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回忆(二)

老马刘卫平 发表于2021-01-07 16:23:00

▉章丘文祖战斗

我们部队整编以后,进行了乔岭前、普集战斗,都是我对敌的围歼战,因为我军装备弱于敌军,普集战斗未达目的。

1946年8月中旬,为配合渤海、胶东军区作战,鲁中军区9师主力向文租、石岭子之敌发起进攻。我们26团占领白泉镇以东地区高地,阻击明水方向之敌南援。

1、消灭逃跑之敌

1946年8月,9师和兄弟部队集中兵力攻歼文祖、石岭一带敌人。

战斗打响第一夜,文祖守敌一个营被我大部歼灭。

我们4连为26团2营预备队,2营的主要任务是攻打文组东山上敌人的几座碉堡。

这天夜里下起了小雨,部队冒着雨水和敌人的枪林弹雨,攻打了两个多小时没有攻破敌人工事。因为敌人火力太强,我们很难接近敌调堡。敌人一个加强连守卫,我们一个营攻打,勉强可以。此时,五连、六连正在集中力量攻打敌人。营长冯华德交待我,让我去看看情况,并让我们连注意警戒,防止敌人乘夜黑逃跑。我和连长商量后,决定拿一排到敌人可能逃跑的地方打截击,我们在敌人逃跑的地段预设了埋伏,2营另外两个连队猛攻敌人的碉堡。不久,碉堡被攻破,残敌狼狈逃窜,被我们打了歼灭战,缴获敌人轻机枪2挺,步枪20多支,打死打伤10多人,俘敌30多人。

天亮以后,敌人邱城、洪沟方向来了一个师的兵力,增援埠村一带守敌。我奉命带连队在文组东岭阻击南犯之敌,战斗打了三个多小时,我一人打了60多发子弹,消灭不少敌人。但文祖又被敌人占领,随后,我带领连队转移到文组东南山上待命。

5连在我们连的左前方山头上,文组方向来的敌人拼命进攻5连阵地,战斗非常激烈,5连指导员张益民光牺牲,连长柳跃弟在昨晚攻打调堡时牺牲,5连伤亡很大。

2、战士汤怀礼救了我

天亮以后,敌人在炮火掩护下开始向我们进攻,我们奉命阻击敌人。9师26团迅速占领章丘白泉镇以东地区,阻击敌人,战斗打得的相当激烈。

我带领4连奋力阻击,我一边指挥机枪班向冲向阵地的敌人猛烈开火,一边找了个掩体,准备用一支很新的三八式步枪向敌人射击,我刚想拿起枪射击,却被战士汤怀礼一把从射击位置上推开,连说"这里危险”,话没说完,汤怀礼在我的射击位置上中了一枪,胳膊负伤了。要不是汤怀礼把我推开,我就要受伤或者……。

汤怀礼是我连思想进步,作战经验丰富又很勇敢的一名战士,在敌人集中火力压制我们的时候,他为了救我受了伤,他明知危险,不顾自己的安危救出我,我一直怀着感激的心情想着这件事。

(父亲经常和我讲,他至今没有忘记,章丘文组战斗,是汤怀礼救了他,但以后不知道汤怀礼调到哪里去了,因为部队变化流动太大。战争年代,官兵之间的感情,是用鲜血和生命维系的,患难与共的战友情,父亲永远难忘)。

3、毛主席发来贺电

下午1点,营长命令我们连从敌侧翼向敌人反击。我和连长王林昌商议,我带领一个加强排先出击,连长组织火力掩护,顺利的话,他带另两个排跟上。

在我方火力掩护下,我带领战士们个个勇敢地似猛虎扑羊,冲向敌人纵深,敌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我们消灭敌人10多人,俘敌30多人。一班长毛挺绪,一个人首先冲进敌群,连续刺倒3名敌人。连长带领另外两个排也赶来支援,继续向敌纵深进攻。

随后,我们26团3个营全线进行反击,敌人全线崩溃,我军丢失的阵地很快被夺回,早晨的敌我态势又重新恢复。

夜间,我们团担任打援,兄弟部队继续攻歼埠村守敌,敌增援部队被我击退,我攻击部队全歼守敌一个团,章丘文祖、石岭子战斗胜利结束。

此次战斗,我连伤亡40余人,消灭敌人上百人,缴获4挺加拿大轻机枪。营首长和我们商量,调出2挺加拿大轻机枪给别的连,我们当然同意,但内心里是有些舍不得,因为第一次缴获这么好的轻机枪。

战斗结束后,我随部队进入莱芜地区休整。此时,9师收到了中央军委、毛主席发来的贺电:“即使是小胜仗,亦足以长人民之志气,灭敌人之威风,故应当奖励”。

▉攻克安丘城

安丘城位于胶济路中段南侧,是鲁中地区东部战略要地,是潍县南大门。

1946年11月,攻克安丘战斗即将打响,我们4师、9师共同开赴安丘,9师攻城,4师打援。

开战前,我们团政治处主任南平波告诉我,调我去团政治处任组织干事,我请求打完这一仗再去报到。他略加思考后说,打完仗一定要来,我答应“是”。

1、带领突击队攻占东关

11月4日,鲁中军区9师在炮火掩护下,3个团由三个方向向安丘城发动进攻。

战斗打响前,晚霞撒满大地,微风习习吹来,战士们红彤彤的脸庞充满喜悦,因为战士们知道,一定能打赢这一仗。

我带领突击队攻打安丘东关守敌。战斗打响,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生龙活虎地扑向敌人。我和文化教员在一个地坎隐蔽,他突然哼了一声,我一看,他身体已经倒在地上,头上流了不少血,我断定伤势不轻,我命令卫生员给他包扎,卫生员边包扎边说,已经不行了,子弹打进眼睛里,穿透了。我怀着为牺牲战友报仇的决心,带领突击队很快拿下东关,歼敌60多人,歼敌逃往城里。

2、第二次负伤住院

约8点钟,我们抵达东门,一边察看地形,一边肃清门外残敌,准备攻击东门。突然,我发现在我们部队机动作战的一条东西街的北边,敌人在院子里不断向我军扔出手榴弹。通讯员小刘上前去打开门想冲进去,我一把把他推开,先向院子里投了2颗手榴弹,才打开门带领部队冲进去。

刚进院,迈进门坎,便发现敌人暗堡,我不幸被敌人暗堡射出的4发子弹分别打在右手、胳膊和右胸上,鲜血立刻像从壶里向外倒水一样流出来了,我用力攥住右胳膊的腕部卧倒在地,继续指挥机枪班用火力封锁敌人暗堡,掩护爆破组炸飞碉堡,全歼守敌。

连队卫生员迅速给我作了止血包扎,边包扎边说,右腕部是贯通伤,子弹炸了,骨头炸碎,伤口很大,从流血和形状看血管被打断了。幸亏打在我胸上的子弹没有穿透身体,只是把血管打断,失血过多,没有危及生命。卫生员包扎完后把我送到团卫生队,卫生队长张以信见到我说,怎么你又受伤了。

他见我伤重,简单进行处理,将大衣盖在我身上,即派人送我去师医院。

到了师医院,我时有清醒,时有昏迷,我想起去年的时候,在这里住过院,和医护人员都熟悉。他们马上对我进行抢救,医生李清选看我伤势不轻,说必须送军区医院。

他们连夜送我到鲁中军区医院,一路上,我昏昏沉沉的,天亮时,朦朦胧胧的感觉是躺在担架上,到了军区医院波泉村时,我本村一位在此工作的族兄,竞认不出我来了,通讯员告诉他,我是刘乃晏,他嚎啕大哭起来。

卫生部长苏书轩看我伤重,对卫生所长刘庆生说:“你们先动员两个人给他输点血,挽救他的生命,抓紧给他做手术。”两位年轻的女卫生员为我输了血,她们是自己献的血,我用微弱的声音说,谢谢你们。

接着,医院准备马上作手术,当时医院有位医生动员我,给我右手作截肢手术,怕感染危及生命。征求我意见时,我坚决不同意,只好从手术室抬回住处。

此刻,我想到的是,没有右手了,不能用枪,今后怎么打敌人?

随后,苏部长来到我的住处,给我看后说:“下午我给你做手术,争取不截肢。”这殷切的话语,给了我很大鼓舞,让我在痛苦中看到了希望。这是我提出希望保留右手,身体好了以后继续回作战部队要求。苏部长考虑再三,尊重了我的意见。苏部长亲自给我做了手术,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还算成功,保留了右手。

把我抬回住处,此时室内已很黑暗,我觉得右胳膊沉重的不能动弹,右手保留了,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房东来看我,点上小油灯,我又困又疼,想睡睡不着,翻身也很困难。

手术第二天一大早,苏部长来看我,他反复看了后,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想喝点大米稀饭。

下午果然给我给来大米稀饭,医生告诉我,这是苏部长安排警卫员,骑马到15里外买来了5斤大米。没想到我一句话,竞给领导添了那么多麻烦。我有些后悔,不该提这样的要求,我默默地感激苏部长,在当时战争困难的条件下,不应该提出喝大米稀饭的要求。

几天后,我被安排在安丘城南,波泉的一户老百姓家养伤,这家人为我忙里忙外,没白没黑热水热饭,大娘像对待自己家人一样照顾我,我很受感动。

三天后,我被送到沂水城北潘池旺村。

我伤好了以后心存感激,一直想去看看这家房东,可惜忘记了房东姓名和位置,没有看成。我多么想去看看他们呀。

这一次负伤,我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不能动弹,很长一段时间昼夜疼痛难忍,经常吃不下饭,排不出大便。大小便都得人工护理,非常难受。给我买来的鸡,吃不下去,一只只掛在那里。

在伤魔面前,我没掉下一滴眼泪,没叫一声苦,只是盼望减少停止疼痛,让我好好睡上一觉;盼望早一点能下床走一走;盼望能早日回到连队;盼望有朝一日,右手还能继续写字。养伤期间,我经常在想,还能回前线,回连队吗?

我经常询问巡诊医生,以后右手还能写字吗?但医生都避而不答。只有一位医科大学毕业入伍的女医生告诉我,一定还能写字,并教给我如何锻练右手功能。我虽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愈后锻练是认真的。

一次,我们营副教导员牟清皆来看我,说伤好了,不能回部队,可以去地方工作,他是用这些话来安慰我的。听到这些,我却难过地流泪了,我想得是,部队培养了我,我怎么能离开部队?

一个多月后,部队把我转回到部队医院里,有一天,我父亲来看望我。

当时我身体非常虚弱,我怕父亲难过,一直说,伤很轻,很快就会好的。卫生员来给我换药,因为伤口感染化脓,伤口很大,我怕父亲见到伤口难过,坚持下床去治疗室换药,医生护士有些不解,劝了我一阵,我仍坚持己见,他们只好扶我去换药室。

换完药,我起来想回住处,刚下床,眼前一阵发黑,立刻摔倒在地,护士直作自我批评,我说:“这不能怨你,是我不小心。”

当时父亲看到我受伤后孱弱的样子十分难过。我醒来后安慰我父亲不要紧,劝他赶紧回村里,因为父亲是村长,肩负着发动群众支援解放军打仗的任务。

在医院住院,时间真难熬啊。我在医院里想了很多,右手还能写字吗?伤好后还能回部队吗?我经常看那支德国驳刻枪,还有一个战利品,一个十分精致的小日记本,那上边有我用右手记录的各班排的工作汇报,布置工作的提纲。本的右上角40多页被我受伤的血染红了,我非常珍惜这个小本子,那上边有我流的血,更重要的是有我右手伤残前写得字。医院女医生多次要这个日记本给她作纪念,并说一定保存好,以后我若要再还给我,我没舍得给她。我希望把伤残前的字留在我的身边,我用一块布把本子包好,放在挎包里,经常拿出来看看。

我盼望我的右手能早一点写字,看来恢复到伤前的水平已无望了。只希望能写字,希望女医生说我的右手能写字的话能兑现,不仅仅是对我的安慰和鼓励。

我的右手和左手比,瘦了很多,四指不能伸展,干得像鸡爪子,连知觉都没有。有的医生肯定地说今后不能写字了,也许说得对,但愿不是这样。

我经常想我的部队,想我的战友,想我的驳壳枪。

医院的医护人员待伤员如亲人,我刚住院,他们派人专门昼夜护理,虽然我带了一名通讯员,一连守护我7天后回连队了。当时医疗条件很差,没有监护设备,医护人员交接班时只说一句,还喘气,你听听。医生一天来两三次,查房巡诊,他们把当时最好的食物,一只只鸡批给我,吃不完,请通讯员和护士帮忙吃了,不然就坏了。

当时医院里伤员多医护人员少,但医护人员只要有时间就来陪我说话聊天。

每逢地方上来慰问演出,通讯员想去看,医护人员过来陪我。有一天晚上天将黑,女医生进门就说:“你俩(护士、通讯员)都去看戏吧,我来照顾指导员。”护士问“你有空?”“今晚我没事。”他俩欢欢喜喜出了门,女医生顺手拿过一个小板登坐在我的床边。女医生关切地问:“晩饭吃了多少?”我回答:“半个馒头。”“太少了,要想恢复快些,就得尽量多吃饭。”女医生话音刚落,门缝外传来了锣鼓声。”听见锣鼓声着急吗?”“不,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经常有演出,我只能躺在床上听锣鼓声。”接着,女生医问我:“你看过这戏吗?”我问:“什么戏?”“小二黑结婚,看过吗?”“没看过演出,只看过书本。”女医生问我:“你对这部作品有什么感触?”我说:“我不懂文学,没有发言权。”“你都看过些什么书?”我说:“前几年一直是学认字,这几年忙着打仗,没看过什么书。”女医生说:“你那个小本子上写的东西,我很想看。”“什么本子?”女医生说:“就是被血染的那个小本子。”我说:“你什么时候看到的?”“你的通讯员整理东西时我随手翻了几页。”我说:“那只是工作记录,随手划划就是。”女医生又说:“看看小说对你的文化尤其是语言会有帮助的。你愿意看苏联人写的小说(保尔柯察金)吗?”我点了点头。”我尽量想办法找给你看。”我们的谈话,就这样随意地继续着,直到演出结束。通讯员和护士回来,女医生问:“演完了?”“完了。”女医生对我说:“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这医生长得真漂亮”女医生刚出门通讯员随便说了一句。”以后不许对医护人员评头论足”我严肃地说。

过了一阵子,我们王连长腿上受伤也住院了,“伙计,我也来了”他未进门就说,“怎么,老王,你也负伤了?”王连长说:“你头天晚上,我是第二天晚上。”“伤到哪?”“腿上,贯通枪伤。”“伤着骨头没有?”王连长说:“伤了一点,不要紧。”

他进屋后,我们一直聊着,他问我右手伤情,我告诉他没截肢,右手保留下来,他看到我保住了右手挺高兴的。

接着,他告诉我,我们连攻下安丘东门后,又参加了阻击战,歼敌200余人,但连队伤亡很大,王连长和我负伤,3个排长1个牺牲2个受伤,连队干部只剩下副指导员和司务长,战士仅剩下不足30人。说到这里,我们为连队这么多战友伤亡了,心里十分难过,我俩很久没有说话,屋里沉静了。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我的体力逐步恢复,我和王连长时常议论起打仗、工作和学习的事,消除了不少寂寞感。

后来,部队安排我在医院工作,因为我右手残废了,我谢绝了,因为我想我的连队,想战友,想首长。

我住院两个多月,胸部伤愈,右手保住了。但从此手上留下了残疾,右手再也张不开了,出院时被评为二等甲级残废军人。我养好伤后,右手功能基本丧失,用绑带吊在脖子上带着右手,手一垂下来就发紫。好几个月后,才去掉绷带。

1960年,我去解放军总院,骨科专家陈敬云主任给我做了手术,取出了一块弹片,陈主任对我讲:正中神经、动脉血管完全断裂,部份肌腱损伤,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改善一下。手术后,夏天疼得轻了,手指可以伸开了,但姆指、食指和中指功能基本丧失,写字很勉强,而且持续时间不长,但有比无好多了,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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