显现勃发生机,河畔树林里传来阵阵悠扬的笛声,小鸟在树上欢跳地叫着,村里下地的人进进出出忙活着。
我俩越看越高兴,什么都想看看,什么都想问问。“看见根据地群众这么高兴,就更想起敌占区群众的可怜”姚现法同志感慨地对我说,“他们很快也会这样了”我说:“你看这地里的庄稼长得绿油油的多好看。”
见到宁大爷,姚现法同志说:“大爷,忙啊。”我们俩一起问候宁大爷。“哦,是你俩呀,今天回来的早”“是呀。”“快过来尝尝这杏子,又香又甜,这周围就我的杏熟的早。好吃着嘞。”宁大爷放下篮子双手捧杏向我们怀里送。“不,不要大爷,我们不吃。”老姚说。“大爷,留着拿街上卖几个钱吧”我劝说。“哎,这杏,山里人谁要?”老人惋惜地说。“大爷,谢谢你老人家,真的我们不吃。”老姚用双手捧着大爷的手说。“你们什么都好,就这一点叫人生气,这还算一家人吗?”大爷说到这份上,我俩只好每人拿起了一个杏。“这就对了”老人笑了。“吃了俺叔叔的,也得吃俺的”站在大爷后边的一位姑娘向前跨了一步,放下篮子捧起杏对我们说。“谢谢你,一个人一个就够了,不要了”我说。“俺的杏不好吃是怎么地。”姑娘把杏放到我面前的地上,气呼呼地提着篮子走了。“大爷,这又是你带的头”老姚开玩笑地说。“我呀,今天带了个好头。”大爷说罢提着篮子笑着走了。
“我们回来,保卫和帮助群众麦收,这任务也不轻啊”老姚对我说。“看来群众很麻痹”我说。“对,得做点宣传工作”老姚接上说。不管怎么样,回到了根据地,我们总会有轻松感。我们俩边聊边在河边走着。
这一年的麦收保卫工作,还算顺利。后来,支队独立营来了一个排,支援我们。不仅敌人来我们根据地扰乱被我军打回去后再也没来,而且我们也可以白天去敌占区活动了。
广大群众到处讲,八路军主力部队回来了,据点的小股敌人不敢再去村里催粮了。
根据地和敌占区的人民群众都主动踊跃给我们八路军和人民政府送公粮。
工作中我们广泛接触群众,我们了解了群众,群众也了解了我们。由从道理上的理解群众,到同群众建立了信任和感情。在发动群众开展斗争保卫粮食的日子里,我们宣传教育了群众,我们自己也受到了鼓舞和教育。我们和群众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我们的影响越来越大,我们的队伍也逐渐发展壮大起来。1942年5月,我们汪沟区中队已由六个人发展到二十多人,由一个班分成了两个班,我为二班班长。
▉再危险也要去敌占区
随着工作的深入发展,我们逐渐深入到敌人的腹地去活动,加强了对敌人的威胁,使敌人恐慌不安。虽然敌人对此不甘心,他们千方百计的进行捣乱和破坏,增加了夜间在据点以外村庄的活动,妄图以此加大对我们的威胁,妄图阻止八路军不再深入敌占区的腹地活动,同时也给那些据点人比较少的敌人壮壮胆(二三十人),并借此恐吓群众,使其不敢接近我们。
毫无疑问,这是敌人恐慌的表现,他们想以此限制我们的活动,把我们挤回去。他们夜间出来,或者是在我们必经之路伏击,或者是估计在我们要去的村里埋伏。他们经常制造声势,有些群众就说,昨晚山上的敌伪军又出来啦。敌人这样做,其目的是不让我们去其腹地或其据点附近活动。
因为有人民群众保护我们,经常给我们通风报信,加之我们警惕性比较高,每次行动都小心谨慎,很少出现危险。我们对可能有危险的村子,都是先侦查而后再进村,所以,我们多次躲过了敌人的伏击。
我们和敌人遭遇过几次,一交火敌人就撤退了。看来敌人出来,有不小的成分是虚张声势,他们不敢和我们真枪实弹的作战。他们虽然知道我们人不多,但我们敢于和他们拼斗。可见,更多的是敌人害怕我们,尤其是在夜间。所以,夜间我们和敌人遭遇过几次,都没有大打出手,一接火,敌人马上就撤退了,我们伤亡也不大。我们也经常对敌人设伏,这对他们是个不小的威胁。
1942年6月初,某日晚上,王庄村村长李越告诉我:“传说小主山出来五十多名敌人,今晚在东马营庄东岭上,你们经常路过的地方,打你们的埋伏。”我问李越,“你看这个消息准不准?”他说:我看今晚上不一定,今天下午天快黑了他们才回去。我告诉他:“你也传传,说山里来了很多八路军,打山上据点敌人的埋伏。”
有一次,我们乘小主山敌人夜间出来之际,和军区便衣队袭击了小主山据点。加之独立营有时也来一个连、一个排,配合我们行动,打得敌人不敢乱动。有一次我们在小主山附近设伏,打了小主山外出对我设伏回归的敌人,使敌人夜间外出据点的活动逐渐收敛。
在敌人统治区的腹地,只要敌人发现我们住在那个村,他就集中兵力把那个村保卫封锁起来,逐家逐户的翻腾搜查。我们有几次就遇到了这种情况,虽然我们逃出来了,但十分危险,而且有几次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所以,我们总是十分小心地避免这种情况,丝毫不敢马虎,以保存有生力量,长期和敌人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