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林讲述掉队以后

Admin 发表于2015-12-18 17:51:09
一九三五年九月间,进入草地不久,我的粮食就吃完了,脚在污水里一泡,烂了一个大洞。
这时候,我在红三十军二六二团七连当通信员,才十五六岁,每天就靠着“六条腿”,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同志们都住下两三个钟头了,我才赶到宿营地。
身上累,疮口痛,肚子饿,简直一点也不想动了,自己没有送信,也没有照顾连首长,本来觉得过不去,但杨成武连长和赵指导员见我赶到了,总是高高兴兴地把他们的炒米拿来给我吃。炒米吃完了,他们就去找野菜,每顿给我留一碗。
草地上找野菜并不是容易的呀!我怎么好吃现成的呢?我就坚决不吃,连长像哄小孩一样对我说:“小鬼,吃了吧!明天还要赶路,再过几天就出草地了。”
他们又告诉我,后面有敌人,一定要跟上队。说得我简直没法,只好吃着,听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又走了两天,冻坏的脚背肿起多高,脚上烂得像小酒盅大的洞灌满了脏水稀泥,两脚在水里泡得白乎乎的,稀软发臭。走一走就脚痛,头昏,浑身发软。我无论如何也跟不上队了。
我们七八个掉队的病号都知道,后面的敌人随时可能突然出现,只好拼命地往前追赶。
野菜被前面的部队早已搞光,我们已经三四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这天夜里露宿在一块稍干的地方,面前烧起了一堆大火。
要是能有一点粮食放在茶缸里,就这么煮着那该多好啊!但是哪里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呢?“把这条背带拿来吃了吧!”一个同志发现了宝贝似的说,唯一的一条枪背带,在草灰里烧了一会儿,就急忙分着吃了,大家使劲地嚼着,一股狐臭味冲着鼻子,嚼了半天取出来一看,里面还是生的,有的同志还说它“跟海参一样美”昵!又走了一天多,身体更加不行了,走一会儿就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一把瘦骨头飘飘忽忽地好像没有长根的草一样,走几步就得拄着棍子停下来喘喘气。
有好几次,站也站不住了,就赶忙一屁股坐在水里歇歇。怎么好老让几个同志等自己呢?赶快走吧!忽然,眼前一黑,就昏倒了,等清醒过来,我感到同志们正在用力搀扶自己,我使劲往起爬,一身的劲用光了,还是没有爬起来。
茫茫的草地哪里是边!我这样还能拖出去吗?只好再一次请求同志们说:“让我死在这里算了,你们走吧!不要误了你们。”
同志们恳切地说:“再休息一会儿吧,我们死要死在一块!你不要性急。”休息了半天,喝两口身旁的凉水,我们又继续前进了。
到了下午,有一个同志说:“前面的地,好像高一点了,快出草地啦!加油走吧!”新的希望又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鼓励。走到了一条小河边了。虽然河水只淹过膝盖,但流得很急。同志们手拉着手小心地慢慢渡河。我走在最后,抓着前一个同志的空米袋子。
冰冷的河水冲到腿上,两脚直打颤,好像踏不到河底,我眼睛一花又昏过去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模模糊糊看到自己躺在地上,旁边有两个不认识的同志。
我奇怪自己怎么在这里呢?旁边两个同志见我醒过来,马上高兴的拉着我的手问:“同志,你好点了吗?”一面说一面扶我坐起来。
我的鼻血不停地淌,头昏,肚痛,全身直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连忙脱下自己的一套干衣服给我穿上,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件羊皮给我包上。
我心里想说一些感激他们的话,但怎么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冷得轻一点了,嘴唇也不发麻了,我说:“同志!你们赶路吧!不要管我。”
一个同志说:“眼看快出草地了,还能丢下你吗?我们一定等你一块走!”另一个同志马上从身边端起一碗炒面叫我吃,里面有炒青稞麦,还有一小块烧的半生半熟的牦牛肉。我鼻子酸酸的,又感动又奇怪地问:“同志!你们……”“
几个同志凑给你吃的,快吃吧!”我难受地说:“我不吃!你们吃了赶路吧!”他们一定要我吃,要等我跟他们一块儿走。实在别不过了,我吃了干粮,用劲撑起来想跟他们同路,但身子不听使唤。正在这时,收容队的同志赶到了。
他们就把我交给了收容队。
看着两个同志越走越远的背影,我默默地想着:“多亏他们救活了我,要不然我已经革命到头了!”想到这里,我感激地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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