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刚走出草地,干粮早就吃完,已经有四天汤米没沾牙了,居住在这一带的藏民同胞因为受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欺骗宣传,在我们到达前,就跑得精光,四处去购粮的同志只好空手而归,唯有靠挖野菜来充饥。可是,由于我们三十团担任后卫,前面走过许多部队,能吃的野菜也都被挖得差不多了。
我们团卫生所除了我这个主任和指导员外,一共有七个看护,六个伤员,二十多个抬担架的战士,从前两天起,大家就饿得有些不支了,只感到浑身无力,头发晕,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呼哧呼哧”直喘气。几个看护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平常爱说爱笑,现在也只是一个劲皱着眉头紧腰带,负责抬担架的同志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迈着瘫软的双腿,艰难地一步步往前挪,有的腿一打闪,就一头栽倒在路旁,再也走不动了。更让人揪心的还是那六个伤员,他们伤势那么重,流了许多血,不吃点东西怎么行呢?
黄昏的时候,我们在一个山沟里宿营,看着饿得有气无力的同志们,我心急如焚,琢磨着去弄点什么吃的来。突然,听到看护长欣喜若狂地大叫:“主任,有了!有了!”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跟前,消瘦的脸上因为兴奋涨得通红。
“报告主任,我在水沟里洗脚时捡到一截马大肠!”说着,就把肠子交给了我。
这截马大肠有三四斤,看起来还蛮新鲜,大家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可又一想,会不会是老百姓的呢?老乡的东西我们可不能动。
看护长满有把握地说:“我捡到马肠后,曾四处寻找过,没有发现老乡,再说老乡也不可能杀马吃。前面部队今早才走,肯定是首长昨晚把自己骑的马杀了给部队吃,因为天黑洗马肉时把这截肠子漏掉了。”
大家一听觉得有道理,我心里也踏实了。我和所里的指导员夏炳章同志商量了一下,决定用马肠来解决眼前饥饿的问题,于是,我一面将马肠交炊事员,马上去洗净切碎,一面立即派几名看护趁天还没全黑去设法挖点野菜,准备和着肠子一块煮。
过了半晌,几名看护才回来,他们跑了方圆几里地,也没挖到野菜,只找回了一些茅草根和无毒的树皮,洗净后和肠子一起煮了一大盆。虽说马肠子有股难闻的臭腥味,而且既无盐又无油,可是总算有了点荤,煮起来还挺有味道,我们这些饥肠辘辘的人感到特别香。
马肠终于煮熟了。我叫伤员同志先吃,话还没说完,六个伤员就异口同声地说:“担架员同志一路上抬着我们太辛苦了,应让他们先吃。”
“不!看护员同志更辛苦,他们白天行军,上山采药,晚上到宿营地还要给伤员换药,通宵照看伤员,没睡过安稳觉。再说他们都是小娃娃,正在长身子,不吃点东西会把身子搞垮的。”担架员们也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七嘴八舌地摆出了这样和那样的理由,坚持要看护们先吃。
小看护们这时紧紧抓着我的手,直盯着我,几乎是哀求似地说:“不行啊,主任,伤员要紧。他们养伤不能没有一点营养啊!”“对,让伤员同志先吃!”看护们的意见马上得到担架员们的赞同,他们说着就把那一盆马肠端到几个伤员面前。
在明亮的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伤员们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泪花,他们中间一个老战士挣扎着坐起来,深沉地对大家说:“我们不行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完了。可你们还能打仗,革命还要靠你们去完成……不要让我们把你们的身体拖垮了!”
在场的同志都流了泪。谁都知道,这几个伤员伤势都很重,在长征的艰苦环境下,他们和大家一样吞草根,咽野菜,忍饥挨饿,饱经风霜,从没听他们叹过一口气,没见他们皱过一次眉。多少次,他们为了不拖累部队行军,苦苦哀求把他们扔下,如今,在饥饿造成的生死边缘面前,他们唯一想的还是别人……
正当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去团部汇报行军和伤员情况的夏指导员回来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这盆马肠再放下去,冷了就不好吃了。我看这样吧,把它分成三份,伤病员一份,担架员一份,看护一份,担架员人多就多分一点,你们看行吗?”同志们只好同意了指导员的意见。然而,在分份的时候,大家仍然相让不休,谁都想自己少要一点,让别人多吃一点。在这盆马大肠里,凝聚着革命队伍里多么深厚的战友情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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