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车站已经不通车了,我们就步行走到邢台车站。到了邢台车站一看,里面人山人海,有许多是逃难的,也有一些青年学生,还有一些伤兵。列车都是闷罐子车廂,车廂里面都是人,根本上不去,车顶上也都是伤兵。我们想找一个能上人的车廂,在车站里来回地走,可就是找不到可以上去的车廂。可能我们说话的口音被他听到了,一节车廂顶上有一个伤兵向我们招着手,叫我们。我们见有人呼叫就答应了他。这个伤兵问我们是哪里人?我们说是正定县人。他说他也是正定县人,就叫我们到他所在的这节车廂的车顶上来。两个男同学搭了人梯把我抬了上去,这个伤兵就伸手把我拉上了车顶,然后三个男同学也搭了人梯上了车顶。这样我们就坐着火车南下了。
在火车上一路也不太平,日本鬼子的飞机不停地来轰炸、扫射。飞机一来,大家都要下火车,找地方躲起来。飞机走了再上火车,继续南下。就这样上上下下,反复了好多次。因为我们是初次上路,这个伤兵一路上还是很照顾我们。车到了郑州,那个伤兵就到站下车了。我们想去延安,就要在陇海路转车向西去,可是去延安方向的铁路已经被炸坏了,只好上了向东去的列车。那位伤兵在那列火车上找到了一个装药的车廂,把我们四个塞了进去,关照三位男同学说:她一个女学生出门不容易,你们三个要一路上照顾好她。关在这个药廂里没有吃的,好在路不远,时间不长,车就到了开封。我们在开封站下车,一看车站里也是成千上万的人,许多都是北京来的大学生。有的要抗战,有的要找出路。开封市教育厅就出面把我们这些学生收了下来,对我们说南京要办一个青年战地服务团,对大家进行训练,训练好了以后就分配出去搞战地服务。这样我们就坐车到了南京,进了训练团。这个训练团的负责人是陈立夫。我们每天参加训练,走步,跑步,操枪,枪上肩,累得腰酸背痛,学生们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就相互捶背、捏腿,解除疲劳。因为鬼子一直向南进攻,我们也就一直向南撤退,在途中大家都参加了“民先队”,就这样训练了三个月后就分配了去向。
分配的去向有两个:一个是去后方,也就是去重庆,说是为以后重建国家而储备的力量;一个是去前方,上前线搞战地服务。我们这些热血青年抗战的热情很高,就要求去前线。在车站上我们等待着命令,大冷的天,天上下着雪,地上都是积水,我们扛着枪,站在积水里,冷得要命。可是看到国民党的官员们坐在卧铺里,烤着火,平时还贪污腐化,我们很有意见,就要造反了。看到我们情绪激动,负责人就想把我们早点把我们送走。这时有一个姓许的地下党员,他叫我们到武汉去找冼星海。这样我们就到了武汉,到了黄安七里坪,进了新四军的抗大。在抗大,方毅是教统一战线的、彭康是教苏维埃政权的,裴先白那个时候也在这里。在抗大学习了三个月的政治和军事,在二个月的时候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五个月后就转为正式党员,学习结束后,由湖北建设厅的一个党员把我们分配到了汤池。这里的区党委书记是郑位三、宣传部长是张劲夫、组织部长是彭康,我被任命为政治教导队的指导员。以后我们出山东进跟上了五支队。国共已经合作了,但我们在路上还是戴着红五星的红军帽,不肯换国民党的帽徽,最后到了淮南根据地所在地,安徽省来安县半塔镇。我被分配到民运组,做发动群众的工作,具体地址就在离半塔二十里地的桥王集。上级一共派下去四个人,王禹是组长,我是副组长,我们两个是党员。我们到了桥王集就不断地招兵买马,组织了二三十人的队伍。有人没枪不行,因为战乱年代,散兵游勇会把枪丢了,河溏里,庄稼地里,老百姓家里都可能藏枪。我们只要听说哪里有枪,就到哪里去找、去挖,前后一共收集到十来条枪,组织了一支抗日游击队。李世农是我们的地委书记,张明秀是我们党支部的支部书记,王禹是组织委员,我是宣传委员。党支部设在半塔,每个月都要开一、二次会。后来王禹身体不好被调回司令部,桥王集的党政军工作就我一个党员负责了,到党支部开会也就是我自己单独行动,从桥王集到半塔集,约有二十里地,那时就觉得一抬腿就到了。
1941年蒋介石命令广西军李品仙部和江苏省韩德勤部,从东西两面夹击中共中原局和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在广西军从西向东进攻我路西根据地所在地定远县藕塘镇的情况下,我集中主力部队予以反击。3月21日拂晓,江苏省主席韩德勤乘我路东空虚,调动一万多人,向我路东根据地所在地来安县半塔集发起了进攻。桥王集处于路西地委外围,我们游击队只有我一个是共产党员,也只有我一个是女同志,既是游击队长又是指导员,负责全部工作。为对付敌人的进攻,我写信给司令部,请求指示。五支队政委郭述申给我回了信。主要内容是:敌人这次来主要是攻打半塔,你处对敌人的进攻有牵制作用,一旦你们那里枪声打响,我们的部队立刻就能赶到。所以我和我们的部队必须坚守在桥王集。
战斗一开始敌人就有一个团、一个守备队约二千人向我们桥王集包围过来。我站在高处向外看过去,眼前就是黑压压的一片。接着敌人就挖工事,不久人都进了工事,看不见了。我们受到了敌人的重兵包围,半塔的部队也在激战中,根本没有力量来支援我们。我们二十人坚守阵地,牵制了敌人二天一夜,不让敌人向半塔支援,一直坚持到敌人撤兵。在坚守的过程中敌人还用喇叭喊话,点着名叫乡长出去。我们不让乡长出去,乡长也不参加战斗,躲在那里睡觉,闹情绪。敌人撤退后,我们到外面去看了看,我们坚守的土围子已经都被打得千疮百孔。根据上级指示我们立即组织转移,在我们转移的途中地主武装追着我们打,我们抬着两个牺牲的战友,还背着行李,因为行动不便就把牺牲的战友和行李都安置了再走。后来我还派侦察员回原地去看看情况,去了就没回来。后来知道,他在路上遇到了一支部队,这支部队喊话说他是新四军,我们的侦察员以为是真的,也说我是新四军,结果被敌人一枪给打死了。过一会我再派一个侦察员去,跟他说不要轻敌。他侦察回来我们才知道,原驻地已经被敌人占领了。我们找到自己部队,站岗的不认识这个女游击队长,不让我们进去。最后搞清楚了才让我们归了队。半塔这一战是以我方只有五百多战斗人员,加上大部没有枪的两个学生队、一个女生队和一个少年队,连外围、机关等只有三千人的根据地,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采取固守待援,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攻为守等机动灵活的战术,阻止了敌人的强攻。在我主力西路得手后,张云逸、罗炳辉挥戈东向,叶飞、陶勇东路西援,一举粉碎了韩德勤的进攻,歼敌三千余人,夺回了大批失地。
以后我们这支队伍被整编到李世农的部队里。我被安排到六合县,在七、八区当书记。北撤时就跟着部队到渤海军区,以后到临沂时就在军部《人民画报》社当记者。南下时跟着华东野战军到了上海。在上海,组织上要办华东革命大学,集中了一些有文化的干部。当时社会上正好有许多学生没有出路,就参加了革命大学。那以后我和一些同志就接手大学的工作,所以每个大学里都有一些老同志担任领导职务。1952年我到复旦大学工作,到1980年离开,干了二十八年。其中1953年到北京人民大学学习了二年,1955年回到复旦大学。文革时期受到冲击,我和在同济大学工作的爱人,被下放劳动改造。那年农村发大水,我爱人会游泳,在大水中救了二、三个被大水淹没的小孩,就被造反派认为不是坏人,被解放了。重新分配工作时,因为在原校受到冲击,就不愿意回原学校工作,要求换环境,就被分配到了华东纺织工学院,现在叫东华大学。
这一生,在应该工作的四十年里,只干了三十年,五十岁正是能干事的时候就被打倒了,六十岁重新工作就当了个顾问,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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