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规模较大的战斗
1943年春天的某日,我们下村去的各班,接到命令到上草沟村集合。
刚吃过早饭,汪沟据点来了一百多个伪军。我们四十几个人,立即在村南边迎战敌人。战斗打了一个多小时,敌攻我守,我们用火力猛烈阻击敌人,敌人进攻一次,被我击退一次,敌人企图夺取我军占领的高地,几次进攻未成,只好丢盔弃甲撤退了。
这是近年来,在敌人统治区的腹地,大白天我们和敌人展开的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一次激烈战斗。汪沟据点的伪军不少人是国民党军队投降日军的,大队长齐某就是国民党的一位营长。敌人的装备、战斗力在这一带的伪军是数得着的,因为我们八路军武工队人数、装备也在发展壮大,这群敌人和我们交手后,打不过只好败落了。
这次战斗的胜利影响很大。“汪沟据点的伪军出来,叫八路军区中队打跑了。”当地老百姓都这么传着。从此以后,其他小据点的伪军再不敢和我们正面较量了。
1943年某晚,区中队王队长带我们两个班去水口。当我们从村北悄悄的进到和我们关系密切的一户人家时,户主无奈地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这村里住着王洪九一个营。”王队长说:“那我们得赶快走。”“我送你们赶快出西门。”
我们出了他家,往南走出小胡同,向西门走去。送我们的人刚进了向北的胡同,敌人就赶过来了,西门的门楼顶部已坏,只有三面墙。王队长带人刚出门,我们班立即回头越墙,向西门里扔了一排手榴弹,然后随王队长向西北跑去。
不一会,敌人全营倾村出洞,三百多人追了我们两里多路。枪声、呐喊声震荡着夜空,子弹像飞蝗一样,在我们上空呼啸而过。野外既有残雪,又有泥泞,我们跑得很吃力。天很黑,我们的队伍在野外漫无边际的跑,一直向西北方向跑,跑着跑着,队伍跑散了,好在事先规定了集合点。
我们全部的人在集合点到齐时,天已过半夜。王队长望着星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斗争太残酷了。”是呀,在敌占区危险无处不在,随时都有战斗发生。
我们有的同志受伤了,我们扶着负伤的同志向北走去,去一个偏僻的村庄住宿。
▉王队长去向不明
1943年2月某日,我们按照预先的规定去竹园村开会,会后王队长约我和他一起行动。当夜,我们住进了桃花店。
第二天,天刚黑,王队长单独把我叫出去,在村外一个地方,他把手枪、私章交给我,并说“我要去执行上级交给的接头任务(去对敌军人员做工作),回来的时间难说,你们在此等我。”这样的事情,按照常规,我这个下级,是不便多问的。况且和敌伪军中的关系接头,是我们工作常有的事,所以他走后,我们就在此地等他。
半夜时分,我觉得总在这地等他心里不踏实。王队长走后我一直不安,总觉得他这次行动与往常不同,我怕万一有事。因此,我决定转移到村里去住。
我告诉村长“如果王队长一人来找我,就告诉他我去李家岩了,如果很多人和他一起来找我,就告诉他我回山里了,千万别说错。”
我带着跟王队长一起来的独立营的两名战士,和我们班的四个战士,在去往李家岩八九里的路上,我反复地思索着。
王队长去接头为什么把枪和私章交给我呢?往日可没这样做啊,我越想越觉得不踏实。我们到了李家岩,我们没住通常住过的地方。我告诉村长,如果王队长带很多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回山里了,如果是他一个人来,你带他到这里来。
我忐忑不安地等着王队长,一直没合眼,听着战友们的睡声,我不敢睡,一直在思索着。
我们等了整整一夜,王队长还是没有回来。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村长慌张地告诉我们,国民党梁团(当地人都这样称呼,叫团长梁麻子)来了七八百人,大街小巷都放了岗,挨家挨户的翻粮食,围墙上架着机关枪。我们知道,敌人把我们包围了,已经无法出去。
这支部队穿着国民党军队的服装,打着抗日的旗号,但却不打日军和伪军,日伪军也不打他们。他们专门和共产党八路军作对,八路军的人到了他们的手里,只有活埋一条路。他们敲诈勒索老百姓很有本事,老百姓对其恨之入骨。
我们住在西门里路南一家,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婆,一间房子很破烂,我们六个人住在她用高粱杆作墙,没有门,用两根木棍和谷草扎起的大半人高的笆门子当门,挡着屋和灶房。
面对这个突发情况, 我们分析了情况,下了决心,一旦被敌人发觉,就血拼到底,绝不当俘虏。
中午的时候,十几个国民党军队人员进了这个院子,多数人带着长枪,两三个人拿着短枪。“这家的人呢?”那个拿短枪的家伙问村长。“老总,这家只有一个孤老婆,她自己都没得吃。你看这个破烂样,哪有粮食?咱们到别家去去找吧,别在这耽误时间了,不信你进屋看看”村长哀求地说。我们从笆门里看得很清楚。我们子弹上了膛,手榴弹拉出了弦。一旦他们发现我们,我们就和他们拼了。“走”那个拿着短枪的人挥了一下手,敌人走了,我们有惊天险地躲过一劫。
等到太阳正西时,村长来了,交待我们一定要藏好,外边有他来应付。我要他送我一个称,一个笓子,里边装上地瓜干,准备突围时用。
我们商量,夜间如果敌人不走,在近半夜时,我们强行突围。具体办法是:我拿笓子和称,装作凑粮食的,摸到西门。因我有手枪,一个人给他一枪,你们随后冲出去。决心定下,我们只等天黑了。
一声哨子响,敌人集合走了。这时候太阳将要落山,我们松了口气。
村长给我们送饭来了,我们吃过饭后,向桃花店走去。我们走得很快,心情很紧张。进入桃花店时,我们很谨慎,先在村边听了一会,又侦查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我们选择从未走过的一条路进了村。
经过询问村长,昨晚是他送走的王队长,才知道王队长向临沂庄敌据点方向去了,村长送他到临沂店村边回来的。
我们离开桃花店,回到李家岩。路上我在想,一定是出了什么情况,王队长或是被敌人捉去,或者被敌人扣留,还有一个可能是逃跑回家,但投敌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把枪和私章交给了我。但为了预防万一,我写了个条子叠成三角子信,交给村长说,若王队长一个人来,你把信交给他(信上告诉他我等他的村庄),若王队长和很多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回山里去了,信就不要交给王队长,以后我来取。
告辞了村长,我们向东红峪子去了。这个村靠山,便于观察,便于行动。
到了东红峪子,我们告诉村长,让他在村西北角找一户人家我们去住。“班长真谨慎”独立营的一个战士说。“防备万一是必要的。”李启常看出了我的心思说。
这个村,北高南低,便于观察,我告诉村长,任何人来找我,得先告诉我,我同意后再告诉他过来。王队长一个人来,你带他到这里来,若很多人一起来,你就告诉我进山了。
天刚刚亮,我就起来了,在户外看了一阵子,现在不像过去了,不用躲躲藏藏的,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来送饭的村长,我问他,也没发现什么情况。
“班长,你认为王队长会出什么事?”李启常问我。我把情况介绍给他们后,他们的分析大体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我们商量今晚再去桃花庄、李家岩找找,若找不到王队长,就不等了,我们回山里。
太阳刚落,我们出发了。先去李家岩,后去桃花庄,依然未获取王队长任何信息。我们不能再等了,我带战士们迅速返回山里部队了。
▉竹园脱险
1943年4月,我带两个战士去汪沟获取情报,耽误了返回时间。
天亮时回到竹园,刚进到一家后院放柴的一间小房,就听见有人在我所住小房的后墙咚咚敲了两声,这是有人给我们报信。
情况不好,我们决定从房西头越墙出村,俩个战士刚出门,我在门口,有人就喊;“有八路”并打了一枪。一名个子瘦小的伪军从前面东头端枪过来,我本想击毙他,但我不能开枪,免得招来更多地敌人,我只好迅速躲进屋里。这个伪军迅速来到了小房门口,将枪对着门口叫喊:“快出来投降。”我想,我得快走,就一个伪军好对付,从敌人动作上看,我断定这是一个新兵。敌人在房门右侧,我一出门就会和他碰个对面,而且距离很近,将其打倒后越墙而走。如果再等会,敌人来多了更难对付。
我悄悄走到门口,突然出门一脚将那个伪军踢得趔趔趄趄,撞在了西墙上,他恐慌地看着我不知所措,我越墙而过,片刻后,才响了两枪。我本来可以击毙他的,但为避免枪响招来更多敌人,争取快些脱险,我没有开枪。
出了村,我们三个人凑在一起,在一个土坑里隐蔽下来。
约十点左右,三十几个敌人出村,向北面安固庄方向去了。
我们始终不知道是敌人发现了我们,还是有人向敌人报告。
后来村长说,敌人一进村就散开了搜查。
▉掩护区长
1943年6月,我们班驻在沙岭子,这里离汪沟据点仅两公里,区长带一个班驻吴家庄。这一天,我们刚进房子,铺草还未摊开,村公所来报告说:梁团一个营要住这个村和附近的村,现在正在南场集合。叫村长陪他们去看房子。我觉得这个村子不大,敌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我们不能住在村里,赶紧走。
我们立刻出村向北快步走去,这时候天已很晚,出了村,我们沿高粱地猫腰往西北去,那里距村子一里路的地方,有一块林地,我想到那里探听一下住吴家庄那个班的情况。
我们本来可以走远一些的,但考虑到万一区长和那个班在吴家庄和敌人打起来,我们在此可以接应一下。所以,尽管这个地方有一定危险,还是暂时在这里停一下再说。
结果区长带的这个班没有出村,便被敌人发现,在敌人集合起来要包围他们时,他们才开始突围。我们一听枪响,知道区长和那个班向外突围,我们就向敌人开枪,掩护区长他们出村,待区长一行出村后,敌人停止了追击。
这一仗,我们伤了一个人,丢了两支枪。
▉抓住坏人
“今天吃了饭你们可得躲躲。”我们吃早饭时,女村长对我们说。“躲什么”我满不在乎地说。“今天 ,敌据点要来人。”
1943年7月,我们六个人在汪沟一带活动了一个多月,想来此地休息几天,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情况。
“我们早些走吧。”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区委孔书记催促我们躲躲去,我们边走边议论,觉得有些事有些蹊跷,我们商定去北山腰那座庙里去观察村里情况。
地里的高粱已经长得很高,我们沿上北山的一条小道走了不到两里路,进了一座小庙。庙周围都是高粱地,这地形对村子是居高临下,便于行动,便于应付情况,也不影响休息。我们进庙后,摘下门板,安排了警戒,就想睡觉了。
可年龄最小的战士王洪泉手拿一片鲜草叶,谁要睡,他就把草叶在谁的脸上扫动一下。孔书记提议:“来,我们惩罚他一下子。”我们正在捉小王时,哨兵进屋报告,敌人进村了。我们几个人一起到庙门口向村里观察。
五十多名伪军,向我们原来的住处,村东头独院径直走去,伪军将小院四面包围,在院墙外,踩着凳子,枪伸向院子里,向房子大声叫喊:“八路军出来投降,交枪饶你们的命,不出来开枪啦。”喊了一阵子,伪军确定房内无人,才敢进院,搜了一阵,什么也没找到,伪军转尔威胁附近在场的老百姓,用枪指着老百姓的胸口恶狠狠地问:“八路军上哪去了?快说,说了没你们的事,不说你们就是通八路。”在场的群众都知道我们是刚由此出门上了北山,但都异口同声的回答:“不知道。”伪军没办法,只好撤回去了。
事后,我们都在思考敌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一定是有人报告,不然敌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李文彬同志判断说。我说:“一定要叫村长说清楚。”“那得你问”孔书记说。我气愤地答应说:"一定要查清楚这事。"
太阳将要落山时,我们回村里去吃饭,女村长一直在场,并对我们说:敌人来了多少人,怎么问的群众,后来怎么走的。我们只是吃饭,无人说话。我们刚吃完,她就要走,我说:“等等。”她问:“有事啊?”我说:“是的。”
敌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她支支吾吾地不想说。她看了看孔书记,为难得说:“这事你就别问了吧,反正也没受损失。”我坚定地说:“我们非摸清楚不可。“算了,以后再说吧”她仍不想说。“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她见我很严肃,知道不说不行了。
“那我就说给你听听,你可不能对旁人说是我说的。”她不无顾虑地说。 我说: “这事你放心。”她说: “你们是前天晚上来的吧?”
“是的”我们答复她。 “昨晚上朱连举(当地地主、名流,我县参议,我因公常去他家,他全家都认识我)来说:明天要来抓刘乃晏。” “他听谁说的?”孔书记问。
女村长说, 昨天上午朱选举六闺女到西城子(青驼寺西边的一个小村庄)孙保昌家(当地土紳)走亲戚,晚上刘乃仕(伪军大队长)在孙保昌家喝酒。喝酒后对孙保昌说:表叔,明天我抓几个八路军来给你看看。孙保昌说:八路军那么好抓的?刘乃仕说:是今天上午曾光秋向我报告,刘乃晏带六个人住在窝庄村东头那个独院里。汉奸一走,六姑娘就回家跟她爹说了,朱连举来跟我说时天已黑了。
刘乃仕和我是一个村的,他读过几年书,从小不务正业,干过国民党军队,后来当了汉奸副大队长,此人很坏。1942年春天,他托龙口村的一个人,瓦解过我。说今后是皇军的天下,八路军长不了,只要我到他那里去,亏待不了我。要是带几个人去更好。此事当场被我严肃拒绝,并告诉他,以后再提此事,我就以通汉奸罪把抓你起来。那人再没向我提及。曾光秋,是窝庄人,在刘乃仕汉奸大队当过伪军,被我军俘虏后,释放回家。看来此人贼心不改。
“好啊!问清楚了,我们休息吧”孔书记说。
我们回到住处,孔书记说:“我们回山里去吧。”我说:“我想在这里再住几天。”孔书记笑着说:“你这家伙,我差点陪你出了殡,还不想走啊。”我只好答应:“好,走,怎么处置那家伙?”我问孔书记。“我们一定要捉住他。”孔书记下了决心。
我们刚进村里,正好遇上曾光秋。“老孔。”群众都是这样称呼孔书记,他正想和孔书记搭话,我命令他站住,我托起肩上的枪,子弹刚上膛,孔书记把我的枪口举到空中,同时命令李文彬,把曾光秋捆起来。“老孔,都是熟人,你这是干什么?”曾光秋颤声又故作镇静地说。“你做的事,你自己清楚”李文彬同志熟练的将曾光秋捆起来。
李文彬说:“捆的很紧。”我退出上了膛的子弹说:“今天算便宜了你。”那家伙一看我退出了子弹,他自知差一点命就完了。孔书记说:“押走。”我们带着犯人回山里了。
孔书记怕我在路上处决曾光秋,一直跟我说:“回去要好好审问他,看他还能供出什么情报。审问清楚再处理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