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队”是指八路军129师先遣纵队特务第三大队,成立于1939年8月,最初由伯父任大队长兼政委,后由布克任大队长,辖3个连队:一连连长为马锐锋,指导员为张义;二连连长为赵光起,指导员为肖金淦;三连连长为张长友。大队共有300余人。
1939年9月,剑锋所指,兵发卫东。伯父率领着这支仅两三百人的队伍,从齐禹出发,穿越敌伪顽区的封锁,几经周折,胜利到达卫东。三大队此行可谓孤军深入,所面临的斗争极其艰险。这时的卫东形势已经恶化,日寇占领着各县城,据点星罗棋布。此外,这里还有日伪杂团不下十五六个。对于三大队的到来,他们态度暖昧、貌合神离。
在鲁西三地委的领导下,依靠地方党组织,伯父利用各种社会关系争取团结有民族正义感的上层实力派,力图摆脱我军力量薄弱、孤军奋战的处境。他再次施展自己搞统战工作的艺术和胆魄:对可以争取的力量,以大局为重,说服他们加入抗日的阵营;对顽固派、投降派,则以大无畏的革命胆略坚决予以打击。此时已进入夏秋季节,广袤的大平原上草木葳蕤,与一望无际的玉米、高粱形成青畴碧野的“青纱帐”。这给坚持平原作战的八路军创造了机动歼敌的大好时机。
三大队首次作战是在腰站的“青纱帐”中设伏,将恩县到高唐换防的日军10余人、伪中队百余人歼灭,打死日军5人、伪军50人,俘虏伪军9人,缴获枪支10余支,子弹若干发;又歼灭到腰站赶集的数十名日伪军,其中击毙1名日伪小队长;随后在高唐刘庄消灭伪县长王化三的一个骑兵连,缴获战马50余匹。这些胜利使三大队得以扩建一个骑兵连,由聂巨庭任连长。接着,三大队又乘胜发动猛烈攻势,在平原、高唐、夏津一带拔除了部分没有坚固设防的日伪据点,消灭了一些有投敌反动行迹的顽固势力和反动道会门武装,打开了卫东新的抗日局面。
抗战时期曾任高唐县敌工站长等职的王光照在回忆录中写道:
自1939年夏天至1940年5月,在两个部队(运西派来的吕子明同志带来的半个连的兵力和王克寇的部队)的配合下,我们开辟了根据地,壮大了自己。参加的大小战斗有:平原的土屋战斗、时庄战斗(攻打高明河)、夏津哨和庄战斗(攻打张官屯据点),打击了抵抗我军的道会门。此外,我们在恩县消灭了土匪李维道、邱回头子,吸收了要求抗日的张春岭,配合运西我军讨伐石友三,解决了高树勋的骑兵。尤其是土屋战斗。土屋是在平原五区腰站东的一个小村。王克寇同志率部埋伏,打击沙庄据点出来的日军,杀得日军落花流水,伤亡惨重。此役影响最大,军容大振………
禹城文史资料中记载了伯父挺进卫东时的两个传奇故事一一
当时盘踞在平原与高唐、夏津交界处的津期店一带有个道会门叫黄沙会,头目叫莫泽民。他表面喊抗日,暗地里却与日寇勾结。日寇为达到“以华治华”的目的,特为其配备了一个60余人的钢枪队。在日寇的庇护下,黄沙会常偷袭我抗日部队,暗杀我抗日干部。
三大队开进来后,莫泽民坐卧不宁、寝食难安。慑于三大队的威望,他打着抗日的旗号,与三大队拉关系、摸虚实、窥动向,妄图伺机与日本鬼子合作消灭三大队。三大队为筹集抗日公粮,派骑兵战士前去联系过几次,希望他能支持抗日,与我军一致对外,结果竞被莫泽民率领黄沙会会众追击而返。见此情势,伯父设计智取,他挑选了六七名干练的战士,化装成“满头会”会徒去造访莫泽民。因担心莫泽民认识伯父,改由一位姓姜的参谋率领。伯父面授机宜后,他们直奔津期店莫泽民的老窝。
此时的莫泽民正在坛房闭目养神,会徒来报:“有‘满头会’的大师兄求见。”“满头会?哪儿来的?”莫泽民从来没听说过这一会门,心里好生奇怪。
“他们说是从东南云梦山上来的。”
“云梦山?”莫泽民心里犯嘀咕:从没听说过,不过听起来倒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莫泽民一介莽夫,不晓得地理知识,被一个“云梦山”置于云里雾里,慌忙亲自出迎。
只见来客一色的黄沙包头,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魁梧,右佩手枪,左挎单刀,精神抖擞,八面威风。随行的两位女侠也是气度不凡,眉宇间英气勃勃。
莫泽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此时完全懵了,他将来客请人坛房,毕恭毕敬地献茶招待。
来客是谁?当然是伯父的精兵。他们优哉游哉地在莫泽民那里享受着贵宾待遇。过了两天,“满头会”的“大师兄”要告辞归“山”了,特在夏津董古桥村设宴“答谢”莫泽民。
莫泽民自然喜不自胜,觉得与大会门攀上关系三生有幸,便带领几个头目兴冲冲地前去赴宴。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不是佳肴美酒,而是身着军装的八路军。
身为政委的伯父和队长布克正在那里神情悠闲地等候着他的到来。约定时间一到,莫泽民一身日式装备出现在伯父面前。见他们这身行头,伯父心里彻底明白了,争取莫泽民的想法已经毫无希望。
莫泽民心知上了当,故作镇静地强装笑颜道:“敝人一向是抗日的,听说贵军来敝处,深表欢迎。只是不知贵军是路过还是长驻?”
伯父王克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贵军装备如此精良,但不知是抗日的缴获品,还是日本人的恩惠?”
莫泽民没想到伯父竞单刀直人揭他假抗日真汉奸的面纱,一时语塞,面红耳赤,冷汗沁出。为掩饰内心的恐慌,他哈哈大笑道:“笑话,笑话……”可心里一阵发毛:早就听说三大队有个用兵如神、打仗威猛的政委,没想到说话也如此咄咄逼人,今天算是领教了。
看着装腔作势、卖国求荣的莫泽民,伯父脸一沉,把手中的酒杯一掷,厉声道:“今天我告诉你,抗日,地无分南北。应此地人民之请,我们在这里驻下不走了!”
这时两边埋伏的战士见政委掷酒发号,便一拥而上卸了莫泽民一伙的枪支。见狼狈的莫泽民似乎还带有不服气的表情,伯父上前盯着他的脸道:“你抗日还是亲日,耳闻不如目睹。看你们这一身打扮,大皮鞋、大盖枪、大洋马,全是东洋货。也没听说你的枪口对外放过一枪,倒是在我们背后下家伙。你们这些顽固不化、地地道道的投降派,坑害乡亲的害群之马,应该受到人民的惩罚!”没费吹灰之力,莫泽民就束手就擒了。这个破坏抗日的汉奸头子被绑到村南砍去了脑袋,同去的几个头目纷纷缴械投降。余下的黄沙会成员其实都是一些混饭吃的老百姓,见此情景全都归顺三大队了。三大队的威名由此在卫东地区远扬,伯父颇有传奇色彩的统战抗日故事被百姓广为传颂。在伯父几个老战友的回忆录和禹城文史中都有这段脍炙人口的故事。
高唐县北部有个日伪头子叫李维道,也是日军安下的一颗钉子。听说三大队开来,慑于三大队的威力,他表面欢迎,暗地里却给日本鬼子报信。于是,智擒莫泽民的精彩剧幕刚刚落下,打掉李维道的传奇故事又精彩上演了一一伯父决定利用李维道的假装欢迎来个假戏真唱。为打有把握之仗,伯父等人作了周密的策划,并对战士们进行了强化模拟训练,教他们学练擒拿之术。伯父要求每个战士用心揣摩,做到心中有数,以不变应万变。战士们明白了政委的意图后,笑着说:“咱们的政委打仗真是有意思,能神机妙算,会摆兵布阵。到底是喝过墨水的人,读过的兵书和《三国》,这次可派上用场了!”这天,三大队开到小徐庄李维道据点,故意把响声弄大引来李维道。李维道急忙集合队伍,低头哈腰、装模作样地在庄头夹道欢迎。三大队双列队形,荷枪实弹,威风凛凛地在欢迎行列中间行进。忽然一声号令,行进的队伍停止前进,分别向左右转向,扛枪改为持枪,挟持了夹道“欢迎”的李部士兵。正满脸堆笑、抱拳躬首向伯父打招呼的李维道,此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我军几名强悍勇武的战士生擒拿下。紧接着,我军战士三下五除二,解除了李部的全部武装。这次三大队共缴获歪把机枪1挺、大枪100多支、子弹2000余发。回到驻地后,战士们都乐滋滋地说:“此战真是出其不意,趁其不备。咱们政委真是赛过诸葛亮啊!”
三大队的节节胜利使卫东原本低迷的抗日形势得到扭转,使当地一些开明士绅、社会名流、爱国群众团体及保持观望的小股地主武装纷纷向我军靠拢,使我军在斗争中扩大了友军,震慑了敌人。同时,三大队还惩处了一批通敌报信、为非作歹的汉奸,为创建卫东地区的抗日政权扫清了障碍。
入冬,随着各区武装的建立和群众工作的开展,平原县抗日民主办事处成立,在夏津城东的8个区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并在县区抗日政权相继建立的基础上建立专署,任韩哲一为专员。接着,我党在卫东地区推行“实行民主,改善民生”政策,使人民的利益得到保护。卫东人民群情振奋,抗日情绪高涨,到处呈现党政军民团结一致、亲如一家的景象。人民群众支前生产、参军参战的活动搞得热火朝天。
不到半年时间,三大队就扩大到700余人,根据地扩展到高唐、恩县、夏津、武城的边界共1200余平方公里,打开了卫东抗日的新局面,使冀南和冀鲁边八路军两大战略根据地的联系通道畅通无阻。
冬春以来,根据中共北方局“建立人山人海的平原根据地”的指示,卫东根据地党政军民一起挖沟、破路、破围寨。他们在牛马车行的道沟里再挖有错车道,道沟两旁种上蓖麻、棉花或高粱,用以掩护村与村的道沟,使其连贯接通,形成大平原上的天罗地网,使日寇的汽车、坦克、骑兵不能横冲直撞。而我军可利用道沟与敌周旋,寻机歼敌,还能利用道沟保护人民生命财产。那时曾流传这样一句顺口溜:
我们挖,日伪垫,捣腾得土地成了面。日伪的马队不能走,鬼子的汽车不能转,治得鬼子真难看!
伯父的老战友布克、聂华民、雷声在1997年5月的回忆材料中写道:
1940年初,部队进行了整建工作,任命布克为大队长、王克寇为政治委员,又从地方党组织抽调了一批干部,充实三大队基层领导工作,使三大队在组织领导上有所加强,战斗力有所提高。春节过后,冀南军区又派出卫河大队到卫东地区配合开展工作,使卫东抗战局面展现出胜利前景。
这就是三地委运用党的三大法宝走向更大胜利的辉煌战果。
经过一段时期的艰苦作战,卫东抗日形势好转,而且有了坚实的基础。特别是三大队,兵不血刃、弹未出膛即智取聚歼了日伪莫泽民部和李维道部,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使装备得到了加强。三大队锐不可当、坚不可摧、用兵如神的传奇故事在根据地军民中传颂。
三大队出神人化的辉煌战绩不时传到日军耳朵里,日寇头目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先进的新式武器竞转手武装了八路军。他们图谋“以华治华”的政策不仅失败了,还倒蚀了一把米。于是,一心想报复三大队的日伪军经过一番密谋,决定出动汽车队快速奔袭三大队,妄想发挥现代军事机械化作战的威力铲除心腹大患。
敌人的这一情报很快被伯父获取。在战争年代,获取情报的早晚,哪怕是1分钟,都能决定战场上的胜败,都关系到战士的生死。置身于战斗年代的伯父深谙这一道理。在统战过程中,我军在敌营中安插了内线,其中也有不少是经过我党统战教育的伪军。当时伯父给他们采取记“红黑点”的办法,给八路军做事记“红点”,给日伪做事记“黑点”。伪军们都怕记“黑点”多了,八路军找他们算账。有些据点门外,挎个篮子卖香烟、卖瓜子的,有可能就是我们派去的八路军地下交通站的联络员。他们和据点里的内线里外呼应,获取情报。据点里的内线明着为日本人做事,暗地里却为我们传送情报。那时,我地下交通员高家兴给伯父送的密信和情报,都是用笔沾米浆写的,从外表看是一张白纸,只要用碘酒擦拭,就能显示出字迹来。
1940年春的一天下午,转战聊禹作战的三大队得到情报后,伯父、布克等几位指挥员召开紧急会议,研究作战计划。当时的聊禹公路是日寇控制鲁西的一个重要交通干线。我党曾多次组织沿线抗日群众破路挖沟。原博平县的还驾店村(原名叫“来仪堂”,唐明宗时东征凯旋经此改名为“还驾店”)在党组织的领导下,100多名抗日群众一夜之间就在聊禹公路八里营以北至高唐子以南一段拦腰挖了3道一丈深的横沟。他们还把八里营以南至韩屯以北一段日军的电线杆全部放倒,把瓷瓶摔碎,把电话线割走然后卖掉,得来的钱全部充当了党的活动经费。在这条公路上,日军从来就没安生过。由于聊禹公路是日寇来袭击的必经之路,伯父他们决定在此设伏打袭击战。
伯父提出自己的战术打法:“小鬼子不是开汽车过来吗?我们给他来个‘耙齿战’,让日军先尝尝‘铁耙地雷’的袭击,然后,我军再包抄歼敌……”伯父把计策说完后,大家一致高声叫好。
布克队长说:“我们的政委就是诸葛亮,计计精明,招招过人。看来小时候看《三国》还真没白看啊!”话音未落,连干部们已开怀大笑。
夜半时分,星光下,我军战士按照伯父的计策悄悄地在公路上摆起了“龙门阵”,他们在挖好的坑上面放上7盘耙齿,在朝上的齿尖上盖上草,草上再撒上浮土……一切就绪后,细心的战士还特意在上面轻轻印上车辙和人的脚印。然后,战士们以逸待劳,只等敌人尝尝耙齿地雷的滋味。
天刚亮时,我军进入预定的埋伏位置。为了把这出戏演好,有些战士装扮成赶集的农民,有的提篮,有的挑担,有的推车,都在耙齿区域外活动。一切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上午10点多钟,耀武扬威的十几辆鬼子汽车肆无忌惮地开来,前头汽车的顶部架了一挺重机枪,每辆车上都有几十名日本鬼子。一些赶集的百姓被吓得四散而逃。伯父和布克队长再次嘱咐埋伏在两侧的战士沉住气,一切行动听指挥,等敌人靠近再打。这时,日寇的军车越来越近,当进入我军埋伏区后,只听“扑哧、扑哧”几声,汽车轮胎被耙齿扎得像泄气的皮球般凹陷下去,动弹不得。车上的鬼子感到莫名其妙,“哇啦哇啦”地怪叫起来。
见时机已到,布克队长发出命令:“打!给我狠狠地打!”埋伏在两旁蓄势待发的战士们听到命令后像拉满了弓的利箭般发起了猛烈的攻势。顷刻间,机关枪扫向敌群,手榴弹爆炸声连成一片,整个公路上硝烟弥漫、弹片横飞。车上,有的鬼子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送到西天去了,有的从车上跳下,刚一落地,却发现地面处处是埋有尖利的耙齿、木签的陷坑,毫无立足之地。鬼子们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想往回逃,又遭到三大队主力肖金淦连的迎头痛击。在我军的三面夹击下,不到20分钟,战斗结束,三大队大获全胜。此战,我军共毙伤日军100多名,俘敌近百名,缴获平射炮1门、迫击炮2门、重机枪1挺、轻机枪2挺、步枪200多支,击毁汽车5辆。
战后,二连通讯员和二班几个人围着那挺缴获的重机枪眉飞色舞,兴奋地连说带比划。见伯父和肖连长向这边走来,二班长便上前央求:“政委、连长,这挺重机枪归我们二班使用吧!”
“我看可以。”伯父微笑着冲肖连长说。
“好吧。这次战斗中二班表现不错,就当政委奖励你们二班吧!”肖连长说。
二班的战士们一听,顿时欢呼起来。在一旁看得眼馋的通讯员也急切地上前说:“政委、连长,我也该鸟枪换炮了吧?”
“你呀,还是等下次吧!”肖连长故意沉下脸来说。
见通讯员涨红了脸,撅着嘴,一脸丧气的样子,伯父来解围说:“小鬼,你年龄小,我批准给你换支小马枪吧。”
“还是政委好!”通讯员高兴得直蹦高,扯开嗓子唱起了《游击队员之歌》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歌声感染着战士们,这边正在高唱,那边又情不自禁地唱起:
不怕雨,不怕风。包后路,出奇兵。今天攻下来一个村,明天夺回来一座城。叫鬼子顾西不顾东,叫鬼子军阀不集中。
今天的聊禹公路我走过无数次,每一次行走在这条路上,我都想确认并亲自踏上伯父在聊禹公路大捷中打伏击战的那一段路。甚至在冥想中,我似乎看到伯父他们当年在硝烟炮火中穿梭的身影。岁月如梭,光阴荏苒,历史的车轮一刻也不停息地向前翻滚,70年的沧桑巨变已改变了聊禹公路的容颜。今天的聊禹公路,几经修筑,早已无法找到当年的痕迹。然而,当年那条浴血抗战的公路,早已被人民镌刻在心中,成为一条永远铭记的心路。