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回忆(一)

老马刘卫平 发表于2021-01-07 16:19:40

父亲刘乃晏,曾任26军77师政委、济南军区后勤部副政委。他1940年入伍,参加过艰难残烈的抗日战争,又参加了雄伟壮丽的解放战争,在战火硝烟中得到锤练,成长为一名军队政工领导干部。

父亲参加了解放战争的全过程,跟随部队转战山东、河南、安徽、江苏、上海5省市,行程数万里,参加了一系列著名战役,进行了大小战斗上百次,同时,利用作战间隙发动群众,开辟新解放区,加强地方革命政权建设,为“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建立新中国”作出了贡献。

父亲始终坚持在作战部队特别是在一线部队,先后五次负伤(抗战一次),评为二等甲级伤残,负伤痊愈后继续投入战斗。至今体内还有九个弹片和一颗子弹。先后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四次,通令嘉奖三次,被授予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三级自由独立勋章。(刘卫平)


▉报名去东北

解放战争初期,山东根据党中央部署,纷纷派兵去东北,组建了东北野战军的主力部队,其中滨海军区1师、2师组建了38军,鲁中军区3师、警备3旅组建了40军,胶东军区组建了41军,渤海军区组建了43军。山东总计派出部队63000人赶赴东北,和全国其他地方派去的部队,共同组建了东北野战军。由此可见,山东为解放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

当时,鲁中军区动员组织部队干部战士去东北,我响应上级要求,也积极报了名,去东北开辟新的根据地。但根据工作需要,让我留在了山东野战军八纵(26军)。

我无论在哪,都要坚决服从组织安排,都要在党的领导下,积极勇敢地开展对敌斗争。

▉淄川、博山争夺战

淄川和博山均为鲁中重镇,它北扼胶济铁路,南控沂蒙山区,地理位置十分重要。1945年12月,国共双方共同达成了《停战协议》,但鲁中军区当面国民党反动派不断地疯狂向我军进攻,抢占地盘。我军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于是围绕鲁中要地淄川、博山,敌我双方展开了争夺战。

1946年1月,鲁中军区9师向博山守敌发起进攻,在攻占博山的战斗中,我跟随部队在火车站以西四十亩地同敌军展开激战,全歼守敌。

淄博解放以后,鲁中军区9师又向南定以南地区之敌发起进攻,扩大战果,我参加了这次战斗。

1月13日,敌我双方停止了军事冲突。

这场战斗,打击了敌人,鼓舞了我军士气,巩固扩大了解放区。

▉一段复杂的斗争

1946年3月,我任鲁中军区9师26团2营5连指导员,奉命带领连队去张店以南地区,支持地方政府工作,宣传教育群众,维护交道安全,制止敌人的破坏活动。

日本投降以后,由于有些蒋、伪军同流合污,这一带伪军没有缴械,仍盘据原来的地方,依托在张店周边的据点,继续阻挠、破坏我当地政府的工作,危害我军和地方工作人员的安全,残害人民群众。这股伪军并未因日本投降而有所收敛,仍然拦路抢劫,甚至公开抢夺我军物资等。为此,我们时常派出小分队,在集镇和交道路口上巡逻,以防止他们的破坏活动。

我们当时由于受“停战协议”的约束,对蒋、伪军只能进行说理斗争,不能动用军事手段。地方政府日常工作、组织群众开展活动等,我们就去掩护和保卫,让当地政府和人民群众有安全感。

我们部队驻金陵镇一带,鲁中军区驻淄博,部队去鲁中军区领取物资,经常走淄川至金陵镇的一条大道,途经伪军一个据点。为防止敌人抢劫,每次运送物资,都通知我们部队派人护送物资到达目的地。

我们护送了一段时间后,没再出现抢劫、破坏的事情,运输人员有些大意。

有一次接到报告,敌人抢劫了我军四马车军用鞋子。经查,被潘水据点伪军劫去。

我和连长商量后,我带1个排去潘水据点交涉,要回扣押的人员与物资。

我们来到敌人据点外围,敌人荷枪实弹,全部在围墙上和调堡里,颇有一触即发之势。

我带一名通讯员和两名战士,直奔西门,叫开门后进了据点,迎面来了七八个伪军,其中一人自称是队长,我向他严正指出劫持我军物资的事情,伪军队长矢口否认,正说着,被伪军扣押的我军一名人员从关押处跑出来了,人证物证俱在,我严厉教训了伪队长一顿,让他们立即放人放物,否则就是破坏“停战协议”,在他们答应惩办肇事者,保证以后再发生此类事件。我们带着对敌斗争胜利的喜悦,押送着四辆马车物资回部队了。

这股伪军不甘心失败,继续进行捣乱破坏,经常袭击我党政军人员,夜间偷袭我军岗哨等时有发生。因为这些伪军大部份是当地人,

人情地形比较熟悉,加之刚解放不久,在我们没到这个地方之前,我们军区机关有探家人员,被南充敌据点抓去后,送张店暗害了。当地我政府工作人员,也曾有被抓去暗害的。明里他们不敢和我们动武,但暗地里破坏是很猖獗的。我们部队安排夜间放哨,他们着便衣袭击我岗哨。

为打击敌人气焰,我带领部队采用设伏的方式,抓住伪军偷袭人员,押送我军团部。这些伪军装作不知,不敢作声,再也不敢做骚扰偷袭的事了。我们一面警惕敌人的破坏活动,一面随时准备敌人动武。

五月初,我们奉命回营里参加训练。29团去了一个连替换我们,不久被伪军打了埋伏,造成一些损失。

随着国民党内战气焰的上升,伪军在国民党军队的支持下,反共反人民气焰高涨起来,公开向我军挑衅乱动武了。

▉淄博保卫战

1946年6月,国民党纠集5个军的兵力,分别由青岛、济南沿胶济线东西对进,企图打通胶济路,分割我鲁中与渤海两解放区的联系。由此发生了淄博保卫战,我跟随部队参加了淄博保卫战。

1、唐家庄战斗

1946年6月,早饭后,部队刚要集合上课,哨兵报告,张店南边之敌突然向我们部队接近,我们边集合边向营部报告,营首长命令,我带领连队阻击敌人。

我们5连在东岭阻击敌人,来犯之敌有六、七百人,并用猛烈地火力向我军阵地扫射。我组织全连,猛烈回击敌人,遭我火力打击后,敌人停止了进攻形成对峙。

过了不多久,敌人从张店方向沿铁路线开过来日式装甲车,不断用机枪向我军阵地射击,并且陆续增派了三、四百人,并从东、北两面包抄我们。

我们26团2营所有人员都赶来投入战斗,打退了敌人几次进攻。

快到中午时,3营赶来增援,3营是战斗力很强的一支部队,我们两个营形成合力,很快把敌人打退了。我们连伤亡七八个人。

2、攻城歼敌

1946年6月上旬,鲁中军区4师、9师围歼张店、周村之敌,我们连队攻击金署南门。

我带领连队进至瓦村时,连长突然患病,离开了连队,作战指挥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敌人凭借坚固的工事据守城门,城墙边上有一条河,形成天然屏障,周围电灯照得夜间如同白昼,我们部队很难接近。

一天夜里,部队接近敌人据点时,遭敌火力打击造成一些伤亡。

我想带领突一击排长高荣祥等侦察员,下河沟侦察,摸清敌人火力配置,我们正准备实施时,我们2营副教导员李振荣来到我连,开始他不同意,我向他说明侦察敌情是破城的关键一步,李教导员同意后,我带一名战士,在连队火力掩护下,快速来到河边,滚动下沟,我蹬河底后浮上水面,游过河去,十几分钟后,查清了敌人火力点位置,我们立即组织火力压制敌人火力,掩护突击队炸开南城门,部队冲进城里,4连也炸开了西门冲进来,我们和兄弟部队一道全歼敌人。我连俘敌三十多人,缴了一批武紧弹药,我们连伤亡十几个人。

我患有疟疾,今天是犯病的日子,下河侦察敌情后,疟疾病再没犯,连队文书开玩笑说,刘指导员的病让河水给治好了。这个说法不见得有科学道理,但打这以后,我的疟疾再没犯过。

3、淄博保卫战打响

天亮以后,我们部队组织围歼周村之敌。我们来到周村西南七八路处,打击堵截周村可能向济南方向突围之敌。

半夜时分,发生情况,我们认为敌人来了,结果与渤海独立团发生误打,打了一阵,才发现是自己人。

因为周村之敌已被我军全歼,我们打堵任务没有实现。

1946年7月,从济南、青岛来犯之敌,包括国民党嫡系第8军又占领张店、周村等地。

7月6日,鲁中军区9师主力奉命,在张店、博山路东西两侧阵地,阻击敌军8个团。

我带领5连参加了淄博保卫战,主要任务是掩护鲁中军区机关和部队安全转移。

由于敌强我弱,经过几天的阻击后,我们转移到胶济路以南阻击敌人,我和连长带领5连在豹山一带阻击敌人,战斗打得十分激烈,第一天击退了敌人的进攻。因为连长张德安负伤,第二天,我带领5连天不亮上豹山山上坚守阵地,因为山上全是乱石,没有土,我们无法构筑有效工事,只能利用地形作些简单构筑。

敌人七点开始炮击,炮火凶猛,敌人一打炮,我立即把连队主力撤到南坡隐蔽,以减少伤亡,即使是这样,我连也有十几个伤亡。接着,敌步兵在大炮的掩护下,两次向我军阵地发起进攻,均被我们打退。

打到中午时,我们每个人滴水、粒米未进,每个人的嘴唇都干裂了,肚子也很饥饿。虽然伤亡二十几个人,但减员不少,不能自行走的伤员,我们安排一些战士扶伤员离开阵地下山。

副连长带1个排坚守西边的山头,在敌人第三次冲锋时被迫撤退,我们坚守的阵地两面受到敌人夹击,情况非常危险。

敌人兵力强大,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又向我们发起了猛烈进攻,战斗打得正激烈时,上级下达撤退命令,我带5连迅速撤出战斗。稍事休息,吃过晚饭,天黑后,我们部队向淄川城西,滴水泉方向转移。

4、李政委就在一线部队

在部队撤退转移的途中,敌人离我们很近了,在我们的北边、东北、西北方向不断有敌人的照明弹起落,并伴有冷枪冷炮,敌人步步紧逼,大军压境,我们边阻击边撤退,气氛异常紧张。加之我军作战失利,部队有些伤亡,气氛异常紧张,撤退途中,队伍中没有一个人说话,指战员心情都很沉重。

在撤退途中,我一边行军一边考虑,部队士气不高,怎么样做好连战士工作?我突然发现,我们9师政委李耀文就在撒退的部队中,在向我们26团团长岳俊交待任务。我惊奇地对连长说:“李政委和我们部队在一起。”李政委就在一线部队的消息,在撤退的部队里迅速传了起来。

师首长在最危险的时候,就在部队一线,这立刻改变了部队压抑的气氛,部队顿时活跃起来,有师首长在,部队低落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战士们昂首挺胸继续开赴前线。

战争年代,部队首长经常冲在前线,和部队并肩战斗,由此提升了首长威信,这种威信对部队所产生的力量是巨大的。每次部队参战前,上级首长来动员或随部队行动,对部队都是极大的鼓舞,它是战胜敌人,克服困难,取得胜利的精神力量。

建国后,我和李耀文政委因工作关系时常来往。”文革”期间,济南军区杨得志司令员和李耀文副政委,来到26军77师,我当时任政委,和我交流对“文革”的看法,我们的看法完全一致,我们是从战争年代打出来的革命军人,用生命和鲜血打下江山,生怕把社会搞乱,引起国家动荡,影响经济社会发展,我们时刻担忧着党和国家的前途。

5、一次殊死的战斗

在淄博保卫战中,我经历了一次殊死的战斗。

我们撤退来到淄川后,连长去营部接受任务,部队待命休息。

连长接受任务后,回到连部对我说:“上级命令我连在滴水泉东南山上部署2个排,营部重机枪排配合执行作战任务,另1个排在滴水泉南约一里处的山头上掩护这2个排执行任务。主要目的是掩护鲁中军区、9师师部和当地党政机关转移,他们撤完后我们再撤。”连长说完,问我:“你看。”他意思是咱们俩谁在前边,我说:“我在前边。”连长说:“那好,我在后边掩护你。”

我带领2个步兵排、营部重机枪排,于夜问十二点左右,来到滴水泉东南山上担负阻击任务。我带领连队拼命筑工事,因为山上全是石头,工事不好做,只能拣些石头,做些简易工事,我们劳累了大半夜。

天刚亮,炊事班把饭送到阵地,我刚拿起一个饼,和司务长边吃边走,并叫喊做工事的战士过来吃饭,突然在我身后响起爆炸声,我说卧倒,敌人开始进攻了。

敌人炮击开始了,阵地上一片烟雾,炊事班送饭的厨具被炸上了天,我们还没来得及吃饭,敌人的攻击就开始了。

国民党军队装备远好于我军,每次打仗,敌军先是用火炮攻击我军阵地,火力十分猛烈,只见阵地上弹片横飞,一片烟雾,部队立刻隐蔽起来。

炮击了半个小时,敌步兵开始进攻。我们将敌人打退后,敌人又开始炮击,就这样反复了多次,从早上打到中午11点多,我连伤亡惨重,只剩下不到二十个人了,重机枪已被炮火炸坏。伤员自己能走的,自己下山,不能走的派人送下山,所以,阵地上减员很快。

这时营部通讯员传来命令,一定要坚守阵地,没有命令不许撤退。

敌人从北、东北、西、西南、东北方向分多路向我们进攻。连长带1个排坚守的阵地已被敌人占领。

我们的弹药不多了,我带领剩余人员,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继续坚持战斗,掩护鲁中党政机关撤离。鲁中机关已撤离半个小时,我们连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

战斗打到中午12点,敌人火力愈加猛烈,打得我和战友们只能在阵地滚动身体,根本不能抬头,找个机会抬头举枪消灭敌人。战斗英雄潘玉连被炮弹炸破肚子,肠子外溢,鲜血直流,他对我只说了一句:“指导员,我不行了,把枪拿去打敌人吧,”便停止了呼吸。

此时,我连大多数战友们都牺牲了,阵地上只剩下我,通讯员田成,6班副班长王志祥和一名战士,共4个人,而且弹药不多了。就在这时,敌人又开始了炮击,掩护步兵步步紧逼,即将对我们的阵地形成合围,情况十分危急。王志祥问我,怎么办?指导员。通讯员小田也说:“指导员,咱们撤退吧,反正任务已经完成,再守下去我们全部都要牺牲。”我坚定地说:“没有命令我们不能撤退,死也死在这里。”战士们没再说话,又投入战斗。

过了一会,我想起,营长命令我们掩护鲁中党政机关撤退,没有命令不准撤退,可他们早已经撤完了,为什么还不下达撤退命令?按理说,没有接到撤退命令我们不能撤退。

田成、王志祥又对我说,我们子弹、手榴弹快要打光了,我们只有4个人,三面被围,敌人再进攻,阵地守是守不住了,现在撤还来得及。敌人的炮火不断打在阵地上,眼见着敌人即将包围上来,弹药即将打光,几个战友危在旦夕,他们都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又想,现在营部就是送撤退命令也送不来了,我们已经完成任务,可以向营部交待了。于是,我下定决心,乘敌人炮火停下来,敌步兵开始进攻时,我带领3名战友分成两组,交替掩护开始撤退,但潘玉连烈士遗体已无法撤出阵地,我默默地想,对不起了,潘玉连同志。

乘敌炮火停下之际,我们向东南撤下山头阵地400多米,走到半山腰时,敌人黑压压一片片涌上山头占领阵地,并用火力向我们射击。我和战友们利用地坎和突出的乱石头躲开射击,安全撤下山来。

我们走了不到两里路,对面来了一支部队,像是自己人,跑步向我们过来,我们停下来,等他们靠近时,我看清是8连连长邵泽润带领部队跑步过来,我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是来增援我们的吗?也可能是接应我们?

“哎呀,你可撤下来了”邵连长看见我的第一句话,一下让我放心了。我问:“你们来干什么?”“团长让我们来接你们”8连长说,接着8连长传达了营长的撒退命令,我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我们走了两三里路,在一个山梁上,见到团长岳俊和营长冯华德,营长问说:“怎么是你在前边?我让你们连长在前边的。”我回答,我们分工我在前边。接着,我向他们汇报了战斗经过,团长表扬我做得对,只是撤得晚了些。我说没有营长命令,不能撤呀。

因为我作出撤退的决定,是在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情况下作出的,我觉着,掩护任务已经完成了,应该撤出战斗了,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但我心里始终悬着,毕竟当时没有接到撤退命令。事后,才知道我们连长带领1个排完成掩护任务后,提前撤下去了,致使敌人把主攻方向全部对准我们的阵地,我带领三个排的阻击战打得非常惨烈。或许是我有所感应,应该撤退了,和上级让我撤退的命令完全吻合,才避免了无谓牺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父亲多次向我讲起这场战斗,战场上危险无处不在,危机重重,瞬息万变,滴水泉战斗已完成任务,再不果断撤退,就被敌人包围,父亲可能活不到今天了)。

战斗结束后,鲁中军区9师通令嘉奖了我,团、营领导也在大会上表扬了我。

我们在连续近两个月行军、作战中,得到了锤炼,但部队伤亡很大,我连还有4个战士逃跑。为此,这段时间,我怯见领导,虽然没有人批评我。

淄博保卫战之后,我们转移到莱芜进行休整补充,我们9师26团1营2营合并为2营,12团1营为26团1营,我们连由5连改为4连,补充了1营1连的1个排,原4连改为团特务连。

因为滴水泉战斗,5连张连长没有接到撤退命令就撤了,团领导要撤张连长职务,我建议不要撤职,让他改作参谋或去教导队发挥他的作用。不久,上级派来王林昌为4连连长,和我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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